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隐世武门牧野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既然蚩尤一族自数千年前就在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难道他们一直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吗?”天儒不答反问道:“你可知虚玄五星?”“是否就是岁星、荧惑星、填星、太白星、辰星?”牧野栖不知师父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却仍是如实回答。“不错,古人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天下。这是因为天文星辰之变,与人世兴衰变化息息相关,五星逆行之时,就是蚩尤一族等待的绝好机会。”说到这儿,天儒的声音忽然变轻了许多,像是怕惊吓了什么:“五星逆行,人君无德,信奸佞,诛忠良,远君子,近小人,众妖齐出,天下大乱,主死国灭,不可救也……”牧野栖忽然心中异常沉重,天儒所说的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描述,但在牧野栖听来,尤自深深感觉到他所描述的这一幕幕的可怕。一时“若愚轩”一片沉寂。良久,牧野栖方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道:“师父……所谓五星逆行之时,数千年来可‘曾出现过?“天儒缓缓点头,道:“秦末,五星逆行,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项羽攻入幽谷关,掘骊山陵墓,烧阿房宫,关中繁华之地一片瓦砾,天下破坏无以复加!”“幸有刘邦斩白蛇而起兵,历时十六年,终平天下!”“汉末,岁星、荧惑、填星。太白、辰星五星逆行,天下大乱,绿林赤眉趁势而乱,人间陷于一场劫难之中……世人只知这是兵乱,与君主暴政有关,却不知这一切的背后,另有原因。”牧野栖道:“以营救苍生为己任,师门果然身负重责,然而数千年来,五星逆行之天象不过二次而已。”天儒肃然道:“五星逆行的确罕见,但为师已得玄门传人传讯,五星逆行之时,已迫在眉睫!玄门始祖为黄帝四士之祖玄,精通星相占卜风宫定也已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五年前才一改先前隐匿武林之外的习惯,突然崛起江湖,仅凭蚩尤战族一支力量,就已使江湖危倾,武林遭劫。唉,不知这一次,是否正终胜邪?”牧野栖不曾料到武功已臻通神之境的师父也会如此忧郁,心中不由一沉。同时,他又想到黑白苑,他知道黑白苑虽未涉足江湖,但它的势力绝不在任何一个门派之下,甚至,牧野栖私自认为,以黑白苑的势力,就可以与风宫相抗衡,师父为何要如此忧心忡忡?这时,天儒道:“栖儿,依你看,风宫玄流、白流两股势力谁更强?”牧野栖一怔,沉吟道:“从表象来看,风宫白流近年来不断强大,玄流已失去无天行宫,应是白流更强,但弟子却觉得风宫白、玄之争斗,玄流的力量一直极为隐秘,也许这其中又有玄奥。”天儒道:“正是如此,其实风宫玄流的势力应在白流之上,玄流的节节败退,其实是一种假象,玄流中人一定是想让世人以为风宫在内战之后,玄流被灭,那么,武林正道的矛头会齐指白流,一旦白流被正道所歼,世人就会误以为风宫彻底败灭,警惕之心大去。玄流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蚩尤战族的传人一向不欲过早暴露实力,风宫突现江湖,其实是你父亲一手造成的。毕竟,他本是在风宫之外,对蚩尤战族的宗旨并不了解,玄流就是要以‘退’的方式,改变武林正道以风宫为公敌的局面。”牧野栖心中一紧,暗忖道:“如此一来,父亲的处境岂非不妙?”※※※亲情是永远也无法割舍的一种情感,牧野栖隐于黑白苑中,已有五年之久,但五年中,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风宫白流及父亲牧野静风的动静。牧野栖知道父亲已渐渐成为天下武林的公敌,但在内心深处,牧野栖仍是希望父亲能平安无事。牧野栖相信父亲走至今日这一步,必有身不由己的原因。黑白苑一直在默默关注风宫玄流、白流之争,但孰胜孰负,却无关大局,唯有牧野栖,却更愿意白流取胜。没想到其师天儒却道破天机:玄流之所以节节败退,只是因为他们另有所图,而并非势力不如白流。牧野栖忽又心念一转:“师父此说固然有道理,但也仅仅是推测而已,未必完全正确,也许风宫玄流的力量本就不如白流也未可知!”牧野栖对师父一向敬若神明,此时忽起此念,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天儒道:“黄帝四士的后人一直在隐暗处留意着蚩尤战族的动静,而蚩尤战族亦在等待时机,一旦五星逆行之际到来,蚩尤战族必定蓄势而发,其时,真不知胜败危亡如何,事实上,无论谁胜谁负,带给武林的必定是一大劫难,因为无论是黄帝四士后人的势力,还是蚩尤战族的力量,都强大到了非常人所能想象之境,寻常武林门派在这场厮杀面前,几乎就如风中之烛,随时有被扑灭的可能!五年前,玄门的人以独特的方式,向四士后人传讯,警示五星逆行之象相去不远了,相信今日除黑白苑外,其他‘四士’传人亦已暗中作好了准备。”牧野栖道:“其他三士后人又归属什么门派?蚩尤战族除风宫外,还有什么力量?”天儒道:“为师现在还不能确定。”顿了一顿,目光缓缓扫向牧野栖:“你是在五年前入师门的,为师对你的期望,你应该十分明白!”牧野栖肃然道:“弟子明白!”天儒神情平静地道:“你是否感到难以承受这等压力?”牧野栖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前人曾经挫败过蚩尤战族,为何今日不可以再有人做到这一点?”天儒的嘴角浮现了少见的笑意,道:“很好,为了增强我们的力量,为师想将你的大师兄召回。”牧野栖试探性地道:“大师兄他……可在江湖中?”天儒点了点头,道:“不过他的名声实在不够响一—但这也是我对他最满意的一点,与他相比,你的师叔在这一点上,就有所欠缺了,你师叔在江湖中的名声太响了。”牧野栖好奇地道:“我师叔是武林中哪一位前辈?”天儒缓声道:“他在武林中被尊为武帝,即武林七圣之首的武帝祖诰!”牧野栖一时怔立当场。武帝祖诰乃武林前辈名宿,备受武林中人尊崇,身为武林七圣之首,地位超然,牧野栖不曾想到这位前辈高人竟会是自己的师叔。换而言之,武帝祖诰其实就是天儒的师弟!天儒见牧野栖神情错愕,便微微一笑,向他道出了一段从不为外人所知的往事。原来,天儒的师父奇儒共收有两名弟子,大弟子天儒,二弟子祖诰,天儒比祖诰年长五岁。无论是天儒还是祖诰,其天份资质皆是绝佳,但天儒性情更为稳重。祖诰在儒门习得一身绝学后,却限于门规,无法在武林中展露一手,自有技痒难撩之感,祖诰暗中与天儒商议,同去江湖中闯荡,只消刻意隐名埋姓,也算没有违背门规,天儒没有答应,祖诰便独自一人涉足江湖。祖诰年轻时性情激进豪爽,胸怀一腔热血,在恩怨交织的江湖中,自然很快就有仗义出手之举,初时他尚能够默守门规,行侠仗义皆是隐名埋姓,但时间久了,人们渐渐留意到江湖中突然多出了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侠,于是各种盛誉如潮般涌向祖诰。祖诰终是年轻人,有年轻人身上的优点,也有年轻人身上的缺点,他忽然觉得师门的规矩很不合情理:既然所做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侠义之事,为何反倒要藏藏缩缩?若是能光明正大地扬善除恶,岂非更有威慑邪恶的作用?此念一起,祖诰从此再也不曾刻意隐藏行踪,以他的卓绝武功,自然很快在江湖中名声鹊起。奇儒大怒,天儒虽代师弟求情,而奇儒却仍是将祖诰逐出了师门。此事对祖诰震动甚大,奇儒待他恩重如山,所以祖诰绝非有意背叛师门,对师父奇儒逐他出师门之事,他亦绝不记恨奇儒,而是从此退入青城山之巅,过起半隐的生活,因为心中对师门有些愧疚,祖诰在被逐出师门之后,反而更为遵循师门规矩,一生之中,除武帅秦傲外,再无朋友,亦无亲人,卓然一生也寂寞一生。听到这儿,牧野栖心道:“若是武帝前辈——不,应该是师叔他老人家亦恰逢风宫作乱之时,也许就不会如此结局了吧?”想到武帝祖诰一身旷世武学,却仍是孤寂一生,牧野栖不由怔了好一阵子,方道:“那么,我大师兄又是何人?”天儒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在江湖人眼中,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叫戴无谓!”※※※很长时间来,炎越的心情一直不好。确切地说,是自师弟寒掠被牧野静风所杀后,炎越的心情烦躁不宁。赤红色的长发如疯狂的烈焰,双目亦是微赤,一身血红色的长袍,眼中有疯狂的光芒——即使平时,炎越的模样就足以让别人感觉到心惊胆颤!何况是现在?他虽然是静静地坐在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但他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好像整张椅上都洒满了刺。而在别人看来,他虽是静静坐在椅子上,却像是一座静止的火山,随时有可能疯狂爆发的火山!炎越的目光死死盯着与他相距一丈远的白辰——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白辰早已死了一百次。白辰的情形很不妙,他的脸上仍有血痕,身上虽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但露于衣衫外的肌肤仍是有条条伤痕。他站在那儿的姿势很奇特,整个人像是在扭曲着。炎越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白辰的身上有不少伤口,这些伤口足以让人坐立不安,没有几个人从“黑狱”中出来后,不变得惨不忍睹的。炎越终于开口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话,所以他的话中带有丝丝冷风:“小子,你竟敢来找我,难道你不怕死吗?”白辰道:“怕,正因为如此,我才来找炎老!”炎越怒极反笑,笑罢方道:“有什么事,快说吧,免得你死了之后,无法向阎王老子说明白!”白辰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右臂的伤口,道:“属下要告诉炎老,寒老根本没有私吞刀诀,当天我所说的,全是诬陷寒老的话……”话音未落,白辰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胸口一痛,身子立时倒跌出去!但这是一间密室,并不大,所以白辰堪堪跌飞而出,就已重重撞在墙上,闷哼一声,随即如一瘫烂泥般软软贴着墙滑下。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是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飞快地渗出。炎越冷冷地看着他。白辰倒趴在地上,双手撑地,试图强自立起,努力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上半身斜斜靠在墙上。白辰咬着牙,忍着躯体彻骨之痛,极其缓慢地将身子一点一点立起。整个过程,他所花的时间,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他的身子差不多挺直了,双掌贴在腰间,反向支撑着墙,整个身躯凭借着墙体的支撑,就那般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站立着。白辰的嘴角已有鲜血渗出,但他仍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我之所以冒死来告诉炎老这一点,是因为我若不这么做,会更早死于宫主手中!”炎越目光渐寒,冷声道:“我已料到你这么做决不可能是你的本意!”白辰缓声道:“既然炎老能想到这一点,就应该明白今天实在不是杀我的好时机,宫主一心就盼你杀了我!”炎越咬牙道:“不错,我虽然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今晚是绝不会杀你!”他的瞳孔渐渐收缩,收缩如一枚可以锥破一切的钉子,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可以不杀你,但却不等于不使你付出代价!”“价”字甫出,右掌已重重击在白辰的腹部。一口热血立即由白辰口中喷射而出,他的五官在刹那间已由极度的疼痛而扭曲得不**形。但他的身子仍死死紧贴着墙,不肯倒下。炎越森冷地道:“你滚吧!”白辰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迈出第一步,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笨拙之鹅,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当他背向炎越时,他的嘴角处竟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白辰在心中道:“炎越,若是你以为放过我,牧野静风就会因此而放过你,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白辰在风宫中虽无职务,但他一直侍奉寒掠左右,与寻常弟子自是略有不同,他拥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尽管小得只能容下一张床,但毕竟是他独自的空间。白辰如同喝醉了酒的人一样,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房中,反手掩上门。当房门关好之后,他一直因痛苦而微躬的身子忽然一下子变得挺拔了,胜上的痛苦之色亦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毅!他的身子倏然掠起,在空中疾然翻腾,刹那间已完成了十数个极为古怪的动作,他的全身骨骼亦发出一连串“咯吧”的声响。落地之时,他已挺立如标枪。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白辰的目光一闪。随即他全身的骨骼仿佛在那一瞬间突被抽去了,身子再度佝偻得像个小老头,一脸痛苦之色。“笃笃笃!”叩门声响起。白辰慢慢挪步至门边,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名风宫弟子,面无表情地道:“宫主召见!”白辰几乎是被神风营弟子架着去见牧野静风的,因为他的行动太过迟缓,似乎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肌肤,而牧野静风要召见的人若是久候不至,非但被召见的人要受惩治,就连传唤者也会遭到牵连。牧野静风今日的心情格外好——他没有理由不兴奋,罗家庄一役,禹诗已成功地将武当无想道长、静慈庵悲天神尼、峒崆左寻秦、留义庄卫高流,天下镖盟盟主岳峙、清风楼楼主庞纪一并除去,青城王世隐在此之前就已被杀,十大名门正派之主如今只剩燕高照、痴愚禅师、游天地还活着,而这三人中,游天地已身受重伤,痴愚禅师是他有意放走的,剩下的思过寨燕高照,更是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此一来,风宫此役可谓大获全胜,正盟力量势必一蹶不振。何况与此同时,(一路看小说网,手机站wap.shushuw.cn)崆峒。青城两大门派已被风宫玄流攻陷。虽然风宫玄、白二流一向不和,但在对付正盟这一点上,他们都是处于同一阵线的,崆峒、青城被灭,牧野静风亦颇为心喜。正因为战果太过辉煌,以至于牧野静风心中不时升起一个谜团:“向自己透露消息的究竟是什么人?由此役的整个过程来看,这本是玄流设下的圈套,用以对付正盟,那么此人对玄流中事可谓了若指掌,他甚至透露出只需由罗思入手,必可大获全胜——难道此人是玄流的死敌?”牧野静风又怎会想到向他透露此消息的非但不是玄流的死敌,相反,却是贵为玄流宫主容樱之子的幽蚀!牧野静风破例让白辰进入他的苗风轩,并允许他坐下。能得宫主如此恩惠,足以让风宫中任何人受宠若惊。白辰似乎也不例外,他半欠着身子,只落实了半个屁股。牧野静风微笑看着他,道:“我让你办的事,做到了吗?”白辰道:“炎老甚是恼怒!”“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杀你。”牧野静风道。“宫主莫非觉得属下应该为炎老所杀?”白辰反问道。牧野静风摇了摇头,道:“你为我做了二件事,我怎能赏罚不分?我已决定,从今日起,你就追随我左右,如此一来,谅炎老也不能将你如何了。”白辰当即跪下,道:“多谢宫主!”神情显得甚为感激。其实,白辰心中明白,牧野静风此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对付炎越。炎越绝不可能让白辰永远活下去,即使白辰已在牧野静风身边,炎越也会想方设法为寒掠报仇,而一旦白辰被炎越所杀,牧野静风就可以借机对炎越发难,毕竟,白辰已是牧野静风身边的人,杀牧野静风身边的人,就是对牧野静风的不敬!白辰知道,在牧野静风眼中,自己始终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巳但白辰心中明白,自己绝不是一颗棋子那么简单!※※※莫半邪与范离憎站在一处高岗上,由此遥遥前望,可见两道山脉自远处延伸而来,在与此相距五里远的地方汇合。思过寨就在两条山脉的交汇处。思过寨前临绝崖,一条石道曲曲折折,沿着巨石间蜿蜒而上,时隐时现。在崖顶上,有一座高高的辽望台,立足辽望台上,正前方的情形可以一览无遗!两条山脉最尾处各有一道山脊,中间夹着一条山谷。思过寨共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建于东侧的“苦吟坡”,一部分建于西侧的“乱斩坡”,另一部分则建立在两道山脊之顶。范离憎遥望思过寨,觉得思过寨气势非凡——这是一处足以让任何人驻足眺望的山寨。而范离憎的目光却更多地落在夹于“苦吟坡”与“乱斩坡”之间的那道山谷。在山谷的上空,共有九道铁索桥凌空飞架,连系着“苦吟坡”与“乱斩坡”。莫半邪指着那道狭长山谷,道:“之所以架了九道铁索桥,不仅仅是为了方便东西山坡来往,更是因为思过寨有一条极为严格的戒令:非寨主亲准,任何人不得进入谷内!故山谷两侧皆有数丈高的铁栏!”范离憎远眺山谷,眉头渐渐皱起,他忽然开口道:“那山谷很像一件东西。”莫半邪道:“像什么?”“剑!两侧的山脊就是封剑的剑鞘!”范离憎道。他对剑一向有着异乎寻常的感应力。莫半邪点头道:“好眼力,你可知道,山谷中惟一一座楼阁的名字是什么吗?它便是有簧剑出阁之称的剑簧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