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四十一章 乞丐(1)[1/1页]夜。汪清贤家中。汪清贤、平朴环、鲍昭阗、秃顶围坐在一张圆桌子周围。菜,几乎一点儿没动;酒,已经干掉一瓶多了。每人手里都夹着一支香烟。整个屋里烟雾缭绕,就像早晨起来,天空骤然降下的一场大雾。相互之间,谁都很难看清对方的脸面。烟头上的火光忽明忽暗,跟磷火似的。平朴环把香烟从右手倒腾到左手上,然后用腾出来的右手端起酒杯对着秃顶罩了罩,一口喝干;秃顶不敢怠慢,随即喝干;鲍昭阗瞥了秃顶一眼,满含醋意地喝干,他极不情愿地拿起酒瓶,正要给秃顶斟上,却被平朴环一把抢了过去。平朴环没有先倒酒,而是把酒瓶重重地墩在自己面前。汪清贤端了端酒杯,又放下,把头转向一边,继续抽他的闷烟。“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哑巴啦?”平朴环叫道。“我觉得还是清贤去一趟比较合适,你们毕竟是亲戚嘛!”秃顶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话刚出口,他就觉得别扭,因为在以往的日子里,只能是汪清贤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一直以来,汪清贤是以他为荣耀的,要不是他给汪清贤撑腰,汪清贤能在芦花村站住脚吗?说到此,有必要对秃顶的身份做一简单介绍。秃顶名叫胡相金,跟汪清贤有表亲关系。别看此人长得老态龙钟、笨手笨脚,钻机取巧灵活着呐。数年来他官运亨通,步步青云,现已升为邑城县财委主任之职。财委主任,这可是个肥角儿啊!当时群众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军有权,财有钱,商业局里样样全,粮食局里吃饱饭,银行邮电不沾弦(不沾弦:鲁西南方言,不怎么样的意思。——作者注),活受罪的老教员。”这个角儿肥是肥,可是胡相金最近却有点儿吃不消。原来,新来的县委书记处处都在跟他过不去。也许是他的民愤太大了,县委书记的意思一展露,各科局的头头们就开始做起他的文章了。一时间,关于他的检举信像雪花似的飞到县委书记的办公桌上。眼看气数将尽,大厦将倾,不想地区财委副主任位置上出现一个缺儿。他的老上司黄主任有意让他填补。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他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就在他得意洋洋、准备走马上任时,没想到县里的这一关却把他死死地卡住了。县里的意见很明确,想走可以,几笔大项支出必须落实清楚。天哪,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几天来,他紧张得彻夜难眠,茶饭无味,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恰在这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汪清贤的一个当中央委员的表哥回村了。妈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这位中央首长说一句话,哪怕天大的窟窿也会瞬间补上啊!不仅窟窿能补上,而且还能青云直上,真是一举两得。激动之下,他一口气从县城赶到芦花村。碰巧的是,村里人正商量着如何去见罗部长。他觉得有空子可钻,忙乱之中积极献计献策,于是趁机混了进去。可惜当时的气氛不容许他说得太多,他只好无功而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决不会善罢甘休,他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重新杀个回马枪。成功与否,在此一举。汪清贤的心态就不用再多说了,自从上午的事情发生后,他的心已经凉透了,干什么事情都没心思了。没想到自己拍了几十年的马屁,到头来却把这么大的人物给淹没了,而且又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最令他烦恼的是,他的老对手鲍福居然不费吹灰之力白白捡了个便宜。要是换了别人也就算了,恰恰是鲍福。他跟鲍福斗了几十年都不分胜败,而这次无论怎么讲,都得承认是自己败了。一想到这些,他的气就不打一处出,他真想抽自己一顿嘴巴子。一天来,他默默无言,不吃不喝,看啥啥烦,所以胡相金的商量之言,对他来说,只能石沉大海。平朴环跟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她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认为穷通祸福是命中注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常言说得好:“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因此没有必要耿耿于怀。错了的事情就让它错去,后悔也无益。她从心里瞧不起这些垂头丧气的老爷们。她看见他们就恶心,真想一怒之下把他们踹出家门。然而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对于胡相金求官的愿望表示理解。理解归理解,但她并不主张让汪清贤出面斡旋,她认为胡相金这是病急乱投医,如此胡闹下去,只能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