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一章 造反(5) 汪清贤怎么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放在眼里?他在想,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面都多,老子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你有什么能耐能把老子问倒?等你理屈词穷的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现在不是想问我跟冯四凰有什么亲戚关系吗?老子偏不说,老子非要在一座迷宫里跟你玩儿玩儿。想到这里,他摆出一副不可战胜的姿态,仰面回答:“没有了。”“不对,难道你连最起码的阶级兄弟关系和战友关系都忘记了吗?”这句极富挑战色彩的话语一抛出,使得全班三十多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集中在这位少年身上。汪清贤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学智步步紧逼:“过去不管是上级领导还是学校的老师,都经常强调:‘老师和同学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这句话非常简单,汪老师怎么就忘了呢?还有,四凰同学是不是贫农的儿子?是。您汪老师同样也是。‘亲不亲阶级分。’您汪老师不是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口头上吗?您因为说话太随便,被同学笑了一下,难道您就可以置战友感情、阶级情谊于不顾,而用那种最龌龊、最下流的语言去伤害他?汪老师,如果您面对的是你的亲生兄弟,您也忍心用同样的态度和同样的语言去伤害他吗?”话音一落,整个教室里便七嘴八舌起来。这个说:“对呀,他就不该用这样的话骂人。”那个说:“他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毛病了,真该有人管管了。”汪清贤羞得无地自容,又毫无办法,他只好忍气吞声。他知道第一个回合是输残了,企图从第二个回合中找回平衡,于是他厚颜无耻地说:“我这不是心里一激动说滑了嘴吗?难道我这做老师的还要成心跟同学过不去?我倒想听听,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刚才冯碧月同学上课偶然走神,被您紧抓住辫子不放。一个女孩子被您讽刺、挖苦、羞辱得抬不起头来,您却说:‘上学时常趴在课桌上,到年老的时候就会变成驼背。’您还说那些弯腰驼背的老农民就是现实的例子。我想请教一下汪老师:咱们村子里弯腰驼背的农民多的是,有几个在旧社会上过学?如今我倒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您的爷爷如今还健在,今年怕有七十多岁了吧?他老人家就弯腰驼背,请您回去问问,他是不是上学的时候落下的毛病?”同学们听了,顿时笑成一片。有的说:“真有意思,别看学智平时不言语,一张口还真够他受的。”有的说:“过去咱没少被他挖苦了,今儿听了,真解气!”汪清贤又气又急,用颤抖的手指着学智:“鲍学智,你,你太放肆了。”“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学智平静地说,“汪老师,第三个问题,您一定很有兴趣。您不是精通音律吗?”一听说“音律”两个字,汪清贤像一个命将垂危的人忽然被注了一针强震剂似的。他想,你小子终于撞到老子的枪口上了,我这就叫你好看。他再一次振作起精神来:“不敢,略知一二。”“刚才您好像说,冯碧月同学五音不全,您怎么知道她五音不全?请问汪老师:‘五音’指的是哪五音?”“这个……”汪清贤又万万没想到这毛孩子会提这样的问题,他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蛆,咽又不能咽,吐又吐不出来,憋得很难受。不过他还是不甘心败下阵来,他要孤注一掷:“那你说指是的哪五音?”“宫、商、角、徵、羽。”学智清脆的发音就像古筝上发出的五个亮铮铮的音符,“古典音乐不同于现代音乐,它没有4,没有7,没有高音的1,只有五个音符,所以叫‘五音’。”“讲得好!讲得好!”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喝彩声。汪清贤只恨身边没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教室里已经没有他站的地儿了,他居然声嘶力竭起来:“现在上的是数学课,谁跟你讨论音乐了?不想上课,趁早给我滚蛋。”学智依然保持着平静:“你有何面目说出‘数学’二字?我看你根本就不配站在讲台上。”“我配不配与你无关,是大队党支部委托我站在这里的。”汪清贤强词夺理道。“你就不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已经给大队党支部脸上抹黑了吗?”“我认真教书,问心无愧。”“你认真了吗?请你转过脸去看一看黑板上写的是什么?”“看不懂是吧?不懂就要虚心地请教。”“好,今天我就虚心地请教一回。‘除以’的‘除’你怎么写成姓徐的‘徐’字了?12345的‘5’你怎么写成甲乙丙丁的‘丁’字了?有理数的‘理’是公里的‘里’吗?连最起码的字都写不对,还谈什么教书育人?你这是在滥竽充数、误人子弟。”“好!”同学们一片欢呼。汪清贤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同学们,这样的老师我们还要不要?”学智大声叫道。“不要!”大家齐声高呼。“同学们,毛主席教导我们:‘造反有理,造反有功!’我们一定要让校长给个说法,如果校长说不好,我们就去找大队;再说不好,就去找公社;一直往上找,直到找到党中央,找到毛主席。大家说好不好?”“好,我们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