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三不为所动,依然半坐半靠在云端,以一份玩味的表情看着殿中的一切。梅清现在修为既长,眼界复开,虽然不敢放出神念探测,但也看得出来这蒙面人的修为比起张十三来,差得不可以道里计,因此心中笃定,老老实实在云中看戏。倒是侯申,做贼惯了,这般大大咧咧地观察他人,反倒有些不适应,见蒙面人目光射来,不由心中一紧。只是看其他人都不动声色,也便一动不动。蒙面人目光环射四周三匝,一无发现,这才缓缓收了功法,声音有些疲惫地道:“什么也别说了,大教主,请这便与属下动身,离开此地。”“好”,大教主不敢再硬撑,站起身来点头道:“于坛主,依你便是。”说罢,对那侏儒道:“丁丁,快收拾东西。”侏儒听了,立即连跑带跳地跑到一旁,对着那一群鼓吹手吆喝道:“快起来,要走了!”那被大教主称作“于坛主”的蒙面人看着四下乱成一团的鼓吹手们,冷笑了一声道:“大教主,现在下情况紧急。这处庙宇,本是教中机密所在,哪容这些贱坯们置身?以后若被他们传扬出去,对教中大业大大不利。大教主许是不明白此中利害,莫若便如属下为教主帮个忙,绝了后患,也省得咱们拖拖拉拉,不好动身。“不行!”大教主见于坛主眼中凶光闪烁,显然是动了杀机,不由大为惊恐,心中又是后悔不迭。大教主自己跑来这港里,本来也是想赌一口气。先是听他手下说。港里这地方不明不白的死了人,因此有人想找法师做法去邪。他先前曾闻道教中几次想在这里设坛做法,都被当地一个庄主史梦竹给搅黄了。听得港里出了事,他自然是心中大喜,便想做些事出来,摆平了史梦竹,也显显自己的能为。正因为抱了显摆的心思,因此他谁也没通知,只当作寻常出行,带了一帮人出来。直奔了港里。正是平常他这个大教主没什么人关心,这些日子,教中诸事繁杂,一帮首要人物都没闲心注意他。被他跑到了港里这大摆法坛,闹得乌烟瘴气。结果没想到开始还算顺利,半途上就给人烧了法帽,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在大教主心中。想的只是丢了面子,法没做下去,还在心中想着如何报复。这才带了一班人,跑到了鱼骨庙中暂时安歇下来,准备晚间再做打算。没成想才出庄口,就遇上了闻讯追来地一个教中副坛主。那副坛主当时便发现轿子上被人动了手脚,连忙施法破去那跟踪之符,又命车轿一行且去村外转些圈子,迷惑对方。之后便要大教主跟自己快快回转。大教主事尚未遂。哪会听他的转回去?只说自己乏了,需到鱼骨庙中休息片刻再说。这副坛主说不动教主,又心中知道鱼骨庙是教中紧要所在,教主不明所以,却让自己如何分说?只能口中唯唯,却连忙以法术通知了自家坛主。要他快来会合。那教主到了庙中,才发现破旧冷落,远不是什么休息的好所在。只是教主为着显摆,也顾不得许多了。寻机看人不注意,偷偷将柳灵儿便放了出去,满打算吓那史梦竹一下,明天就说史府中有怪,自己再去做法捉怪,顺便教训那史老鬼一下。结果不多时。这于坛主便赶了来。这才有了梅清等人看到的一幕。现在这大教主见了于坛主拉下脸来要处理自己这一帮子。心中明白他是要借此发作自己。以为警示。自己在教主。向来如同一个傀儡一般。若不是二教主是自己亲弟弟。当时立教又是同时为主。只怕现在早不知道把自己扔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些年来。除了这些个吹鼓手。哪还有人把自己当过一回事?要真是任这姓于地把这一群人都除去了。自己以后就更没个意思了。一想到教中那些人看向自己不死不活地眼睛。大教主心中就象吃了一把草一般不舒服。当时叫道:“你敢!”一言既出。大教主也豁出去了。抗声道:“你若敢对付我地人。本教主就算死也不离开这地方。你倒是来动动看!”于坛主见了这大教主居然为了几个做戏地杂耍和自己不顾一切地闹起来。不由大皱眉头。在他想来。这些家伙不过是大教主地几个玩艺。自己平时看着心烦。想借这个机会一并做了。落个眼前清静。没想到刚才被自己吓唬住地大教主。现在忽然为了这些人强项起来。虽然说自己不在乎这个草包教主。但毕竟是自家主子地亲哥哥。总须留着情面才好。何况现在教中大事将近。也不便为了这家伙。再生出许多是非来。“大教主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于坛主声音中似乎是硬挤出几分柔和:“既然您说留着。便留着好了。不过此处确乎不可久留。莫非我便带了大教主先行离开。让刘副坛主带了其他人随后跟上便了。”“好。便依于坛主所说。”大教主松了口气道:“不过丁丁总是要和我一起走地。”那名唤丁丁的侏儒听了,不由又向大教主身边靠了靠。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正是露重霜寒地时候,才出了小庙,大教主便激棱棱打了个冷颤。于坛主不发一言,随后一扬手,便见一辆马车出现在了面前。这马车却也奇怪,整个车身都乌沉沉的,笼罩在一片淡淡地烟雾之中。大教主哆哆嗦嗦地上了车,丁丁也随后爬了上去。于坛主对身后的刘副坛主吩咐了几句,自己也轻轻地跳上了车,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见那马车无声无息的开动了起来。车上并没有马夫,也没有人指挥,前边两匹马行动中也是毫无声息,四下里淡淡地烟雾不断翻滚,离开了鱼骨庙,转过一个弯,便如幽灵一般,飘然消失在溟海暗黑无际的水面上。而另一朵不引人注目的云雾,却也悄无声息的随着那马车,一同飞卷而去,不见了踪影。“唔唔……不错不错,果然是有些名堂!”张十三眉开眼笑,蹲在板凳上,左手端着一个破瓷酒碗,右手筷子夹着一大片鱼肉,边吃边称赞道。昨天夜间那马车离开时,张十三、梅清与侯申便尾随而来,苦大师则返回了港里史府。之所以如此,乃是众人担心经此一事,闻香教会不会更有其他手段来对付史梦竹,这才兵分两路,由苦大师回去保护史梦竹。而梅清等三人,则追了一夜,直到天将放明时,才来到了一处小镇。眼见那马车进了一处府门,确定那大教主下车入了宅院后,便先寻了个小小客栈,稍事休息。梅清等一夜追踪,虽然张十三不太在乎,但梅清二人也有些乏了,梅清睡到了近午方醒。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真正上床睡过一个好觉,这一次倒休息得尽够了。醒来才发现,侯申也是才起来的,二人收拾一下,出了客房门,才发现张十三踞坐在店外棚子下的长凳上,正喝得高兴。“呵呵,你们俩小家伙睡醒了,来来来,这店中生鱼片确是不错,小二,再给切两盘来!”张十三见二人出来,笑着说道。“好勒!”一个十五门的小二拉着长声喊道,随即一把从身后的水缸中抓出一条大鲤鱼来,攥住鱼头,按在案板上,右手尺余长的钢刀一抖,眨眼间便将那鱼背上地肉分成两条剔了下来。小二左手一甩,直接便隔了身边的窗户,将那还在不断扭动的鱼身远远扔到后院的猪圈中去,便见那两只大肥猪极为灵活地扑上去互相争抢着嘶咬起来。这边小二将整整的两大条鱼肉铺在案板上,右手钢刀如雨点般抖成一片,不移时便将那鱼肉切成了一片片如纸般薄薄的鱼片。将两堆生鱼片堆在两个大盘子中,又取了两小碗调料,小二将过一个大木盘端了上来,笑着道:“客官,两盘鱼片,您慢用。”梅清与侯申看得两眼发直,张十三已经不耐烦地道:“傻看什么?还没饿么?这店里除了生鱼,也没旁地东西了。不吃就饿着吧。”说罢,将右手鱼片蘸了调料,放入口中慢慢品味,随后又喝了一大口酒,摇头晃脑的称赞道:“果然是鲜!人都说生吃螃蟹活吃虾,没想到这生鱼倒是更胜一筹呢。”梅清与侯申见了,也只得苦了脸坐下,一人拿过一双筷子,夹过一片,小心翼翼地试着吃了一小片。好在那鱼虽然闻着有些腥气,但蘸着调料,吃下口中,只觉鲜嫩异常。再吃几口下去,越发觉得鲜美可口。二人吃了两盘还不过瘾,一人又要了两盘。“客官觉得还不错吧”,小二一边切鱼一边道:“咱这长春淀的生鱼是有名的,据说当年,皇帝吃过都喜欢得很,年年都要来吃这一口呢!”“你就吹吧”,侯申笑道:“没听说皇帝跑这小地方吃生鱼肉的,你当皇帝都嫌得没事干么?”“长春淀?”梅清方才知道此地是哪里,笑着说道:“他倒也没全吹,此地在辽金时确是建有行宫,年年皇帝都要来观渔的。那小二,不知道当年的行宫还在么?”小二摇头道:“谁知道呢?现在长春淀皇帝是不来了,不过那行宫倒还在,前些日子还直闹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