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三皱了眉道:“你身体里是怎么一回事?以前你体内便大异常人,只是倒还平和些。现在根本就不容人窥测,看不出来是何等模样。”梅清捧了头,有些疲惫地道:“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那鼎还是老样子,只是有些死气沉沉的,不象从前灵动。其他的都还照旧,没有什么不同。”一边的碧真扶着梅清,担心地道:“没事刚才怎么忽然就晕了?你以为你是京城里病殃子少爷,风吹吹也得咳嗽两天么?已经修成真人了,哪有动不动晕倒的道理?你在里边究竟是如何经历,快说来我们听听,也许就有些帮助。”梅清揉了揉眉心,略略的沉静了一会,这才缓缓开口,将自己在遁离史府后的经过,一一讲来。开始讲到自己落入幻阵中时,张十三便唔了一声,显然对暝海上突然出现的幻阵有些惊讶。再讲到自己破阵而出,却在鱼骨庙中失计被擒时,碧真便开始紧张起来。虽然知道梅清未受伤害,也不由抓得他胳膊紧了几分。等梅清说到被刘六带入阵中,发现碣石,张留孙现身时,张十三和碧真不由大吃一惊。“张留孙?……是了,当年他渡劫之事,传得纷纷扬扬,却原来竟在此处。”张十三说起这位出身天师门的前辈,也不由慨叹不已:“只是他说你乃分身之事,却也不可轻信。你身体中或有秘密。但绝非他所说那般。”“此事弟子也明了,只是开始时张留孙对弟子,确是颇为亲近,应该是不错的。弟子倒觉得,或许与体内小鼎,有些关系吧。”梅清想起张留孙确实对自己还不错,指点提携之意,倒也不是装地。接着。梅清又讲起张留孙出题相试,最后现身为童子,然后又恰逢徐福前来挑战之事。“徐福?”场中数人听了梅清讲到徐福时,都有些茫然。史梦竹叹道:“昔日徐福入海,都道是扶桑之主,谁想居然还有这些周章?碣石神岳,千古之说。方志俱道是唐时沦于海中,却原来乃在秦末。这么说来,魏武唐宗,所遗诗篇,怕也是发错了地界,空留感慨了。”再说到徐福托名入海寻仙,却在碣石之内。自辟洞府,集金铸鼎时,张十三叹道:“上古修真,与家国天下,从来不可分割。若非举天下之力,何以集九州金铁?若无真人相助,秦又何能扫荡六合,一统天下?说来说去,修行也好。皇权也罢,都是集天下之力于一身,方可有所成就。不想后来修真之辈,眼界越来越是狭碍,只管拘在自己的圈子里。更受困果之惑。整日枯坐炼丹参经,以这样的境界。还谈什么仙界呢。”梅清点头道:“确是如此。弟子此时见张留孙与徐福斗法,只觉得古时人物。或言心机争斗,自是远不如今人。只是现在修真界中人,把心思全花在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之上,表面看来,争斗中自是大占便宜,却不知,如此修行,离那大道,却是越来越远了。”梅清此言也是有感而发。张留孙与徐福一番争斗,后来梅清也参与其中,自手段而言,修为越出越差,心机却越逞越能。虽然张留孙在与徐福的几番争斗中,都是大占上风,但以真实修为而言,其实却有颇多的差距。张留孙之所以宁可不飞升,也要想办法重塑肉身,重新修过,是不是也是在天劫中,察觉到了今古仙人的实力差距,报着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心情,不肯飞升呢?梅清心中隐隐觉得颇有可能。听梅清讲起张留孙与徐福斗法的种种经历,张十三与碧真自然听得惊心动魄,就连不是修行中人地史梦竹与侯申,也是感叹连连。“张留孙一身修为,其实难说就独步天下。但他心思之灵,变幻之巧,手法之妙,实在无人能及。”张十三叹道:“只是比起徐福来,未见得便高明了。自上古以降,修真界中手法道术,越出越奇,什么符金丹、役物使鬼、飞剑制器、用药养蛊之类,看来花样多多,精研极深极细,却偏偏心性修为,反倒落了下乘。”梅清连连点头,又说起徐福召出铜人之事,却见张十三与碧真对视一眼,忽然面有异色。梅清还以为他们对铜人来历有些不清楚,连忙将徐福偷盗铜人,为人追杀,最后逃入碣石,被迫解体之事,又讲了一遍。碧真听梅清讲完,眼中疑惑之色不减,忽然转过头喊道:“小白,小白!”梅清顺着碧真的眼神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的白毛团,忽然由窗外跳了进来,一下子蹦到碧真的肩上,吱吱叫了两声,又在碧真白腻的脖子上拱了两拱,着实亲热。定睛看时,却是一只小小的猿猴,两只眼睛灵动非常,看了看场中诸人,见梅清是个生面孔,便冲了梅清呲了呲牙,威胁般的叫了两声。碧真立时将这猴子拎了下来,在屁股上轻轻打了两下,又在它耳边说了什么。只见这猴子立时冲着梅清点头哈腰,一脸讨好地样子。“这是什么?”梅清有些惊讶:“猴子?养了准备给师傅吃猴脑的么?”梅清此言一出,张十三连连点头,一幅果然徒弟知道为师心思,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那猴子吓得立时哧溜一下溜到了碧真怀里,一脸害怕的表情,两只眼睛中立时泪水盈盈,委屈地连连哼哼了几声;碧真杏眼圆睁,对张十三与梅清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谁敢再说吃我的小白,我先把你们吃了!”张十三嘿嘿直笑,把一双醉眼看了看那白猿,吓得它连连向碧真怀中缩去。一看老婆发飚,梅清连忙轻声安慰道:“真儿,我也没说吃它嘛,你看它这个,剁剁也没几两肉……不是,我的意思是吧,那个,你管它叫小白?这名字着实有些太普通了……”“不叫小白?”碧真果然被梅清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你看它一身长毛白白的,叫小白不好么?”“猪毛也有白地,猫狗也有白的,你这般叫法,确是毫无特点。”梅清肯定地道。“那叫什么好呢?不然阿清你给它起个名呗。”碧真觉得梅清所言确有道理,登时从善如流说道。“就叫……就叫……就叫它悟空吧!”梅清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道。“悟空?”碧真有些疑惑地道:“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呢?倒有些象个和尚的法号。”此时尚是嘉靖中年,吴承恩的《西游记》尚未问世,别说碧真,就连张十三也是面有茫然,显然是有些不明白这名字的出处。梅清皱眉道:“有个关于猴子的故事,叫《西游记》的,你没看过么?”其实梅清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头脑中忽然有这本书的记忆,顺口就说出来了。“《西游记》?长春真人写的?少骗我了,里边哪有猴子?”碧真不屑地道:“不过呢,这个名字也不错。悟空,悟空。嘻嘻,咱们京城相国寺啊,有个胖和尚,法号就叫悟能。一见了人家,眼睛就骨碌碌地乱转,一看就不象个好人。以后小白就改名叫悟空,倒象是他的师兄弟一般。”梅清大汗:“悟能?他不会姓猪吧?”“你怎么知道?”碧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悟能本有些来历,被先皇赐姓为朱,后来代帝出家的……”梅清石化良久,过了好半天,才渐渐地清醒过来。“悟空!叫你呢,小白!以后你就叫悟空了哦……快把东西拿出来!”碧真感觉悟空这个名字非常有气质,不断地叫着那白猿。白猿似乎有些不愿意,委屈地“吱吱”叫了半天,做了诸多楚楚可怜哀怨动人的表情之后,见碧真铁了心不闻不见,最后只得勉勉强强地伸手长满长毛的右手,自耳朵眼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梅清甩了甩头,强忍着心中荒谬地感觉,定睛看那东西时,更是心中一惊。原来那东西,却是长有数寸地一个小小铜人。虽然在碧真白嫩的小手中,小小铜人依然小巧,但那猴子怎么放在自己耳朵里地,也真是有些让人惊讶。更让梅清惊讶的是,这小小地金色铜人,居然与自己看过的徐福的那个一模一样。同样的相貌衣着,同时地身着铠甲,头戴战冠,手持巨剑。只不过眼前这一个,比起当时徐福的铜人,小了许多。“这个铜人?是哪里来的?”梅清惊讶地问道。碧真将铜人递到梅清手中,回忆着道:“当时发现你时,这个小铜人,就在你的胸口上。我当时顺手便拿了来,后来便给小白……给悟空抢去玩了。这几天忙,也没顾上它。怎么,这个铜人……”梅清伸手接了过来,就在手指抓住铜人的霎那,忽然觉得体内小鼎,忽然轻轻地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