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山路,攀着乱石,衣服也不知划破了几处,但陆蕾并不想低头去看,只一路往前,脑中纷繁迷乱,恍惚觉到满月的妹妹“不弃”在一个光环中挣扎哭叫,忽而又停下来,对着陆蕾粲然一笑,略带病黄的脸蛋上现出纯稚的神气……陆蕾心中一痛,加快了脚步。不弃却紧紧围绕着陆蕾,挥动着小手,似乎在叫喊了“…救…我,姐姐…救……我”“阿蕾,慢点……”陆蕾回过头去,强劲的山风挟着昏黄的飞尘刮得陆蕾一时睁不开眼。陆蕾使劲揉了揉眼,看去,是山生!不知不觉竟已把他落下那么远。“腿摔坏了?”陆蕾问。山生点点头。他任陆蕾敷上药草,绑扎好,便立刻站起来,径自往前奔去,尽管跌跌撞撞的,但快得令人不敢置信……陆蕾知道他的心情,跟着他往前跑去……在两块巨石间的隙缝中过去,眼前蓦然一亮,满目的蓝天白云,澄静得似要将一切都融化。陆蕾清晰地听到山生浊重的喘息声,但他的身体却已如石像般凝固……好久,他终于转过头,指着下边对陆蕾说:“这儿就是了。”陆蕾向下看去,只见一片灰蓝色刀削般的谷壁。这就是沉苇谷吗?吞噬了多少幼小的香魂,让娘夜夜梦中哭喊的沉苇谷吗?不弃,你在等吗?……“阿蕾,下去吗?”山生道。陆蕾慢慢沿着谷峰走着,一边问:“真的没有别的路吗?”“没有!”山生说得很肯定。陆蕾点了点头,选了一处停下,山生立刻取出绳子,一端捆在一边的突石上,牢牢地打了个结,另一端捆在自己腰间。陆蕾也做好准备,山生看陆蕾一眼,道:“我先下!”便抓住绳子,慢慢移下身子,渐渐消失在岩石下。陆蕾平定一下情绪,也向那边走去……“阿蕾,下面没有路了。”山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一块突出悬空的巨石,有再多的工具,在这样的山崖前,都是无能为力的。陆蕾抬起头,看着山生,说:“回去。”“不!”山生的声音弱弱的,却很绝决:“我不回去!”陆蕾黯然看着山生,山生低头道:“我看见妹妹在下面,等着我下去……下去……突然纵身向下跳去,陆蕾双手向山生抱去,却只抓住他的一只手,身子一斜,摔倒在石崖上,大声叫道:“山生,快上来!”山生愣在那儿。陆蕾感觉手腕上擦着石头的地方渐渐由疼痛转为麻木,山生道:“放手吧。。。。。。”最后的一次拉他上来的尝试失败,陆蕾轻声道:“山生……我不会丢下你……我们一起,去找妹妹。。。”山生欲言又止,他们闭上眼睛,一齐向下落去……陆蕾又恍惚看到了“不弃”。山里闭塞,极少与外界交通,千百年来,都有着自己筛选优秀后代的方法,多病的女孩子,从来都是被放弃,丢在最南端的山谷里的。“不弃”是母亲给妹妹取的名字,看到刚出生的娃娃是女孩儿,母亲本已没有血色的脸更苍白得怕人,披散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颈上,脸颊上,她把妹妹抱在怀里,紧紧地……母亲与不弃在陆蕾眼前渐渐模糊,有谁在陆蕾耳边轻轻唤着“阿蕾,阿蕾……”陆蕾睁开眼,看到了山生夹杂着恐惧与关切的目光。陆蕾几乎陷在了厚厚的,异常柔软的草丛中,虽然周身仍有些疼痛,但摸着地上软软的草,看着上边袅袅的云雾,陆蕾竟有着一丝不应有的喜悦。稍稍坐起来一些,陆蕾看到了一大丛一大丛红色的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如含羞的少女,羞涩却又不甘隐藏起娇艳的红颜,婷婷地立着;绿而长的草叶轻轻舞着,带着几分轻狂;远处,是一片奇异的银光,泛着些许绿色。这就是沉苇谷吗?这个美得令人心碎的地方。山生道:“没事吧,阿蕾……你看这么好的地方,妹妹一定还活着。”陆蕾立刻想起,现在最该做的是去找不弃,“不弃”,母亲曾经那样固执地相信不弃会是个活泼的宝宝,像陆蕾一样,健康地长大成人。永远也不会被放弃,但最终,她还是个孱弱的小东西,如芦苇一般被扔在沉苇谷里……忽然听到山生的惊叫声,在那一大丛摇曳的红花间,山生木然站着,陆蕾急忙跑过去,山生却见了鬼一般跳了出来,拦住陆蕾道:“别去碰那花,有毒。“陆蕾盯住他的手,只见他的手掌一半已发黑,那黑色如有生命一般,蜿蜒扭曲着向上蔓延,山生扯下衣角,死死地缠住手腕,一面将手掌举起,小心地拔出了手指上的花刺,血便从那洞中滴下,竟然是浅褐色的。陆蕾心中忐忑不安,四处找寻了一遍,没有找到清毒的药草——这儿根本就没有陆蕾认识的花草,每一种都是陌生而美丽。“山生……“陆蕾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没事吧?”山生笑道:“没事,已经退了……”一抬头看到陆蕾的脸色,道:“阿蕾……你害怕了?”陆蕾摇摇头,看到山生的手掌已渐渐恢复原来的颜色,伤口处的血也由褐转红,渐渐凝结,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心里的不安依然没有消失。强壮的身体是山里人赖以生活的本钱,多病的女娃娃,被这千百年的规矩所遗弃在沉苇谷里的有多少啊。但陆蕾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会轮到不弃。听到不弃的消息,陆蕾是疯了,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她回来。可是这谷中有着不可测的危险,陆蕾却怎么来照顾山生呢?如果他有什么事……“山生,你采这花做什么?”陆蕾问道。山生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捡起地上那朵红花,小心地放进衣袋,道:“我想,找到了妹妹,好给她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