在海上走了三个多月,除了偶尔停靠补充水和食物之外,大家都在船上生活。某天早晨,玉璧还在睡梦里,就听到了耳边响起一阵欢呼,有人在喊着“看到陆地了”,也有人在问“那就是海州的港口吗”。玉璧揉了揉眼睛,一看萧庆之早就起床出去了,她梳洗了一下换了衣服走到甲板上,果然看到了地平线,而且正在越来越近:“能看到海州了?”“嗯,先去吃早饭吧,起码还得再走几个时辰。”萧庆之看着玉璧揉眼睛的样子,忍不住就想低头啄一下她的脸,却被萧桢轻咳一声阻止了。萧庆之看着萧桢十分不满,萧桢摊手很无辜地说:“爹,这里已经不是大西洋帝国了,注意言行举止。”闻言,萧庆之不免觉得有些郁闷,叹了口气,搂着玉璧往船舱里走,到底忍住了亲吻自家小玉璧的冲动。却禁不住有些闷闷地看着玉璧,声音沉沉地说:“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呢,至少在大西洋帝国,我在学院门口亲你,也没人会觉得不可以。”捂着嘴眉开眼笑,玉璧说:“可是,这里才是家,庆之,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不想回来,其实你心里早就想回来了,只是桓儿他们几个的学业没完成,这才绊住了你。如果我没有安排他们几个去上学,你啊早就会喊着回来了。”那倒是真的,不过萧庆之不后悔这十四年在大西洋帝国的日子,舒心平静得像一首十四行诗:“但是我不后悔,从出海到现在十五年过去了,这十五年,是我们最生活得最没有忧虑的十五年。而且,桓儿他们真的学得很出色,如果我们没有出海,他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幸福快乐、自信大方。”“嗯,明白我的苦心就好。”其实,玉璧每每想到要回京再重新面对那里的一切,就觉得挺压抑的。不过她也清楚,她那点压抑,跟萧庆之肩头的压力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站在萧庆之身边,支持他,帮助他。从海州到京城十几天的车程,萧庆之、玉璧和顾弘川、萧桢倒还好,萧桓和萧楠却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实在太新鲜了,等到京城时,两小的已经完全被迷住了。与大西洋帝国完全不同的建筑和衣着,那宽袍大袖行走在中式建筑里的情形让他们惊艳不已。“哇,哥,这里太美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爹总说布鲁克林就是个光秃秃的石头城了。哥看街上的荫荫垂柳,看那些陡角飞檐和燕子,看盛开的花朵和衣衫飘裾的行人,美得就像一幅画卷。”萧楠一路走来,早就被这样的景致折服了,就算她是在大西洋帝国长大的,但是自从双脚踏上祖国这一刻,她就被她迷住了。“舅舅。”萧桢忽然喊起来。“舅舅,哥,是娘亲的哥哥吗?”萧楠问道。萧桢冲她点点头,萧楠就先于玉璧扑了过去,好在她清楚这里的礼仪和规矩,很是守礼地躬身行了个晚辈礼:“见过舅舅,我是萧楠。”本来还想责备小妹几句的陈玉琢一看到萧楠,哪里还顾得上,这亭亭玉立的小丫头像照满城池的温暖阳光一样:“都怪小妹,怎么能一声不吭在外这么多年,看看都错过了什么。一回来你们都这么大了,都没机会让舅舅好好照拂过你们兄妹三个。”等和几个小的打了招呼,陈玉琢就站到玉璧面前看着她,玉璧嘿嘿干笑道:“哥,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你总得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是不是。”见自家小妹看起来和离开时几乎没有太大区别,陈玉琢知道她过得很好,也就完全放下这颗心来。也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过小妹这模样可真看不出年龄来,看着怎么也就二十几不到三十的模样:“行了,你们先去洗漱了,待会儿随殿下进宫去拜见陛下。等拜见过了陛下再到西街来见爹娘,好在爹娘身体好,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也没把爹娘放心上。”“我错了,哥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去见爹娘。”玉璧说完和萧庆之一道向知趣园去,顾弘川也跟着他们去了知趣园,看样子是要全程把他们送到淳庆帝跟前才安心。洗漱更衣后,一家子坐上马车去宫里,碧瓦朱墙次第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对萧庆之和玉璧来说这是熟悉的地方,倒没什么新鲜的。但对萧桓和萧楠来说,皇宫是足可以震撼住他们的建筑。“它真美,以前我觉得布鲁克林王宫也不错啊,现在才知道建筑的美还可以呈现完全不同的风格,厚重恢宏又雍容华贵。曲径通幽,花影重重,现在总算知道爹写的那些句子从哪儿来了,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萧楠回来之前有种种猜测,现在成了满心欢喜,她还想过如果不喜欢这里,或者不习惯,就回大西洋帝国去,反正在大西洋帝国她也是贵族小姐,不会吃亏的。现在,萧楠决定以后还是要定居在这里,家乡的美才能温暖心灵呀。宫人把萧庆之和玉璧他们几个引到广和殿去,淳庆帝正在广和殿里等着他们的归来,其实淳庆帝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一去都十五年,也不知道儿子媳妇和那几个小的长成什么样了。小的不会长歪吧,大的不会变得太多吧。“陛下,广毅侯、陈尚令求见。”“宣。”十五年风风雨雨过去,萧庆之和玉璧再次站到了淳庆帝面前,行过大礼之后,一家子站起来,本来预想过淳庆帝可能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浑身满是沉沉暮气。抬起头来一看才知道,淳庆帝现在头发花白,倒是黑发多,精神头也很好。“跑得挺远,朕要不让小六去请你,你还不打算回来是不是。”最初的欢喜褪去后,淳庆帝心头就有怒意涌起,这小子太不拿他当爹看了,这么些年居然连句问侯的话都没有。大部分时候,萧庆之的书信都是给陈氏夫妇及太子、萧家的,独独没有给他的,这让淳庆帝心里不忿极了。“陛下,微臣早就想回来了,只是一直为儿女的学业所绊,这不他们学业一完成,微臣就领着他们回来拜见陛下。”萧庆之赶紧撇清,要不然还不知道淳庆帝得怎么收拾他。淳庆帝这才微微收起怒意,移开视线去看三个孩子:“这是桓儿吧,眼神还是那么清亮。”萧桓赶紧上前拜倒谢过,轮到萧桢时萧桢也上前拜倒称谢,等夸到萧楠了,萧楠却忍不住说了一句,她觉得是赞美来着:“陛下,您是我见过最有威仪气度的君王。”嗯?这话猛一听真像夸奖,再细琢磨,敢情君王还能论堆的。淳庆帝摇摇头,萧庆之连忙上前告罪:“陛下,小女像玉璧年轻的时候,一样的口没遮拦。”“弘川的书信上提了,朕记得,在你们说的欧洲,还有许许多多的国家,这话倒也没什么。”淳庆帝到底爱乌及屋了,看着萧楠这模样,打从心眼里觉得欢喜,哪里还会怪她。彼此间叙了会儿亲情后,淳庆帝就把玉璧打发走,让她领着萧楠去给皇后请安。玉璧知道这父子爷孙几个有话要谈,她带着萧楠跟着宫人绕过花园走进凤藻宫。其实皇后也不是多么想见她们母女俩,谢春江封了王,萧庆之的身份也肯定没遮掩住。正室见私生子的媳妇儿,不要指着皇后有多热情,玉璧也懂味儿,只见了礼就出来了。“娘亲,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到广和殿外去等爹和哥哥他们吗?”萧楠问道。太后这会儿已经过世了,要不然还能去寿宁宫坐会儿,玉璧想了想领着女儿去御茶房呗。不管怎么着,御茶房里肯定有她的熟人,去那儿坐也说得过去。御茶房现在是当初的小喜子,如今的何公公掌管着,熟人一见相谈甚欢,不过身份到底不一样了,客气恭敬多过熟悉亲近。直到摆午膳的时候,玉璧和萧楠才重新见到萧庆之他们,倒像是谈得不错,从脸色气氛上看得出来,没闹开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午后从宫里出来,玉璧才问萧庆之,萧庆之说:“陛下说殿下登基后便赐王府,我拒绝了,其他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说了禅位的事,再有就是帮着殿下讲述虚君共和制。中间也说了一些我们在大西洋帝国的生活琐事,大致上,陛下是同意内阁辅政的,但对内阁辅政陛下也还有些顾虑,还得慢慢计划……不过为什么殿下说这是你的主意!”睁圆眼睛,玉璧懵了,她怎么都记不起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什么都往我头上推,我就一路陪吃陪喝陪玩,根本没发表过意见好不好。你觉得这像是我能提出来的主意吗,我觉得倒像是六殿下借着我的名头来说的,跟我真没关系。”玉璧大喊冤枉。却见萧庆之和几个小的都点点头,萧桢说:“娘亲,我觉得这绝对是你能提得出来的主意。”真的不关她的事,玉璧苦着脸试图让大家相信她是无辜的,但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她无辜的表情和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