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正和情人躲在屋里共画春光,独留咸池一个人在空旷的四方天下看北斗闪耀。下人们都很听话的没有踏进内院一步,大户人家难得有如此清静。咸池乃桃花之星,性喜风流,所以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可骨子里还是不习惯人间的热闹,姬仲阳亦是如此,秦少真这被人迁就大的小王爷能考虑到这点实属难得。咸池看着天上的星光,不由地回想起自己与天姚共同渡过的无数日夜。起先注意到天姚是为什么呢?咸池有点摸不准,他本以为是因为天姚模样好看,可细想之下觉得红鸾、天喜二位星君的风流俊逸并不输于天姚。反正不管为什么天姚就是与别人不同,他的一颦一笑都扯着自己的心。天姚虽和自己同掌桃花,但性子与差得老远,整天闷在府里也不厌烦,反教训自己,清净是修仙的根本。修仙的根本是什么,自己当时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知道还是不知道,总之他确定那冷冷清清一成不变的日子不是自己要的。咸池抬头望向树影间的明月,记起了嫦娥仙子美丽而幽怨的脸。她正是因为弄错了自己最大的渴望才会如此可怜,等拥有了永恒的美丽,才发现那欣赏的人才是自己的挚爱,可惜为时晚矣,追悔莫及。最近这几百年发生的事比过去几千年来得都要多,时间也好像过得格外快。从自己与白蘅芷擦身而过,到天姚眼中再容不下第二个人,绵亘两百年却似白驹过隙。两百年间白蘅芷始终是妖,学不来半点人的感情。和大家去人间一道游玩,无论多开心他的眼眶深处总是冷的,与同天姚相对时毫无二致。其实这无可厚非,猫性独立,再加上生于山野长于山野,又如何能怪他冷漠?“我怎么反帮起情敌说话了?”咸池自嘲地敲了一下头。兴许是怕天姚寒了心,想宽慰他的吧。这后半句咸池含在嘴里并没说出声。翌日清晨,刚回京的小王爷照规矩去向皇上请安谢恩去了,可那些王孙公子们却不知道似的都一齐跑来找王爷叙旧。姬仲阳在前面忙着给管家大爷帮忙,因为那些人知道王爷不在后却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非要坐下等。咸池躲在窗外讪笑,猜想这些人到底想从自己和姬仲阳这套出什么来。尽管不喜欢陌生人,为了不出岔子,咸池还是踱进门,恭恭敬敬地向诸位客人见了礼。这几个都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公子,昨天见王爷除了两个美人没带任何随从心生疑窦又不好当面问,便趁王爷离府来上门打探。当然,能多看两眼美人也是好的。京城里向来是不缺美人的,可那些名妓优伶没一个及得上这二位的风采。他们的来历不免让人好奇。姬仲阳原先以为这些人真是为秦少真来的,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才向自己问起路上的种种细节。可细谈之下,姬仲阳发现他们对少真的兴趣远远小于对自己和咸池的兴趣,这让他有点自豪又有点不快。咸池对撒谎的熟练程度高于姬仲阳,所以应答之事都是由他来做,而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并不认为这算欺骗,充其量也就是善意的隐瞒。几个公子哥轮番上阵,咸池对答如流滴水不漏,凡事避重就轻又叫人挑不出毛病。万般无奈之下,尚书公子便邀大家去栖凤轩听曲,说是上月新来了位色艺俱佳的姑娘,弹的一手好琴,每十天登台一次,次次满座,今天刚好又是一个十天。大家兴致盎然,连咸池都动了心,便低声对姬仲阳问了一句,“去吗?”姬仲阳摇摇头,“清音从内而发,心清则音清。只有当弹琴的人无意于人间功利时,才能真正做到超然于世,也只有这样才能弹出真正的好曲子。”一席话说得大家汗颜,都自觉俗气了。咸池端起茶杯,借这个动作掩去嘴角的上扬。小看这老妖精了,没想到他对喜欢的事物这么执着这么认真。几位公子想请姬仲阳为大家奏上一曲,可姬仲阳来的匆忙没有带琴,于是几位公子扫兴而归。几天后,京城盛传王爷身边的两位妙人不同凡响。“仲阳,有人给你送礼来了。”秦少真穿着华丽的朝服,身后跟了个捧琴的小童。“来人,把东西收了放我房里。”咸池和姬仲阳从各自的厢房探出身子。“王爷这是……”姬仲阳看出那是把好琴,内心欢喜得很,忙抢过来摸了两把。“不错,的确不错,谁送来的?”“侍郎公子,这可是个风雅的人。”秦少真的语气有点醋味,“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弹琴呢,他个外人倒清楚,岂不显得我亏待你。”姬仲阳眼睛一弯,把情人引入房中。“王爷,我们内间详谈。”于是咸池又巴巴地坐在院子门口当起了门神,免得哪个倒霉蛋撞进来坏了王爷的好兴致。又过了几天,侍郎公子带着几个自命风流的文官,借拜访王爷之名行听琴之实。姬仲阳不喜欢为弹琴而弹琴,可收了人家的琴又不能推辞,只好随意拨弄了两把。清澈的声音从指尖流出,一时间仿佛微风吹散了蔽月的轻云,整个大地空无一物,笼罩在淡淡的柔光之中映不出阴影。几位客人被这寂寞而超然的音乐打动,有人说是幽谷清风,有人道是空谷幽兰。姬仲阳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笑。“在下乃粗鄙之人,方才献丑了。诸位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大概是心情的缘故,咸池也被这听惯的琴声带走了思绪。意由心生,手随意动,若说谁最能听懂姬仲阳的心意也只有咸池了。乌云障目看不通透,以为世界就是自己眼中所见,直到乌云被风吹散才明白自己的短浅。“天地万物、芸芸众生哪个不是糊里糊涂地来,何必凡事都要求个明白呢?真要说明白,世间一切皆为虚妄,唯有宇宙天道才是永恒。可谁愿意这样活着呢?人活着还是要有个念想的。”咸池起身告退,在大家或惊讶或迷离或钦佩或思索的注视下飘然离去。“这分明是误落凡尘的谪仙……”侍郎公子情深谊长地望着紧闭的门扉,当即表示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只恳求王爷把这位吴公子赐给自己。秦少真哭笑不得,忙解释,“他是我的朋友,不是府上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