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成名的人,都不免忙碌,都会疏于练剑,这连萧西楼也不例外。萧西楼深有同感,他深知他的兄弟那一句话的意义,若现在萧东广要争做浣花剑掌门,名列七大名剑之中的萧西楼,亦不是他之敌。可见成名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萧东广放弃了名位却专心诚意地练了二十年的剑。他希望他的小儿子能明白到这点道理:任何天才都是历尽磨练中出来的。他留意到萧秋水正以光荣和奋悦的心情等待着这一场大战的到来。这时萧东广不再说话,缓缓地拔出了他的剑。他的剑就在他的扫把柄中。这是一柄无光色、陈旧、有裂纹、如古松一般的断剑。然而这一剑拔出来,就使辛虎丘手上扁诸剑映出了红光。剑也有感情?难道连剑也懂识英雄、重英雄?萧东广拔出了剑,却小心翼翼,把扫把放在他脚前,不到一尺之远。他放扫帚时如他扫地时一般专注。专心得就像在做一件伟大而且崇高得不让人打断的事业。这人对自己扫地的工作尚如此专意,练剑岂不更专诚?萧秋水看着,忍不住眼里发了光。他心中忽然想起一件熟悉的事,他还未意识到是什么事之前,已下意识地往侧边看去。于是他就看见唐方,而唐方恰巧迅速地别过了脸。唐方原来在看哪里,难道她刚才正看过来吗……唐方的侧面一片雪似的白,远处重楼,重楼飞雪,萧秋水望着唐方的黑色的劲衣,却莫明地想起这四个字:重楼飞雪。辛虎丘望着萧东广的眼,眼睛却发了红芒!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辛虎丘大喝一声,居然没有动!这一声大喝,给人的错觉都以为辛虎丘已经出手了!就连萧西楼也不禁把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萧东广掌中已有剑,辛虎丘又已忍受不了萧东广摧毁他信心的话,辛虎丘为啥还不出手?这稍慢一步,是在大家以为他没有出手后才出手的。出手一剑,直刺咽喉。没有多余的变化,甚至没有准备动作,就连剑风也没有。二十余年的剑客生涯早已使辛虎丘了解什么才是最有效的攻击。萧东广先举剑后,发现辛虎丘只叱而不出击,便收剑势,这时辛虎丘却已攻到!萧东广及时一架,“叮”,星花四溅,虽挡住了这一剑,但辛虎丘的“扁诸神剑”已压住了他的“古松残阙”。一上来已抢得先机,辛虎丘心中大喜。萧东广一失主动,但他居然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他立时弃剑!他放弃“古松残阙”。名动武林,求之不得的“古松残阙”!他弃剑而获主动,但无剑又如何是辛虎丘之敌?辛虎丘不加细想,左手一捞,握住了断剑,心中狂喜无已,就在这时,他的心却已下沉!萧东广一旦弃剑,却一脚挑起扫帚,用扫地的一端,迎面叉来!辛虎丘双剑一交,挡住来势,但他苦于双手握剑,分不出手来扣住扫帚,双剑虽利,但扫帚竹枝极多,又脏又臭,一时也削不了许多。就在他眼线被遮的一瞬间,萧东广的扫帚柄,直往辛虎丘小腹插下去!辛虎丘一声惨叫,大家现在才注意到,扫帚扫地的竹枝虽又秃又脏,但扫把柄却十分净润光滑,且在顶端非常尖利。辛虎丘的惨呼停歇,瞪住萧东广,萧东广退后三步,拍了拍手,像做完了手边一件伟大的工作似的,舒了一口气,道:“十一年前,我已知道练的不是手中剑,而是任一事一物,只要你心中有剑,皆成利器。”——所以扫帚就是他的剑。——他天天扫地,就等于手不离剑。——因此辛虎丘为了夺剑,故死剑下。——一柄扫帚的“剑”下。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掌上名剑”的剑,而今用的竟是一柄竹扫帚!萧秋水沉默良久,在这一战中,他学得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当他从沉思中惊省时,发现几个年轻人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邓玉函、左丘超然正跟唐方谈着话。萧秋水当然也非常自然地走近去,参与他们的谈话。这时萧西楼、朱侠武,也走近萧东广身边聊了起来。萧秋水走近去,邓玉函正说到兴奋时:“辛虎丘那一剑,胜于气势,一个人气势练足了,剑势也自然不凡;萧伯伯那一剑却胜于无处不成剑,元物不成剑,无事不成剑,于是也无可抵御,无招不是剑!”邓玉函是海南剑派的高手,他品评起剑法,自有见地,左丘超然禁不住道:“那你的南海剑法比之如何?”邓玉函沉吟了一阵,长叹道:“不能比,不敢比。要是家兄来,却还是可以一战。家兄曾与我说:‘要出剑就要快,快可以是一切,快到不及招架,不及应变,一出剑就要了对方的命。,就这样,快和怪和狠,家兄说是剑道要诀。我对敌时也发觉它很有效。这剑法迹近无赖,不求格局,不像萧伯伯的剑法,自创一格,意境很高。”邓玉函是邓玉平的弟弟,而邓玉平就是海南剑派的掌门人。左丘超然见萧秋水走了进来,忍不住问道:“你呢?老大,你也是使剑的,有什么意见?”萧秋水即道:“我的意见与邓玉平大致相近,但我不同意玉函说伯伯的剑法是自创一格;伯伯那一下用扫帚打面,其实是变化自‘浣花剑派’的剑招。‘浣花剑派,花式很多,剑法繁复,剑气横,真正实用的剑招,不是美的剑招。把不好的全都淘汰,留下来往往也是实用的、方便的,同时也是美的。扫把的竹枝很多,那迎头叉过去的一记,很像‘浣花剑派’之‘满天星斗’,帚柄倒战的一招,很像‘浣花剑派’中的‘倒插秧苗’,我觉得伯伯是活用了‘浣花剑法’,用到每一事物、每一时机上去,甚至还加上了变化,但他并不是自创一派。这一点让我悟到,我们‘浣花剑法’大有可为之处,是我们尚未悟到的,而我们平时太不努力、太不注意、太把剑与人分开而不是合一了!”萧秋水正论到得意忘形时,唐方却噗嗤一笑。萧秋水脸上一热,期艾着道:“你笑……”唐方脸色一整,故意不去看他,道:“我又不是笑你。”萧秋水正要说话,邓玉函、左丘超然等都哈哈大笑起来,萧秋水窘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唐方忍不住笑,替他解围道:“我确是笑你……”又抑住笑,终于还是禁不住,笑容像一朵水仙在清亮的春水中乍放。萧秋水真要看呆住了,慌忙不敢看,嗫嚅道:“敢情是……敢情是我说错了不成?……”大家又大笑,唐方笑道:“我是笑你……笑你那谈论起来一副不可一世的……的神情。”众人又是大笑,包括几位壮丁在内,莫不捧腹。唐方却忽然正色道:“霸气也很好。”说着一笑,温柔无限。左丘超然圆场道:“好啊,好啊,你们谈剑论道,我呢?对剑术一窍不通,要论剑,我们不如去找劫生,劫生的剑法也好极了。”邓玉函笑道:“超然老弟,你虽不会使剑,但哪一个碰上你这双手,嘿嘿。”左丘超然虽不谙剑术,但他却是“擒拿第一手”项释懦以及“鹰爪上”雷锋的首徒,天下大小简繁擒拿手,他无不会用,谁碰到左丘超然那双手,真也如齐天大圣遇上了如来佛,任你怎么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左丘超然笑道:“别多说了,去找劫生吧。”劫生就是康劫生,康劫生就是康出渔的儿子,而康出渔就是名列武林七大名剑之一的“观日剑客”。康劫生与萧秋水、邓玉函、左丘超然亦是深交,而今他们如往常般的笑闹交谈,自然也忘不掉把康劫生也来凑一份。他们现在谈话中又多了一个唐方,但他们却根本没把她当作外人,谈得熟络无限,好像深交已久似的,笑在一起,玩在一起,互相嘲弄在一起。于是他们边走边谈,走去“观鱼阁”。唐方问道:“劫生兄也是‘锦江四兄弟’?”萧秋水即道:“不是,‘四兄弟,是我、左丘、玉函和唐柔。”唐方诧异道:“阿柔?那你就是老大?”左氏超然笑道:“是呀,他就是老大,我们都惯叫他做老大的。”唐方忽然笑凝注着萧秋水,笑得很轻很轻,像燕子碉啾一般,微风细雨斜一般他说:“原来老大就是你。”邓玉函道:“唐兄弟是否踉你提起过……”一声“唐兄弟”,引起昔日与唐柔相处的情景,心中一悲,竟然接不下去。唐方婉然道:“阿大是我最要好的最要好的大哥,阿柔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弟弟。他常常跟我提起‘锦江四兄弟’,他说是‘老四’,其他几个,最是了不起的人物……尤其是‘老大’……但他从来没有说谁是‘者大’谁是‘老二’谁是‘老三’……所以我从不知道……原来就是你们!”左丘超然笑道:“怎么,好似我们不像一般的?”邓玉函好奇道:“唐柔怎么在你面前说起我们?”唐方甜甜地笑道:“你们谁是‘老三’?谁是‘老二’。”左丘超然道:“我是‘老二’,他是‘老三’。”唐方笑道:“阿柔说老三剑法很利,能一剑刺过‘穿山甲’毛修人的‘掌心雷’他的剑法也很妙,有一次拼狠了命,一招环剑,角度出奇,但刺人不着,又狠到了家,收势不住,竟反刺着了自己的……臀部……”唐方毕竟是女儿家,本来是一剑刺着的是“屁股”她顺理成章地改成了“臀部”。左丘超然听得捧腹大笑,笑到气喘不已,邓玉函却是悻然,嘿嘿声道:“唐柔……唐柔这小子!”萧秋水忍笑道:“老二呢?唐柔怎么说左丘?”唐方莞尔道:“老二么,他说老二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但‘四兄弟’的行动,一定参与,一定支持,有次他与三位老拳师拆招,一双手竟擒拿住三双手,确是吓人,只惜……只惜……”左丘超然听得十分神气,忍不住探头问道:“只惜什么?”唐方抿嘴笑道:“只惜就爱放……那次老二对到一位‘五湖拿四海’的‘九指擒龙’江易海,久持不下,擒拿对拆,老二猛放一个……才把那江老爷子给臭跑了。”这下到邓玉函抢天呼地地大笑了起来,左丘超然哽在那边,脸红得似关公一般,喃喃道:“唐柔……唐柔怎么连这……也说出来!”邓玉函笑够了之后,好奇地问道:“老大怎么啦?唐柔有没有说?”左丘超然也巴不得找个下台阶,探问道:“唐柔怎么说老大,啊?”唐方向萧秋水瞟了一眼,道:“他呀……”萧秋水见前面二人都落得没好下场,慌忙摇手道:“喔,不不不,不必说了,我不想知道……”邓玉函忙怪叫道:“嗨嗨嗨,你不知道,我们可要听的……”左丘超然居然用手拜了拜,道:“唐姑娘,拜托拜托,快说快说!”唐方轻轻笑道:“他说……”一双妙目向萧秋水转了一转,萧秋水只觉无地自容,心里早把唐柔骂了几十遍了,左丘超然又怪叫道:“说呀!说呀!”邓玉函一掌打下去道:“别吵!别吵!”唐方盈盈一笑道:“他说呀——老大不是人!”萧秋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邓玉函“哈”地一声笑出来,左丘超然向萧秋水挤了挤眼睛。唐方停了停,继续道:“阿柔说,他生平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大哥,一个是老大。他说大哥年正三十,但领袖群伦,敦厚持重。他的老大却只二十,却敢捻朱大天王的虎髯,为了一头小狗被虐待,不惜与‘狮公虎婆’大打出手。为了凭吊屈夫子,不借远渡秭归,读了李白、杜甫的诗,不借远赴济南,登太白楼,上慈恩塔,眺终南山,如痴如狂……阿柔说,老大虽然狂放,但不夫为当世人杰也。”唐方说着,眼睛没有望萧秋水,却望向远方,隐隐有些伤悲。萧秋水开始十分之窘,随而热血澎湃,最后心里一阵酸楚,想起唐柔,唐柔啊唐柔,那苍白而倔强的少年——唐柔。萧秋水想了想,终于道:“唐姑娘,唐柔他……他在巨石横滩上……已遭……”唐方的眼睛还是望向远方,淡淡地道:“我知道。”大家都沉默了起来,信步走着,唐方又道:“是大哥飞鸽传书给我的,我见了便立时来,没料大哥也……”唐方没有再说下去,萧秋水等都十分明了唐方连失最敬佩与最喜欢的两个亲人,内心之怆楚难受。左丘超然赶快把话题岔开去道:“除了我们四个宝贝,我们还有几个朋友,像劫生——”唐方也下想使气氛太过沉哀,勉颜接道:“哦,劫生?倒是很少听阿柔提起。”左丘超然侃道:“劫生么?这小子,他的观日剑法可行得很。我们在成都遇着他父子,那时他们正与朱大天王的手下大打出手,以单剑战四棍,我们到了,以五敌四,朱大天王的手下就脚底抹油——”左丘超然用手作平飞状,“嗖”地一下翘起,笑道:“溜啦!”朱大夭王是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的大盟主,朱大天王又叫朱老太爷,原名朱顺水。他手下有“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长江三英就擒于《剑气长江》一文中“锦江四兄弟”的掌剑之下,后被傅天义趁机诛之,“四棍”者乃“长江四条柴”,这四人武功更高,也更是无恶不作,萧秋水、邓玉函、左丘超然、唐柔、康劫生在成都一役中,结结实实地使这“四条柴”吃了个大亏而逃,所以左丘超然说到这里,也为之眉飞色舞。唐方吃吃笑道:“你们的生活,好好玩!”邓玉函抢着道:“还有更好玩的哩。老大还有两个朋友……”萧秋水含笑道:“一个叫铁星月,一个叫邱南顾——”左丘超然紧接道:“他们两个呀,嘿,一个大笨牛,一个小捣蛋,真是我的妈——”唐方有趣地瞧着他们,追问道:“怎样我的妈?快说来听听!”左丘超然忽然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无精打采地道:“昨晚睡不好,不说了!”唐方阵道:“小气鬼!卖什么关子!”他们一行四人,就一见如故的,边走边谈,走到“长江剑室”附近。这时日已中天,这四人笑笑闹闹,真像天下太平,女的秋高,男的气爽,大家都陶然于山河岁月中·…··然而仇杀真的已经在九天云外吗?不,唐方忽然蹩起眉尖道:“昨日我赶入剑庐时,穿过权力帮的包围,仿佛听见那一洞神魔已经到了,现在他们有一洞神魔、飞刀神魔、三绝剑魔,我们有萧伯伯、萧大侠、朱叔叔,正好可以一拼。”萧秋水忧虑地道:“他们增添了一大实力,反而不攻,只怕其中有诈——”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劲急的衣袂之声!唐方第一个察觉,立时回首。来人不是谁,原来是萧东广。只见“掌上名剑”萧东广含笑道:“你们到哪儿去?”萧秋水恭敬地答道:“往‘观鱼阁’,探看康先生病情。”萧东广道:“很好。我有事跟你谈,也要去‘观鱼阁’,你我先走一步。”萧秋水当然答道:“是。”但心中不禁油然地生了一种依依之情。其时丽日高照,叶绿其绿,花艳其色,池塘流水,清澈见底,但萧秋水心中却悄悄引起了一丝不舍之情。当然他还是跟萧东广前行甚远,邓玉函等困知怕侄二人有要事要谈,所以也故意放慢了步,让萧东广、萧秋水走在前面。萧东广第一句话就使萧秋水愧无自容:“我看守‘见天洞’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你极少入‘见天洞’拜祭祖先,纵随父入祭但仍心不在焉,你承认不承认?”萧秋水虽然惭愧,但坦然认道:“是。”萧东广却一拍萧秋水肩头,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的脾气!是就是!否就否!对就说对!错就认错!有什么了不起!”萧秋水猛抬头,看见这过了二十年奴仆般生活的伯父,那飞扬的皱纹,依稀点出了二十年前席卷江湖的豪壮伸情!萧东广又道:“这二十年,你二哥开雁最诚心正意,每逢在堡,定必整正冠襟,恭敬拜祭;你大哥易人,每逢大典,堂皇出祭,已隐有目中无神之气象。惟有你——”萧东广目光如电盯在萧秋水面上,道:“你平时祭拜戏谑,但每逢礼典,或家里有事,或祖先忌辰,你比任何人都诚心诚意,如四年前你娘病重,你就认真叩拜,一日三祭,亦不向外与人言,我才知你非玩世不恭之辈。又平时观察你拜祭时,祭词全不是按照固定的格式,而是艺语一番,既求剑试大下,又求父母长生不老,亦求得如花似玉的好妻子……”萧秋水愈发不敢抬头,他万未料到自己以为又聋又哑的“广伯”,竟把自己祭神时的愿望,一一听在耳里。只听萧东广哈哈豪笑道:“此何羞之有?!想我萧东广二十年前纵横江湖,亦起自于好玩之心,雄图天下,惟权欲熏心,反被所误,成不得大事,而今知错,为奴二十年,但平生仍厌极彬彬君于、虚伪小人、苟言苟行、无作无为之辈!”又补充一句:“你有童心,又有壮志,既笑做不失其真,那很好,我很喜欢!”旋义向天大笑道:“你爸爸向你吹胡子、瞪眼睛,我还是很喜欢你!”萧秋水又惊又喜,断未料到这“伯伯”竟知他如此深切,而他平日好玩喜游,结交知友,萧西楼常摇首叹说萧秋水既心无大志,不似萧易人;又无礼仪,不如萧开雁。三兄弟中,萧西楼最担忧于秋水无用,**朋友,游而忘返。萧秋水却不知有个“伯伯”,如此相知于他,而且投赏于他。当下一时拙于言辞,不知如何是好。萧东广呵呵豪笑道:“哪,拿去——”伸手掏出一剑,递给萧秋水,萧秋水慌忙双手接过,却吓了一大跳——那是一柄剑。剑无光泽,剑身长又窄。扁诸神剑!原是辛虎丘的扁诸剑!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道:“这,这,小侄,这,受不起——”萧东广一瞪目,道:“咄!什么受不起:拿去!神剑本无光,给有光采的人用之,才有真正的光华!剑由心生,魔头使剑,便是魔剑,但愿有日你能使此剑,此剑有神兵1”萧秋水听得心头一震,握剑的手不禁紧了一紧,萧东广道:“你用此剑,便使不得浣花派的‘满天花雨’——”“满天花雨”是“浣花剑派”三大绝招之一,这一招使出时,是运内劲震碎剑身,化作满天花雨,飞袭敌人,令人无法可挡。——扁诸是宝剑,当非内力可以震断的,更何况震碎。只听萧东广继续道:“只是我们浣花萧家,招式岂可用死?!我们萧家祖先,闯荡江湖,各怀宝剑,也不见得用不上‘满天花雨’,这招依然世代相传,只是用法各异了。”萧秋水不禁问道:“请教伯伯,如何用法?”萧东广依然前行,忽然一顿,仰天作沉思状,一拍额角,道:“适才我与你父深谈,长久在此守护,也不是办法,必须派人通知桂林,一令桂林外浣花严密小心,切莫轻敌:使人手调集,回救剑庐。狄老夫人在此,大家还是不要兵分两路的好,保卫老夫人要紧啊。”萧秋水点头道:“是。”萧东广又道:“权力帮既已遣人潜入剑庐,桂林外支亦不可不防,正需要人通知,辛虎丘有一女弟子,前些时候寄宿于外浣花孟师弟处,恐怕有诈。”——萧东广与萧西楼之怨乃始自内、外浣花剑派之争,萧东广虽一隐二十年,心里难免耿耿,内外浣花虽已被萧西楼一统成宗,但仍习惯称桂林浣花为外派。——孟师弟即是孟相逢,“恨不相逢,别离良剑”孟相逢,是桂林浣花剑派支派的主持。萧秋水会意道:“伯伯、爹爹与朱叔叔自当于此主持大局,小侄无能,在此亦成不了气候,定当冲出重围,报讯桂林,以安局势。”萧东广先是颔首,又是摇头,长嘘道:“你有此心意殊为难得。但不是你一个去,一个人去太危险,应当跟你的兄弟们一齐去。而且不是现在去——现在孔扬秦、沙千灯、左一洞在外面,你有三头六臂,也冲不出去——要等我们在将临的一场厮杀中,要是我们胜了,那你就和兄弟们冲出去,出成都渡乌江,赶赴桂林,在权力帮未及调集第二批人手全力攻浣花萧家前,你先去通报易人、开雁、雪鱼他们,我料定他们还会派人截断桂林与成都的联络,不然我们的鹰组,怎么一个都没口来?!桂林那边,怎么也没了讯息?!飞鸽传书,连一双鸽子都没有回来?!李沉舟老谋深算,必截断所有联络线网,但他意料不到,我还未死,朱侠武、唐大又恰巧在剑庐,是以来了沙千灯、左一洞、孔扬秦、华孤坟、辛虎丘五大魔头,尚攻不下一个成都萧家,哈哈哈哈……”萧秋水一扬眉,道:“伯伯,听说还来了一个叫‘无名神魔’的——”萧秋水语意忽歇——因为正在此时,离他们不到三十丈远的“观鱼阁”,猛地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康出渔的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