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六章 退婚(4)“那您的意思是,咱现在再去催他们登记?”鲍福试探着问。昭珙仰面望了一阵房顶,最后低下头来,长叹了一口气:“问题就在这里。按照规定,已经结了婚的人是不能再上大学了,登了记就等于结了婚。”鲍福还听不明白吗?现在不能再登记了。不用再问了,老头子约他来,正是跟他商量如何退掉这门婚事的。学湘是前年冬天定的婚,定婚后不几天,他就成了部队里的一名战士。按规定,入伍后三年方可下放或者专业。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学湘明年才可以离开部队。活该这小子有福气,今年县里忽然给了程漳集公社一个推荐指标。读者不知,这推荐指标一个公社几年遇不到一个,今年不知道交的哪方好运,却有幸遇到一个。指标刚下来,昭珙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手。早就有人推测,这指标本来就是鲍昭珙从县里直接弄来的。按照以往的推荐去向,推荐学校不是农业类院校,就是师范类院校,因为农村孩子上大学,最终还得社来社去,今年却是前所未有的先例。这鲍昭珙把指标拿到手,立即托人找到了部队的首长,几番交涉,部队首长就给学湘特批了一个提前下放。再说那姑娘跟学湘定亲后,正像昭珙讲的那样,要过不少东西,但这实非出自姑娘的本意,完全是她的父母托口信招惹的祸端。看来昭珙把这笔帐算在姑娘头上是有他的深刻目的的。鲍福不由得替姑娘暗暗抱起不平来了。不过,鲍福还想多说几句:“大哥,现在都兴婚姻自由了,年轻人的事儿应该由年轻人自己来处理,学湘也大了,何况他又是个聪明孩子,我看这事儿您还得听听他的意见。为了他将来的前途,登记的事儿可以先放放。”“话是这样说,可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昭珙不动声色地说。看来昭珙这次是铁了心了。鲍福非常清楚,只要是昭珙决定的事儿,是没有缓和的余地的。于是他不打算再多说了,只能顺坡下滑了:“既然这样,我又能为您做点儿什么呢?”昭珙又沉默了半晌,最后说:“我听说女方那边跟桂晴还有点儿什么亲戚关系?”这老头子真是钻头不顾腚啊!今天约我来,就是想让我跟那边说退亲的事儿吧?亏他想得出来,要去你去,我才不干这里外不是人的事儿呢。自古来,谁都希望成就一番好事儿,没听说有谁愿意拆散一桩姻缘。此时,鲍福真想拍桌子跟他急,但转念一想,现在还不到火候,等到他把一肚子的黑心话全掏出来再给他来个一针见血也不迟。想到这里,鲍福有意跟他兜***:“亲戚倒沾点儿边儿,只是远了点儿。那姑娘不过是桂晴她后娘的表姐的外甥女,论行辈该叫桂晴表姨。这种亲戚过去从来没走过,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长得啥样儿。”“沾点儿边就好,沾点儿边就好。”昭珙像得了救星似的,“鲍福,这个忙你一定得帮。你也知道,上大学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决不能把它错过。婚当然要结,但不能是现在,登记也不行。可那边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一听到这个消息,非得纠缠着现在就登记不可。我好说歹说,他们总算停了下来,答应再等四年,但必须让我写个保证书。你说,这东西我是随便写的吗?再说了,四年以后又是什么样子?谁能估计得准?倘若学湘留在了大城市里,或者被分配到高级部门工作,条件不允许了怎么办?那不让人家白等了?当然,上面一再提倡晚婚晚育,可那毕竟是提倡,现在农村的孩子只要没有特殊原因,哪个不是十八九就结婚了?就算我给他们写下保证书,姑娘今年都二十一了,再过四年二十五,虽然还不算太大,但在农村毕竟是大姑娘了。假若一切都顺顺当当还好,要是中间再有个风吹草动啥的,那可如何是好?常言说得好:“女大不中留。”姑娘一旦到了这个年龄,稍有不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夜长梦多,咱不得不防啊。我这样考虑,并不是觉得咱上了大学,人家就配不上咱了,我并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论年龄,我比你大得多,什么风风雨雨的事儿我没经历过?说句推心置腹的话,经过这些年的颠簸煎熬,我别的东西没学会,却深深地懂得了一个道理:做人难啊!”昭珙说到动情处,泪都差点儿流出来了。乖乖,这么多的话,鲍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啊!而且是一口气说出来的,真是难为他了。鲍福细想想,觉得不无道理,满肚子的怒气不觉消了一半儿,因此垂下头去,半天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