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骤然来!由左常生遇险,到朱侠武中招,又到左常生危殆,大家一时都呆住了,怔住了,一时措手不及。左常生倒下去后,朱侠武摇摇晃晃走了六八步,一个咕噜倒栽了下去。萧西楼急忙扑出,扑住朱侠武,只见朱侠武七孔流血,脸色紫金,胸膛殷红一片,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他的脸纵是铁铸的,大概也给左常生一钹震碎了骨骼;他的衣衫纵是铁镌的,也给左常生一钱捺断了血脉。但凭铁脸与铁衣,却使他有余力先击毙了左常生,方才倒下。萧西楼含着泪,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把解药抛给萧秋水替他止血,然后缓缓地起身,缓缓地抬头,一只手,却已搭上了剑柄。孔扬秦一只手,也搭上了剑锷,暗暗叹道:“可惜可惜。”萧西楼没有说话,也像没有听到一般。两天前,萧夫人、康出渔、唐大、朱侠武在一起应敌,而今夫人受伤,康出渔背叛,唐大被狙杀。这两天来,朱侠武一直在他身旁,在他疲乏时替他主持大局,在他应敌时替他打前锋。而今,连朱侠武也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萧西楼的心情是沉重的,也是孤独与落寞的。他仗剑而立,长髯无风自动,只要他在的一天,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绝不容人侵犯浣花剑派,萧家剑庐!沙干灯却道:“可惜什么?”沙千灯是得意非凡的,令他挫败的,让他羞辱的,是朱侠武,然而朱侠武已经倒下,纵牺牲了左常生,也是值得的。孔扬秦道:“老左自少的肠子生满了蛔虫,胃部又溃疡蛀烂,所以给帮里的‘药王’把他的肠胃全部割去,但他利用了身体这个缺憾,成了大名鼎鼎的‘一洞神魔’,把弱点反成了他的杀手锏……”“药王”是“权力帮”帮主李沉舟座下帮内八大天王——“鬼王”、“刀工”,“剑王”、“人王”、“蛇王”、“水王”、“人工”与“药王”——之一。“药王”的医术,是当今医术排行第二的,他医人手段,确也匪夷所思。昔称华佗替曹操治头痛,即开脑下药,为关羽疗伤,也刮骨去毒,而今“药王”切除左常生肠胃,居然还能生存,一方面是医术令人咋舌,一方面是左常生的生命力,确也够强够韧。然而左常生却死于朱侠武双拳之下。孔扬秦叹道:“可惜他大难不死,仍没有全福。朱老兄的铁拳,也未免太霸道一些了……”左常生身患奇疾,居然残身而活,并练成奇技。确实人间英杰,不少人是死于左常生这奇特的缺陷下,只可惜今天他遇到的是朱侠武。一个人练功到脸上,而且能练成“铁布衫”,一定花出过不少的血汗,付出过极大的代价。左常生有耐力,但朱侠武更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左常生死在朱侠武手下,其实死得并不冤。孔扬秦继续道:“只是朱老兄一倒,我们这边虽缺了左一洞,但我和沙兄是两个,你萧大侠却只有一人了……”一面说着,一面拔出了如白布一般的白剑。时过正午,己近黄昏。阳光自斜西射来,白剑一片雪亮如透明。孔扬秦的脸色完全庄严、凝肃,说:“康兄,我的三绝剑法起手式,比起你的观日剑法,如何?”萧西楼忽然道:“一齐上吧。”孔扬秦扬眉道:“哦?”萧西楼整然道:“你不必指东话西,吸引我的注意力,其实只要我一出手,沙先生的飞刀绝不会在你长剑之后赶到的。”孔扬秦一时倒是脸红了红,说不出话来;沙千灯却大笑道:“好!好!痛快!痛快!萧西楼不愧为萧西楼,这就是我们剩下我和孔兄,而你只剩下你之不同了!”忽听一个清扬娇俏的语声道:“还有我。我是唐家唐方。”沙千灯包着眼睛道:“你是姓唐的么,我看你是姓萧的吧?”唐方的脸色变了,变得煞白,这白皙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孔扬秦低声向沙千灯疾道:“我们只对萧家,不必开罪唐门。”唐方作碎玉金声:“你们杀了我柔弟、唐大哥,蜀中唐门,将与权力帮不死不休!”孔扬秦也变色道:“唐姑娘,这句话可是你唐门先说的哦!”这句话本是唐方怒极而言,但自古红娇也有一种倾国倾城的俏杀。四川唐家,四百余年基业,子弟族亲,已自成一城,暗器绝技,称绝天下;权力帮,是为天下第一大帮派,门众之多,遍布天下,外堂得力者有上天入地、十九神魔,内堂鼎力者,还有八大天王;智囊柳随风,娇妻赵师容,帮主李沉舟,都是世间人杰;一帮一门,本不到非战不可时,绝不致相互火井,玉石俱焚,但唐方一句言语,一落地作金石之声,竞亦有似褒如一笑的烽火,但比褒拟正气,掀起的不是狎戏诸侯,而是武林中帮派火并的一场血腥风雨。沙千灯冷笑道:“丫头,你道行再高,也高不过唐老大,现在跟我斗,无疑是送死,只是你这般娇俏,我也舍不得杀,不如讨来做个——”唐方的脸由白泛起了绯红,她没料到,以“飞刀神魔”沙千灯的前辈身份,居然说出了这种不顾廉耻的话来!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喝,萧秋水已连人带剑冲了过去:萧西楼要他趁乱逃了出去,他没有逃。他不但没有逃。反而第一个冲过去。沙千灯开始是着实吃了一惊,随而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厉芒,大概是他已有把握让萧秋水的冲来等于送死的把握吧?就在此时,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住手。”萧秋水冲到一半,居然止住了,他手上的剑,如阴影一般黝黑,又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人竞是:阴阳神剑——张临意!康出渔仍趴在地上,嘎声惊叫:“张……张临意!”这一声呼唤,使沙千灯、孔扬秦变了脸色。阴阳剑客张临意,成名犹在当世七大名剑之先,出道也比沙千灯等人早,武功呢?这情势完全变了。本来孔扬秦、沙千灯顾忌的只是萧西楼,现在却多了张临意!何况还有唐方、萧秋水、邓玉函!孔扬秦、沙干灯的目光收缩,竟闪动着一丝惶乱之色。就在这时,地上有一人突然跃起!一跃起,手脚并施,解了康出渔身上的穴道!这下事出粹然,萧西楼不及阻拦,这人一解开康出渔的穴道,却又倒栽下来,力气已竭,康出渔一旦得脱,一手扶起此人,一掠三丈,仓皇急道:“扯呼!”“扯呼”就是逃的意思。康出渔杀过张临意,却见张临意就在前面,真是心魄俱寒,三魂吓去了七魄,而且他吃败在先,斗志全消,这一声“扯呼”,更使沙千灯、孔扬秦心乱意慌,不禁退了一步。既退了一步,便忍不住返身就逃。那地上跃起的人是左常生1左常生没有死,一个人可以给切除了肠胃仍能活着,他的生命耐力就必然很强。也不是左常生能禁受得住朱侠武铁手一击,最重要的是,左常生先击中朱侠武,使朱侠武重伤之下,功力大打折扣!所以朱侠武只是击昏了左常生,甚至可说把他击得重伤。但这一击并没有杀了一洞神魔!左常生真是“常生”。左常生不死,但也无力再战。甚至也没力逃遁。他醒转后,唯一方法是先救他身侧的康出渔,基于相救之情,康出渔一定会帮他逃离的。他这一着果然算对了。权力帮的神魔现在虽有四个,但左常生伤不能战,康出渔心无斗志,孔扬秦、沙千灯更无法应战,四人一逃。剩下的权力帮众,更是溃不成军,纷纷撤退,被擒杀大半,仅剩五六十人退入林中。权力帮一退,五路浣花派的组长向萧西楼报告战况,萧西楼一一点派了之后,抚髯笑道:“夫人,萧家剑庐,今日得保,全仗你这一招耍得漂亮。”只听“张临意”清笑道:“却仍瞒不过您。”“张临意”缓缓掀开脸部的易容之物,赫然竟是萧夫人孙慧珊!萧夫人的父亲原是“十字剑派”的老掌门人“十字慧剑”孙天庭,夫人就是江湖上易容三大宗师“慕容、上官、费”的费家费宫娥。费家易容,天下排行第三,她的女儿,自然也是易容的高手了。孙慧珊见大局不妙,便想出这易容之策,先求退敌;但易容不过是精微而成功的乔装打扮,若不是站在暗处,又欺康出渔惊心动魄之际,加上孔扬秦、沙千灯、左常生等又并未真的见过张临意,才能吓退这四大神魔。只听萧西楼叹道:“可惜,可惜这只是一时退敌之计,苟安一时,这四名神魔再来时,我们又如何抵挡?”萧夫人道:“不管如何,康出渔等一退,事后定必发现张老前辈不可能未死,一定会再来犯……但在此刻,保持体力要紧。”萧夫人莞尔道:“第一,要替朱大侠治伤;第二,要先饱吃一顿;天大的事,都要吃了饭之后再说。”唐方凝注着这当年的女侠萧夫人孙慧珊,像春风一般掠过人们本来忧患的心头,心里油然起了深心的敬慕。萧秋水、邓玉函、唐方去“黄河小轩”邀左丘超然共同进食,却见康劫生已然不见,左丘超然只说了一句话:“我放了他,是我不对。没有得过老大和老三的同意,你们处置我吧。”邓玉函铁青着脸,没有作声。萧秋水忍不住道:“我们知道你的心情。要是看守劫生的是我们,我们说不定也会这样做。”唐方瞧着他们,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你要放了他?”左丘超然恭然道:“因为他是我们的朋友。”萧秋水接道:“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兄弟。”左丘超然道:“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兄弟。”唐方叹了一声,悠悠道:“我真是不了解。”邓王函忽然道:“既一朝是兄弟,永远是兄弟:他就不该出卖我们!”他握剑的手紧了紧,狠狠地道:“尤其是出卖兄弟的兄弟,我见了,一定要杀!”在饭桌上,大家都很愉快,但在吃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起来。时候无多了,权力帮下一轮攻势在什么时候呢?朱侠武在萧西楼悉心救治下,性命无大碍,但已失去了作战能力,而萧西楼足足派了五十六名虎组高手去维护他的安危。权力帮的下轮攻击,还是会来的。萧西楼又要重提那一件事了,这次的事件却增多了人数:“秋水,你一定要逃出去,到桂林去,把孟师叔、易人、开雁都请回来,听说玉平兄、唐刚、唐朋兄也在那儿,惟有他们赶到,我们才能与权力帮决一死战!”“孟师叔”就是萧西楼的师弟,“剑双飞”孟相逢。易人就是萧易人,萧家三兄弟中,最露锋芒的老大。开雁就是萧开雁,萧家三兄弟中最沉默寡言的老二。“玉平兄”就是邓玉函的哥哥,海南剑派掌门邓玉平。唐刚是唐家年轻一代武功招式暗器手法最刚猛者。唐朋则是唐家年轻一代最交游广阔的年轻高手。萧西楼计划的是,集中兵力,对抗权力帮,以免被逐个击破。萧秋水沉吟道:“爹,我们不如先集中这儿的人手,把包围者一一击杀,才一齐去桂林……”萧西楼蹙眉怒道:“胡说!这儿是祖祠之处,怎可随便易据!而且以现在情况论,权力帮高手比我们多,他们之所以不敢贸然抢攻,一因辛虎丘己死,康出渔身份又被识破,他们已不知我们的底细,以为张临意前辈还在,方才不敢轻犯;二因他们带来的帮众,死伤大半,所剩无几,在下一批兵力未援及之前,亦不敢断然猛攻的。可是这样耗下去,他们的兵力定必赶到,与其在此处等死,我们不如有人冲出去。去召集武林同道,共歼巨仇。武林中人虽惮忌权力帮已久,但不见得就无侠义中人拔刀相助,这样总比大家都在这里困兽之斗一般无望好!就算元人回援,你冲出去把我们力拒权力帮的事公诸天下,也可讨个公道,教人知道有一批不屈于强权的人,敢捋权力帮的虎须,我们多支持得一天,别人就知道,权力帮也不是无敌的,更比在这儿一齐等死的好!”萧秋水敬然道:“是,爹爹。”萧西楼长叹道:“为父也知道你的个性,在这忧患与共的时刻,不忍相离,但是你一定要离开,萧家才有救,浣花剑派才有救,在这儿仗义援手的武林同道才有救:你不要担心这里,到万不得已时,我们还有办法……”萧秋水热血填膺,霍然而起,大声道:“爹爹,我去!”萧西楼慨然道:“就算你去,也下一定能逃得出去,还需要人手,也需要计划。在这儿虽是死地,但不失为固守地,且仍有一线活路,冲出去后,敌暗我明,敌众我寡,更加危险了。”邓玉函厉声道:“我也去!”左丘超然低声接道:“我和老大、老三齐去。”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也接着道:“我们一起去。”这声音一起,大家都静下来,萧秋水更是一阵好没来由的脸热心跳,只听唐方接下去道:“刚哥、朋弟,都在那儿,我一齐去,比较好说话。”萧夫人欣笑道:“唐姑娘肯一齐去,那就最好不过了。唐姑娘的暗器,百发百中,有姑娘一齐去,能化险为夷的希望就大多了。”萧秋水犹疑道:“只是唐姑娘一定,这儿岂不少了个得力帮手……况且……况且援途……”萧秋水本来想说的是冲出去之后,征途更为凶险,心里虽想唐方去,但又希望唐方不去,可能会安全得多了。萧夫人笑叱道:“唐姑娘一手暗器,比你高明,用不着你担心,但出门女子不如男子方便,你们多多照顾她便是;至于这里,权力帮硬要抢攻,纵多了唐姑娘援手,也干事无补……”萧西楼接道:“就算是这样,如果明目张胆地冲出去,难免跟权力帮硬拼;应须布下疑阵,声东击西,陈仓暗度,才有希望突破权力帮的防线,越过四川,经过贵州,直达广西,去到桂林。”唐方微笑贝齿微现,盈盈道:“还向世伯请教,冲破权力帮包围之法。”萧西楼抚髯呵呵长笑,萧夫人却向唐方笑道:“唐姑娘你真是,真是唐家的福气,聪明伶俐,真是福气……”日暮苍茫,又是夜近。邓玉函、左丘超然都是劲装打扮,肩上背了个小小的包袱,他们的脸容凛烈而庄严,因为一场突围,一场厮杀,顷刻间便会进行。唐方回复了她第一次出现时的劲装,衣黑如发,肤白如雪,在她身上形成了何其美丽的对比。萧西楼与萧秋水井立在一起,他们父于从未感觉到那么亲近过。在风中,高楼上,极目望远,衣袂飘飞。萧西楼虽然没有侧首去看他的儿子,但在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他一直目为顽劣爱玩、好弄文墨的小儿子,长大了,懂事了,要去挑起一个家族的重担,要去振兴一个门派的声望,要去仗剑行千里,要去单骑闯黑幕了!他不由心里暗自一声长叹,平时他确是太少去了解这什么朋友都交的儿子:而在这一次患难中,他这儿子的朋友们,却跟他数十年的深交一样,虽有叛徒,但也有忠心赤胆,为朋友两肋插刀,既毫不变色,亦绝不退缩的。秋水还有更大可塑性;萧西楼心中想,可是再过一刻,这孩子就要出去冒最大的风险了。萧秋水心中也有一种大志,无名目的大志,他跟父亲并立在一起,是第一次,几乎能感受到萧西楼昔日剑气纵横、名列七大奇剑的意气风发,也能感受到此刻萧西楼遭困剑庐、挺剑死守的萧索与落寞。此际日暮西沉,残霞满空,是作战的第二天。极目眺望,前山一片树林,树林里不知有多少敌人,多少埋伏。萧秋水豪气顿生,忽然想起年前与自己兄弟们一次即席唱和间挥就的曲词句子:我要冲出去,到了蒙古飞砂的平原你要我留住时间我说连空间都是残忍的我要去那儿找我的兄弟因为他是我的豪壮因为他是我的寂寞残霞满天,暮位苍茫,黑黝的树林后面是什么?黑漆的天空后面又是什么?可是萧秋水心里长吟不已,时间隔阂,空间残忍,但萧秋水还是要冲出去,傲啸天下。夜色已全然降临,大地昏沉一片。“是时候了,”萧西楼说,萧夫人忽然走上前去,一连说了两声:“要保重,要保重啊……”下面不知还要说些什么,萧西楼黑衣袖一举,只听喊杀冲天,只见灯火通明,一列龙组剑手,右手剑,左手火炬如火蛇一般迅速蔓延冲杀到坡下。萧西楼、孙慧珊提剑赶了上去,抛下一句:“我们全力向东南面,一旦东南面交战,你们立即全力冲破西北面,切记切记!。”萧秋水满目是泪,只见浣花剑派的精锐,在父母亲长剑的引领下,迅速冲下坡去、冲近树林,突听呼哨四起,东南面树林都是烛火,拥出百余名权力帮徒,厮杀了起来!萧秋水手里紧紧握着剑柄,真想立即冲下去,身形甫动之际,忽觉有人一扯自己的衣角,萧秋水回首一看,只见黑夜中明亮的双眸,向他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下冲的浣花剑派高手去势已被截住,但东南面的权力帮徒显然所受的压力大大,不消一刻,只听异声四起,西北面又拥出七八十名权力帮众,极力反攻浣花剑派。杀声喧天,然而进退有序,浣花剑派死一人,即抬走一人;伤一人,即救走一人,然后又回来作战。权力帮则踏着自己同伴的尸体,死力围杀,不让浣花剑派的人下山一步。萧秋水多想进去与父母一齐冲杀,就在这时,唐方突叱:“现在!”一说完,飞身上马,左丘超然、邓玉函二人一架,支起萧秋水,同时掠起,飞落三匹马上,四马长嘶,楼门大开,四匹百中挑一的骏马良驹,同时怒鸣人立,如矢冲出!凛风大力地击着他们的胸膛,是个无星无月、乌云涌动的夜晚,四周都是械斗的呼曝,四周都是暗器、流星、疾雨,萧秋水也不知身上淌的是雨水,还是冷汗,忍不住高呼:“你们在不在?!”“在。”“在。”“在!”此起彼落的声音传来,三匹快马的蹄声依然在附近!就在时,“呀”地一声,唐方一声仓皇的娇叱,跟着下来是三四声惨呼,然后又是兵器碰击之声,显然是唐方已与人交上了手,不知安危如何!这时夭色大黑,细雨打入眼帘,都看不清楚,萧秋水勒马回首,便发现有七八种兵器向他招呼过来,他一面挡一面反击,一面直呼大喊:“左丘!玉函!唐姑娘那边危险!”只听左右应得一声,马蹄急奔,不到三步,忽然止住,然后是兵器之声,跟着是“喀喇——”几声,显然是左丘超然用擒拿手伤了人。萧秋水心中一喜,却因分心而吃了一鞭,萧秋水猛省起责任在身,猛起反击,刺伤了两人,这时便听得邓玉函一声怒喝,“叮叮叮叮”连响,显然炔剑都被敌人的兵器挡架过去了。萧秋水心中一急,耳边隐约传来父亲叱喝之声,顿想起母亲伤腿,而今仍仗剑苦拼,把自己的敌人吸引过去,心痛如绞,长剑挥去,重创了一使月牙铲的杀手,忽闻唐方一声惶急的惊呼,萧秋水回剑过去,又伤了一名使鞭的,但背上却中了一记跨虎篮,撞跌七八步!这时猛地撞来一人,萧秋水发狠一剑刺出,那人一闪,萧秋水一剑三式,矢志要迫此人于死路!没料到此人武功甚高,竟空手扣扳住剑锋,两人挣持不下,萧秋水腿上又中了一钩,却听那对手也“呀”了一声,萧秋水失声道:“你是二弟!”那人也忙松道:“老大,是我——”一语未毕,又给兵器声音切断了一切语言。天黑无情,风雨急切,权力帮的包围,却毫不松弛,萧秋水大吼一声,浣花剑法在黑夜中更使得如缤纷花雨,当者披靡,伤了一人,迫退三人,只剩下一支铜棍,两柄单刀,一支铁镔杖,一双丧门棍,毫不放松地与他缠战。风声雨声厮杀声,谁也不知谁是否仍然活着,仍然苦战?萧秋水大吼道:“唐姑娘,三弟——!”没有回应。忽听也是一声隐约的呼声:“三弟,唐姑娘——”正是左丘超然急切的呼声。天怒人愤,萧秋水吼道:“我们冲出去,先冲出去再说——!”雨忽然加大,而且急,一个闪电下来,萧秋水用手一抹,猛见自己一手都是血!就在这时,他的左肩又中了一伞,一连跌撞七八步,剑回胁刺,把追杀他的人刺了一记,猛站直,又是一个电光,只见五六名如凶神恶煞、披头散发的权力帮徒,挥刃向他攻到!——二弟,三弟,你在哪里?——唐柔,唐大,我要替你们报仇!——唐姑娘,你安好么?你安好么!雨过天晴,又是黎明。可是也是泥泞。萧秋水在泥泞里,一身都是血污,扶着竹子走着。竹子在晨阳下,露湿点点,说不尽的翠绿。好美的竹子,好活的生机!但是萧秋水身上都是伤,但外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内心的悲他用剑拄着地,用手抹额上的汗血,抬头望旭日,温煦且祥定,可是————二弟、三弟、唐姑娘,你们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闯出来,怎样杀出重围,怎样来到这片竹林,怎样从黑夜战到夭亮。他只知道林子里都是敌人,都是埋优,都是暗器和伏击,他还记得有一次被长索绊倒,眼看就死于一人的倭刀之下,忽然三道寒星打入那人胸腹之间,那人就抛刀而倒,那精巧而细小的暗器,那暗器会不会是来自唐方?——唐方唐方你可好?——你可好?——唉。他虽冲了出来,可是他的兄弟呢?他的朋友呢?唉。左丘。唉。玉函。想到这里,他简直要支持不住,要倒下去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清扬至极的笛声。——萧秋水你不能倒。——萧秋水你还要去桂林求援。——浣花剑派的安危还系在你的身上。萧秋水强振精神,才知道他负伤杀到的地方,便是闻名夭下、荷化结子、丹桂飘香的新都桂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