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西走进傅定逢视线里时,用的是和小叶妹妹完全不同的方式,小叶妹妹脾气时冷时热,上一秒还像东家长西家短的居委会大妈,下一秒可以立马变身文艺女青年。小叶妹妹在棋盘前,永远如同一枚清澈干净的玉石棋子,雅致温婉且纤尘不染,离了棋盘,靠谱的时候如同淑女,不靠谱的时候就癫狂灿烂、毒舌而不自知。而乔西呢,比起乔西,小叶妹妹永远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带着不自觉的青涩稚嫩。乔西稳重成熟独立,不管是直发披肩还是卷发,都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大女人气场。小叶妹妹时不时爱撒个娇,撒得行云流水,乔西则不然,乔西就是个撒娇是命令式的,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天,乔西带着父母到傅家老馆吃饭,傅定逢不经意瞥了一眼,看到乔西跟父母撒娇,乔爸乔妈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傅定逢忍不住笑,便在他那半开式的厨房里给这一家子做了道菜,是乔西念念不忘的红烧肉。端上桌时,乔西跟小陆说:“我没点红烧肉啊!”小陆往厨房侧了侧脸,示意道:“是傅哥做的,乔小姐惦记了这么多回,尝一尝是不是小叶妹妹说的滋味和口感。”乔西也看了眼厨房,傅定逢正在清理着台面,侧着身子一束光打下来,丝毫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厨房,反倒像是在书房里挥毫泼墨:“请代为谢过傅先生。”小陆点点头离开,乔西拿勺子各舀了一块给父母,乔爸乔妈吃了连连感慨:“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软糯香滑,酱汁挂得漂亮极了,这酱油能尝出原酱的鲜甜味儿来。西西啊,你真找了个好地方,怪不得非让我跟你爸来呢。”放一块红烧肉进嘴里,肥肉不腻,瘦肉软烂生香,嚼在嘴里唇齿生香,酱料柔润的口感就像流光说的那样,红烧肉酱汤最不能浪费,一定要拌饭吃,吃不完都得打包:“嗯,那当然,长了张好吃爱吃的嘴,当然得有闻得到美味的鼻子,找得到佳肴的眼睛。爸妈喜欢,以后我们常来,不过这红烧肉可不常能吃到,得看厨师顺不顺心。”在傅家老馆,叶流光也请父母来吃过,叶流光娇滴滴地偎在叶妈妈身边,叶爸爸叶妈妈不时给她布菜,她除了付账单之外,唯一做的就是撒娇卖乖。乔西却把父母照顾得妥妥帖帖,一会儿叮嘱乔爸要多吃蔬菜,一会儿给母亲舀汤,跟服务员说话时,声音温和有礼。小叶妹妹自来熟,跟店里的服务员,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三五天就能把人祖宗八辈儿的逸事绯闻都弄个清楚。这些,倒不是傅定逢观察到的,而是服务员们观察到的,偶尔要拿出来说一说。那两年里,他们都习惯了叶流光每天来报道,跟他们胡天胡地聊各种八卦,也习惯了叶流光在傅定逢身边娇滴滴讨好吃好喝的样子。他们也知道,当初叶流光来傅家老馆,完全是因为乔西的原因,所以对乔西的关注相对要多一点,而且总是不住地把叶流光拿来和乔西比。初夏的午后,傅定逢接了几个熟客的小聚,应邀做三五道菜。做完后,却看见乔西端端正正地坐在高台边,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傅定逢擦干净手,冲乔西点头微笑:“乔小姐,有事吗?”“傅先生,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乔西率先伸出橄榄枝,她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到这里吃饭,偶尔交谈三言两语,却让乔西抹不开眼了。乔西在国外生活了许多年,既然有好感,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追求。傅定逢双手支在大理石台面上,微微皱眉道:“乔小姐,看到你,很容易让人想到流光,她本来就不好遗忘,所以……抱歉,乔小姐。”乔西愣了愣,长叹一声道:“流光她总是这么好命,我很羡慕她,傅先生,希望你早点走出来。”看着乔西转身离开的背影,傅定逢又深陷在了回忆里,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个背影,只要一回头就是流光明朗灿烂的笑脸,或甜美,或娇艳,或搞怪。所以,傅定逢知道,乔西是不可以的,因为乔西虽然脾气性格完全不像流光,但他能从乔西身上感觉到熟悉的,属于流光的气息。不可以,但还是越来越熟,乔西在傅家老馆越来越熟练,进门时总是温温和和地与每一个人打招呼微笑。店里的人都喜欢乔西,这种喜欢和喜欢叶流光那种***式的宠溺疼爱不同,这种喜欢带着些钦佩与欣赏。学业出色,工作体面,家世好收入高,她倒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都是从她带来的客人嘴里听说的。这样的一个都市女性,傅定逢见过太多,所以反倒是叶流光这样的异类让他舍不下放不开。只是,当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弱点的乔西在雨里痛哭流泪时,傅定逢没法当做陌生人转身离开。他撑伞下车,站到乔西身旁,问道:“来吧,我送你回家。”“不要……我不想让爸妈为**心,麻烦你捎我去酒店……谢谢你,傅先生。”乔西其实不想哭的,更不想在雨里哭得这么凄惨,但她就是忍不住,到底压抑太久了,要不然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傅定逢也不问她为什么,上车后递了毛巾给她,然后就沉默地把她送到了附近一家不错的酒店。本来送到就该离开,但乔西一进门就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哭,哭声听着都让人觉得肝肠寸断。他站在门口想出言安慰,却又无从安慰起,正当他想打电话问问能不能找到乔家父母的号码时,乔西猛地抽开门,泪眼通红地问他:“为了不用仗着家世出身,辛辛苦苦把自己武装成精英,结果还是要接受潜规则,还是要向现实低头。你说,一个女人想单纯靠自己的能耐做事,是不是很傻很天真?”这时,傅定逢才注意到,出身良好,教养出色,向来仪容整洁的乔西有些零乱,这样的乔西相比平时来说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规则既然称之为规则,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都很难被改变,这个对男女都适用。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你不能接受的规则,要么让他们低头,要么你自己低头。”“到头来还是要拼爹呗。”乔西一抹眼睛把眼泪收起来,微哑着嗓子道谢,又说道:“能汉有请傅先生帮个忙,再捎我去买身衣服。”乔西身上这件衣服算是毁了,只能干洗的小西服外套和长裤,这会儿早被雨淋得不像样子了,湿湿地披在身上怎么看都不舒服。傅定逢点点头,又载上乔西到附近的商场买了衣服,且从容容地在内衣店外等乔西挑了内衣,然后再把乔西送回酒店。乔西很不好意思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傅定逢摆摆手说:“小事儿……乔小姐,有时候,未必是我们要拿背景去逼别人低头,只是不想让委屈自己去向别人低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样的事,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谢谢。”后来傅定逢才知道乔西今天哭的原因,她差点被“潜”了,至于潜的内容不言自明。没过几天,乔西就请了她们单位的领导和乔爸乔妈吃饭,那位领导见到乔爸乔妈立时慌了神,看样子以后不敢再把潜规则用在乔西身上了。过了一段时间,乔西没事儿人一样地在他眼前不时晃来晃去,意思表达得无比明显——我要追求你,你想躲都躲不掉,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不能不让我追求你!所以,亲爱的傅大厨,你还是认命地快到碗里来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