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八章 他们和她们(4) 一开始两人一个拉,一个唱。后来,他们渐渐地由唱转为说。说着说着,冯水新忽然提出:“我让你嫂子弄两个菜,咱弟兄俩一边喝一边聊。”“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我再来嘛!”“不行,这几天我闷得慌,总找不到个对把的人陪我解解闷,今儿我见到你比见到谁都高兴。另外我正好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商量呢。”“商量事儿可以,酒就免了吧!不瞒你说,中午我多喝了几杯,到现在酒劲儿还没下去呢。”“那就少喝两杯。”“也好,那就别再弄菜了。”“听你的,那咱就就着咸菜疙瘩抿两口。”“成!”瞬间,酒菜备齐。两人同时举杯,杯到酒干。“鲍福兄弟,”经过一番说唱,冯水新的嗓子有点儿沙哑了,然而他仍然能够凭借着深厚的底气把每一个字都吐得恰到好处,“咱们的四平腔从开创到现在不过三十多年的时间,原来的基本唱腔只有四句,加上花腔也只有六句,当然生旦有别。后来各地的老师们在教唱中,根据个人的嗜好,你加一句,我减一句,早已变得五花八门了。”“是啊,这些年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很少发现有两处一样的唱法了。”“也难怪会这样。当年的十三位创始人就因为意见不一致才分道扬镳的。”冯水新长叹了一口气,喝干杯里的酒。“大哥,我年龄比你小得多,当时的事儿都没挂在心上,现在这十三位创始人活着的还有几个?这辈子大家还能不能再碰个面?”“难哪!要说活着的还有几个?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刘老师还比我大二十岁呢,我今天都四十六了,刘老师不已经六十六了吗?”“不简单哪!由最初的花鼓戏演变为四平腔,这也算是戏曲史上的一次革命吧?”“是啊。我认为这四平腔好就好在了它的音律上,最初的四句基本唱腔虽然来源于花鼓戏,但它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梆子、豫剧、两夹弦等众多剧种的优点,老百姓一听就感到亲切。”“一想起当年的情景,我就痛心。想当年,咱们一队人马风风火火、走南闯北,好不威风!群众有句顺口溜:‘扒了房子卖了地,也得听芦花村的《乌篷记》。’真没想到**一乱腾,几十号人马走的走散的散,剧团一夜之间就完了。”“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散就散了吧!喝酒。”两人先后端起杯,各自饮了半口。“大哥,我一直在担忧,照这样下去,再过几十年,咱这四平腔怕就要失传了。即使不失传,也完全走样了。忽然有一天,我心血**,我想,如果咱这四平腔再回到唱花鼓戏、坠琴那样的场面上去,那会是个啥样子?人家能由小改大,咱为什么就不能由大改小?‘大改小使不了’嘛!”冯水新那一贯藏而不露的眼神一下子放出光芒来:“这正是我要跟你探讨的。鲍福兄弟,你想,花鼓戏演变为四平腔,仅仅从表面上看,是演出场面由小变大,今天咱给它来个有大改小。这样一来,咱就不用再为剧团解散而伤心了。不过那曲调还得改改,主弦还是使用京二胡,二把使用坠琴。”“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我早就觉得坠琴跟主弦,别有一番风味。”“看来咱兄弟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冯水新越说越高兴,“曲调我琢磨过一阵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哼给你听听。”说着,冯水新用筷子击打着盘子,以“合、四、乙、尺、工”的语音哼唱了一遍。“好!”鲍福兴奋得一拍桌子,杯里的酒溢出很多。酒重新被斟满,两人“乒”地碰响酒杯。两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渐渐都有了醉意。“鲍福兄弟,要是咱兄弟俩今后能重新走这条道儿,咱就成了新剧种的创始人了。”“那还用说!哦,不不不,大哥——”鲍福又把手摆成了荷叶状,“这创始人嘛,应该是您,我哪敢跟你抢功?”“你又错了,罚酒!”冯水新指着鲍福的酒杯,“亏你还跑了十几年的江湖上呢,你就不记得江湖上的那句老话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认罚,兄弟白在梨园行混了!”说完,一饮而尽。“今后咱俩谁都不兴错,你大哥长你十几岁,苍天有眼,如果你大哥错了,就像这……”他四处寻找着随手可以折断的东西,然而屁股下面除了一副将要朽烂的秫秸箔子外,再无其他稍微坚硬的东西了。他看看墙壁上挂着的琴弦之类的乐器,哪里忍心损坏它?不得已,他只好将目光重新回到酒桌上,却一眼发现摆在面前的筷子。他像发现救命草似的一把抓在手里,然后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根筷子。”只听“噼啪”一声,筷子被折成了两枚锋利无比的竹扦子。冯水新一不小心,手被扎破了,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