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哥抓着阿来的手,渐渐的松了。他摇晃着,拖着那条流着血的腿,艰难的走到云婉的尸体前。血,已然在这个如月般皎洁明亮的女子身下漫延开来。云婉姑娘的脸微侧着,唇边绽放着笑容,她依然是那么美,她的眼睛依然浸着似水的柔情,瞳孔却已经散了。诚哥踉跄着,颤颤巍巍的蹲下身来,阿来想去扶诚哥一把,却始终没有动。诚哥轻轻的叹息着,伸出手,抚上了云婉那双美丽的眼。阿来感到自己的心,第一次被猛烈的撞击着,他皱着眉,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就在这前一秒,云婉姑娘还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画着浓妆,嘴里吚呀的唱着。这会子,却已然倒在地上,魂归黄泉了。诚哥用胳膊支着另一条没有受伤的腿,勉强站了起来,阿来忙跑过去扶住他。“走吧……”诚哥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表情是平淡的,近似于麻木。阿来是个粗人,他不懂得风花和雪月,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诚哥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有一种令人震憾的感情,那是一种超越了痛苦、超越了生离与死别的云淡风清。让阿来这颗根本不懂得男女之情的年轻的心,没有来由的跟着痛起来。刚飞上月亮的嫦娥,被逐出了月宫。尝遍了人间的冷暖,她又回到天上去了……****“任何一件事,只要有人得益,就一定会有人受损,所以,你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而且,即使是你对一个人好,而这种好意,如果没有按他期望的样子包装起来的话,他一样也不会领情。所以,你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做一个完全的好人,你只要做你觉得对的事情就可以了。”楚星朔从书里抬起眼睛,看着沈清弦,脸上,是微带着嘲弄的,不把世俗桎梏看在眼里的微笑。沈清弦看着楚星朔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楚星朔笑了。她的身体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好转,面色渐渐的红晕起来,那双患病时充满了空灵的眼睛也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神气,重新吸取了莹莹的水份,变得灵动起来了。“读过书吗?”楚星朔问。沈清弦摇摇头,“只是爹娘教过些字,自己胡乱看了点书。”“这几本书,拿回去看吧。”楚星朔指着桌上的几本书对沈清弦说。沈清弦惊喜的奔过去,把书捧在手里,感激的看着楚星朔。楚星朔,只是微微的一笑,又低头去看书了。沈清弦有一种感觉,她和楚星朔的感情,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更好、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着。她们的话似乎越来越多,话越多,她越能感觉到楚星朔就像是一个丰富的宝藏,她脑子里装着很多沈清弦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这些思想和道理每天都像是一个小锤子,在沈清弦懵懂的世界里凿开一个个小孔,透进外面的空气和阳光,沈清弦觉得自己的身体最深处,有着什么在努力的向上钻,似是春芽一般破土而生,努力的接近那丝丝缕缕的阳光。无论是管事房还是其他房里的丫头们,看沈清弦的眼光已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沈清弦走到哪里,这些下人们都会主动笑脸相迎的跟她打招呼,然而她刚转身离开,都会看到她们轻声的窃窃私语,然后偷偷的瞟着自己。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儿,个个默不作声,手脚勤快,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又像是在表现着什么。沈清弦也默默的,她越来越感觉到,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楚星朔和小翠了。“这股子香味,闻也闻得腻了。”楚星朔又从书里抬起头,皱着眉对看了看桌上燃着的薰香炉道,“起先的时候还觉着清新好闻,现在怎么就觉得又甜又腻呢?”薰香炉正燃着玫瑰花香料,香气袅袅升起,烟雾相互纠缠缭绕。“把它撤下去吧,以后就不要点了。”楚星朔道。“是。”一抹浅浅的微笑浮上了沈清弦清秀的小脸儿上。她端起薰香炉朝外边儿走去。刚下了楼,便见雀儿捧着一叠刚洗好的床单走过来,见沈清弦手里捧着薰香炉,雀儿的脸立刻变了。“清弦姐姐,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啊?”雀儿快步走上来,笑着问,“要做什么,不妨我替你去,你且在这歇会儿吧,每天都这样忙的。”沈清弦笑了笑,道:“二小姐闻腻了这股子香气,要我撤下去呢。”说着便走了。余光里,沈清弦瞄到雀儿怔怔的站在那儿,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大少爷楚伯雅赶在楚老爷之前先回来了,得知楚星朔病了,免不了又兴师动众了一翻,从外面请了几个大夫,虽说大夫都已经说不碍事了,却还是硬开了几个药方。楚伯雅一回来,楚府便略略的热闹了一些,颇有些人气了,就连楚星朔,也下楼来用餐了。但是楚龙韬却好像不是那么情愿,他似乎更钟意躲在楚星朔的房里蹭饭吃。沈清弦站在一边候着主子们吃饭的时候,又忍不住偷偷的拿眼睛去看楚伯雅,见楚伯雅这次回来,皮肤被晒得略略的黑了些,倒是在儒雅之中多了几分男子气概。收回了目光,沈清弦惊异的发现,楚龙韬正目光烁烁的盯着自己,他的眼睛黝黑明亮,让人不敢直视,沈清弦的心没有来由的慌了一下,急忙收回了视线。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是更为融洽些,楚嫣然对着楚伯雅问长问短,三太太和芸太太之间,似乎也略略的和平了些,楚星朔不住的在楚嫣然的问题里埋炸弹,引得楚龙韬和楚锦然连连偷笑。沈清弦也不禁觉得好笑起来,楚府的气氛八成是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这几个宝贝主子凑到一起,还真是别有一番风趣呢!可是,一切真的不会再有任何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