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瑾掌握着和她衣橱里衣服一样多的笑容。比如说穿上那条深蓝色镶钻的小礼服时,她会微微露出成熟的笑容,具体说来就是嘴角上扬但不露齿,表情温和却不张扬,这样的笑能衬托出她精心准备的庄重来,配合着林逸之的步子,游走于各个重要人士身边,适时的碰杯,适时的轻抚自己那四克拉的钻戒……又比如说穿上这件青春火辣的网球裙时,她会露出无邪的灿烂微笑,具体说来就是涂上淡粉色的唇彩,配合着橘子味的运动香水,笑是发自内心童真一般,张扬的,运动的,像是刚入大学的女孩子一样,让每个人都赞叹林逸之有个不老的小顽妻。可眼下,石瑾却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刚刚创造的笑。只见她轻轻地涂着自己的宝石蓝色指甲,一边还不自主的哼着小调。轻轻瞥了一眼桌上的验孕棒,那笑容就越发不可收拾了,倘若你认为是那种甜到牙齿酥软的初为人母的笑容你就错了。那是看着笼子里的猎物徒劳挣扎的笑,表面如春风沐浴般令人荡漾,实在像寒潭般深不见底。在等待左手指甲油晾干的同时,石瑾拨通了季医生的电话。“喂,季医生啊,我是石瑾。昨天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吗?”“哦,是林太太啊。不好意思,昨天的仪器坏了,刚修好。您的报告大概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出来。”每次别人喊她林太太的时候,石瑾都会很得意,回起话来就越发得体了:“没事,我这不自己也验过了,就想拿份报告更踏实点,也好和老林交代不是。”季医生还在那里恩恩呀呀,说什么结果出来给她电话呀,什么注意休息啊之类的,石瑾已经不在意了。她开始盘算的是怎么跟这个林逸之摊牌,怎么能把这栋别墅的名字改成自己的。越想的周全,那笑容就越发妖冶起来。冷不丁的,手机响了。一看发现是封聆的。“喂?”“喂,石瑾,我跟你说,我蹬了易楚了。你那有没有办法帮我找个住处?”“什么?分了?你这女人倒是好打发!要搬让那混蛋搬啊!”在封聆面前,石瑾才显得真实些。“那房子他租的,再说我一气之下就出来了,现在哪来的脸回去啊?”“老娘上辈子欠你的,碰上你这么个软柿子。你先到我家门口那家咖啡厅来在说吧。”挂了封聆的电话,石瑾又收回了刚才的气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那个宝贝验孕棒放在里面,锁了起来。然后才换了衣服,去咖啡厅见封聆了。这家咖啡厅环境极好,音乐总是慵懒的,灯光总是暗黄的,侍应生总是轻快的走着不发出一点响声。石瑾一踏进门,就感觉到一种叫做小资的味道。环顾了一下周围,或两人依偎在沙发里,或俩外国人的叽叽咕咕商谈着什么。石瑾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宝石蓝的手指轻快的翻着单子。“给我一杯维也纳咖啡。”石瑾再次微笑,优雅的合上了单子。“好的,请稍等。”还没等侍应走远,石瑾猛然间想到了那根胜利的验孕棒,连忙唤住了他:“等下,给我换成柠檬苏打。”咖啡对婴儿不好,这是石瑾脑中一瞬间的想法。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石瑾在一瞬间就决定牺牲十个月的咖啡。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封聆来,约莫是在等公车。这女人算计的很,石瑾愤愤的想。但毕竟是自己的好朋友,换成别人,只有等自己的份。手机又响了,石瑾以为是封聆,却没想到是季医生。“喂,季医生啊,是不是报告出来了?”“这个,林太太,非常不好意思,您没有怀孕,应该是验孕棒出了错误。”这短短一句话,就让石瑾的脑子停止了转动。她的表情开始狰狞,一如看到陷阱空空的猎人。她颓然的挂断了季医生的电话。“啪”装柠檬苏打的杯子清脆的吻了一下地面,碎了。就好像石瑾的美梦,啪的就碎了。侍应应声而至,石瑾摆摆手,表示会赔偿。此刻她仿佛回过了神,起身去了洗手间。似乎上帝的玩笑还没有停止,她在厕所的包间里看到了内裤上的殷红。推迟了十多天的大姨妈在林医生的报丧电话之后迫不及待的来了。石瑾很想大声吼叫两声,但是她忍住了。优雅的洗了洗手,并且优雅的将擦过的毛巾回到小碟子里,然后回到了前台。“给我两份刨冰,草莓的。另外再来一杯维也纳咖啡。”回到窗边,却恍如隔世。此刻的石瑾,手中再没有筹码,心中就万分空虚。草莓刨冰端上来了。上面的鲜红的草莓酱像是粘稠的血。它黏在雪白的刨冰上,让石瑾想起来大姨妈。它越鲜红,就越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南柯一梦。石瑾疯了一般拼命把冰吞进肚子里。一瞬间嘴巴就麻木了,继而是喉咙、食道,最后是肚子,那空荡荡的肚子。她很清楚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支票,没有房产,没有所谓丈夫的爱,更可怕的是,它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直到现在石瑾才觉得,只是单纯的有一个孩子也很幸福,至少比现在这骇人的冰冷要强上百倍。她觉得自己可悲可笑,并且找不到一个理由来支撑自己微笑。就在这时,她看到封聆进来了。一瞬间,她又换上了亲切的笑容。曾经她认为,只有在封聆面前,她不必找一个理由就可以微笑。但是在这一瞬间,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处处优于封聆,绝对的强势让她不必伪装。但是现在,她就连面对封聆,也需要找一个理由来微笑了。因为就在刚才,她失去了她唯一的筹码,她的完美出现了裂痕,甚至可能出现土崩瓦解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