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城越来越近了,秦少真的话也越来越少。京城有他割舍不掉的童年回忆,明知那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他还是心存侥幸,也许有些东西真的不会变。窗外的景物愈发熟悉,十年前自己一家三口正是从这条路离开的。没想到绕了一圈自己又从原路回来了,只可惜父母都不在身边了。他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世事果真无常。“快到家了该高兴才是啊。”姬仲阳亲昵地搂过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胡思乱想,往后有我陪着你呢。”秦少真闪着漆黑的睫毛,“嗯,那你要陪我一辈子。”“那当然。”咸池别过头不愿去看那对恩爱的情人,现实如此残忍,暂时逃避一下又何必戳穿?漫长的一生十有八九都是在欺骗自己,亦不在乎多骗一回。车子忽然停了,前方还有咴咴马嘶。车里的人正在纳闷,李素打开车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启禀王爷,世子来迎您了。”“少邈,少邈来了?!”秦少真的瞳孔霍然一亮,匆匆忙忙下了车。十年不见,两人都变了不少。但在迎面一群身着猎装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中,秦少真还是一下就认出了那个当年与自己含泪相对挥手道别的弟弟。他高了,壮了,看来这些年镇国侯可没放松对儿子的培养。秦少邈牵着匹栗红的大马站在最前面,微扬的的下巴线条坚毅,勾勒出勇气和胆魄的轮廓。尽管他还年轻,可周身散发出的王者魅力已然令很多人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秦少真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起来,刚刚凝聚在心中的喜悦瞬间一扫而空。这个人真的是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陪自己一块把王府闹翻天的少邈吗?是自己多虑了,还是有些东西真的被时间改变了?秦少邈并未发觉表兄的异样,而周围随行的人也都以为王爷太过激动以致变色。他拉过秦少真亲亲热热地搂了上去,还在背上狠狠拍了几下。这种军队中的寻常举动让秦少真别扭坏了,生怕姬仲阳跳出来。咸池撩开帘子快速地扫了外面一眼,好一群意气风发的孩子,打头的那个……咸池眯了眼睛细细端详起秦少邈,高而长的鼻梁、略厚的嘴唇天生上翘如仰月一般,是个好面相。“小姬,看到少真的好弟弟你的小舅子了吗?”“看到了,这么显眼的人就是在千军万马中也能一眼找到。”姬仲阳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你看,周围的人看他时眼中都带着钦佩与折服,那种感情不是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可他还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驭下手腕?他就算出身高人一等也不会有太多建功立业的机会吧?”“手腕?有些时候魅力比手腕更重要,这么多年了,小姬你还是不懂人啊。”咸池把脸kao近窗户,“这些人中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也有世家公子。若说手腕,这些高墙大院里的公子哥哪个不是从小就学会了,而你也看的出,他们对秦少邈的诚意可不掺假。”“你说的没错,我是不懂人,我就是不懂这家伙哪点比我们家少真强了。”姬仲阳不平地嘀咕道,“要我看还是少真更可爱。”咸池笑姬仲阳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揶揄他。“少真固然可爱,那你又怎么知道世间没有比他更可爱的?”咸池压低声音用暧昧的语气说道,“越是性子强的猎物征服起来越有乐趣,例如那位看起来平易近人骨子里却永远俯视别人的镇国侯世子。”姬仲阳沉着脸,恶声恶气骂了咸池一句,“龌龊!”“我龌龊?我可没把担惊受怕的小王爷往身子底下按。”姬仲阳气得抬脚去踹对面的咸池,被咸池躲开了,于是重重地踢在了车上。世子正将新晋的年轻官员给王爷一一引荐,结果轰然一声巨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小侍郎狐疑地侧过头,“王爷可是带了什么人?”秦少真本没打算叫咸池和姬仲阳见人,可事到如今想藏也藏不住了。“两个朋友,在外面这段时间对我很是照顾。”于是只好拉开车门,请大家观赏。咸池依旧用那个信口胡编的假名字招摇撞骗。所有人都对王爷带的美人充满了兴趣,一定要请王爷和两位公子去京城最好的勾栏坊喝酒。“王爷一路车马劳顿,大家出来行猎也好些天了,还是改日吧。”秦少邈一夹马腹,率先往回城的路去了,“到时候可要王爷做东。”“那是自然。”秦少真再下马车时已是修缮一新的敬王府。王爷站在王府前玩味着这个“敬”字,他自问无德无能没什么值得别人敬的,既然不是叫别人敬自己那就是提醒自己敬别人咯。王府中的管家、厨子都是十年前的老人,见到王爷未语泪先流,带得别人也跟着抹起了眼角。王爷把身边的两位贵客安排在了自己住的正院,并告诉下人自己这些年习惯一个人,平时没有吩咐不必过去。好不容易挨到放饭的时候,姬仲阳并没看到畅想中的稀奇古怪。桌上三碗米饭、一盘红烧肉、一盘狮子头、一盆鱼汤,比平时在外面吃的还简单,所幸味道还不错。秦少真用手巾擦着嘴,笑得很是满足。之后撤下主食换上品种丰富的点心水果,姬仲阳明白原来王爷打小就不爱吃饭,所以后面才是重点。咸池则咬着桃子,暗笑秦少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用过点心水果,下人又端了藕丝冰盘上来,这让秦少真吃了一惊。王府刚修缮好,冰窖自然也是刚开始用的,便对管家问道,“这时候还能买到冰吗?”“回王爷话,是镇国侯府上派人送来的。”咸池放下筷子,把盘子往秦少真面前挪了挪,“王爷和世子感情真好。”“我们……是兄弟嘛。”“兄弟……”姬仲阳垂下眼睑悠悠地叹出一口,“真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