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九章 围攻(1)黑暗中,文氏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道路越走越窄,黑暗越来越重。前面黑糊糊的一片,她正猜不出是什么东西,耳边突然响起猫头鹰“呱呱”几声怪叫。她吓得毛骨悚然,再往前看时,那分明是一片柏树林。天哪,我咋来到这鬼地方了?甭说黑夜,就是大白天远远地望见这片阴森森的林木也怕得要命啊!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前面传来一位年轻媳妇的哭声。乍一听,这声音好耳熟,再仔细听,才知道是建遵媳妇的声音。她紧走几步,到了一片坟墓旁,觉得声音就在跟前,却怎么也看不见人影。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胡乱地喊起来:“他嫂子,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大婶,您快救救我吧,我实在憋不住了。”声音好像是从坟墓里传来的。她这才想起建遵媳妇早在几个月前就病死了。她想立即离开这地方,但来时的路早被一片崭新的坟墓给封锁住了。她茫然不知所措,又听到建遵媳妇哭喊道:“大婶,您怎么不救我呀?甭管咋说,咱总算娘儿们一场。我虽然离您而去,但心里总想着您。在过几十年,您总会走到我这一步啊,到那时,咱娘儿俩不是又常在一块了吗?”文氏听了,觉得也是。但又一想,觉得奇怪。连忙问道:“他嫂子,你已经是死去的人了,现在连身子都没了,我咋能救你?我又不是神仙。”“大婶,您甭管别的,您只须告诉建遵他一家人把我的骨灰挪到棺材里就行了。我死了不假,可魂灵还在,就我这身材,在这个小小的骨灰盒里还不得再憋死一回?”“他嫂子,这个忙我不是不帮,只怕我说了也没人理会我。”“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看来谁都救不了我了,我咋办哪?我的天哪,谁还会可怜可怜我啊……”文氏一开始觉得这哭声很凄凉,自己也赔了不少眼泪。但听着听着,就恐怖起来。最后她看见有一座坟墓一拱一拱的,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的。她吓得魂不附体,夺路便跑,竟失脚跌进了沟壑里……她从噩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连被子都湿透了。她久久不能平静。那梦中的印象太深了,她的耳旁似乎还在响亮着从坟墓中传来的声音。她不得不揉揉眼,坐起身来,点着小煤油灯。她知道,火光是驱除恐怖最有力的法宝。可是灯已经点亮了,那种恐怖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文氏咬了咬指头,生疼生疼的,证明自己已经恢复清醒状态了。奇怪,那声音到底又是从哪里传来的呢?而且跟梦中听到的一字不差:“……谁还会可怜可怜俺这苦命的人啊……”“天哪,我真是睡糊涂了,原来是那个该死的‘机枪’在捣乱。”文氏禁不住骂了起来。解释一下,请您不要一听说“机枪”就以为战争即将爆发,甚至吓得比文氏还残。文氏所骂的“机枪”,并非现代战争中的那种兵器,而是一个人物,一个说出来让您大吃一惊,或者啼笑皆非的人物。这个人物就是在上一章被桂晴和张氏称为“三奶奶”的那位老太太。“机枪”的原名叫王玉英,村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真实的名字。别看她顶着这么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绰号,其实她骨子里跟这种兵器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认都不认识这种兵器。她也跟许多老太太一样是个一日三餐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的普通人。所不同的是,她的好胜心比普通老太太强得多。一旦某件事触犯了她的利益或者某句话伤害了她的感情,她会连续白天黑夜地哭叫怒骂,直到肇事者当面向她认错。有时候肇事者属不特定的人,但只要有旁观者站出来劝阻一下,或者说句公道话,也会起到同样的作用。但这得有一个大前提:她哭叫怒骂的兴致还没有衰败。村西的桥头是她施展本领的主要阵地。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酷暑夏日,一旦条件具备,她都会坐南朝北,对着断肠何大肆宣泄。那气势犹如一挺重机枪朝着敌群猛烈扫射。这就是“机枪”之名的由来。据说这个绰号还是她的婆婆奉送的呢。要说机枪的命运,那真是够苦的。她从三十岁就开始守寡,早年只生过一个儿子,不幸五一年又牺牲在了朝鲜战场上。从此她便成了烈属,同时也成了孤寡老人。几十年来,不断有人劝她改嫁,她发誓不从。至于何种原因,现已无从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