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住他的人就是邵流泪。邵流泪原来没有死。邵流泪没有哭,反而微笑地看着他。萧秋水冷冷地看着他,甚至没有松手。邵流泪笑道:“你是留下来替我收尸的?”萧秋水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没死。”邵流泪眼中略有一丝感动之色,点点头道:“我在金佛中,看见你救人奋不顾身的事,这点我相信你。”邵流泪笑似一只狡猾的狐狸,道:“不过你也精得很,定得很;”说着又没了笑容。“幸亏你武功不高。……奇怪我竟有些儿怕你。”邵流泪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一用力就可以杀了你吗?”萧秋水冷冷地道:“你杀吧。”邵流泪奇道:“你不伯死?”萧秋水淡淡地道:“怕得要死。”邵流泪笑道:“那看不出来。”萧秋水静静地道:“怕还是要死。”邵流泪道:“我可以叫你不死。”萧秋水冷笑道:“那是在你。”邵流泪凝视着他,道:“有种!”说完放开了手。萧秋水也松开扶持的手,摸了摸咽喉,道:“我不明白。”邵流泪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诈死?”萧秋水没有答话,虽然这句话他正想问。邵流泪继续道:“因为我真的快要死了。但我要在死前杀几个人,”邵流泪脸色一沉,切齿道:“第一个就是朱大天王!”萧秋水倒是听得一惊。邵流泪悲恨道:“十五年前武夷山上那一战,是他从背后把我一推,撞向燕狂徒,燕狂徒为了要应付我,才中了他一掌,但却把我杀得重伤,顺便带上车中……你想,我恨不恨他?我该不该恨朱大天王?!”萧秋水忍不住道:“那你又把无极先丹送给他作甚?”邵流泪嘿嘿笑道:“那是毒药;”说着手掌一翻,掌心竟有五颗跟他交给柔水神君完全一样的药丸,邵流泪嘿嘿笑道:“这才是真货。”萧秋水失声道:“你真要毒死朱大天王?!”邵流泪狠狠地道,“我们为他拼死卖命做事,他却为夺其宝物取执敌之命,把我们的性命来作牺牲!我苟活了一十五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他!”萧秋水道,“那么你并没有杀伤燕狂徒了?”邵流泪恨恨地道:“燕狂徒之所以没有杀我,也是因为知道我恨绝朱大天王,绝不会为朱大天王做事,而我的武功他也不放在眼内……所以他以一粒阳极先丹保住了我的虚元,留住了我的性命。”他脸色又一变道:“但我还是要杀他!他是我第二个要杀的人!”萧秋水又吃了一惊,他断来料到这邵流泪为人竟如许绝、如许狠!邵流泪仿佛看穿萧秋水心中所想,当下狠声道:“我要杀他!你知道我这十五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做他的奴仆!而他给我服食的只是阳极先丹!没有阴极先丹相配,你知道我忍受多大的痛苦?!你知道阳极先丹纯刚之气发作时,我如何消解?!我怎么办?!他仍是不给我服阴极先丹!光点我几处穴道来制住!你知道我要忍受多大的苦痛!”萧秋水看着邵流泪激动的神情,不觉茫然。邵流泪好一会才平复道:“你知道这痛苦是怎样的么?”他双手慢慢地伸出去,按着一棵大槭树干上。这原本是生气蓬勃的绿树,邵流泪的双掌按下去,也没有用力,这树就似忽然枯萎了一般,枯叶都垂落了下来。邵流泪冷笑道:“我是为朱大天王而苦战燕狂徒的,然而朱大夭王却为了要杀他、夺得宝丹和天书,便牺牲我……十五年后我自称已得到了仙丹,他就派人来救了,等到我把仙丹一齐交给柔水神君,他们就走之不迭。哈哈……幸亏我给的是假的仙丹,真正可以使朱大天王羽化登仙的仙丹……他们这些人反不如小兄弟你,还替我掘个坟,不让野狼恶犬来吃……”说罢不胜伤感。萧秋水苦笑道:“我……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忽然几片落叶飘下,竟枯黄一片,似早已萎死多日,萧秋水猛抬头,只见那槭树已如被烧的过一般的干涸而死。邵流泪看着吃惊中的萧秋水,冷笑道:“你想一想,我每天体内就有这种极刚之气来摧毁着身子,没有阴极先丹的滋润,阳极先丹虽可促进我一甲子的功力,但也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体内的精力、欲望、燥热,都要发泄,燕狂徒每次见我要疯、要自毁,而且失去控制,他就用重手法点住我全身要穴,就让我在那儿受尽体内的煎熬……”邵流泪说着,目光之怨毒,使萧秋水不寒而惊。邵流泪又道:“后来我暗算了他,夺了五颗仙丹就逃,我知道未能在那时杀得了他,他必定会找到我,又不知用什么方法来整我了……所以我先要杀他,先除掉我所痛恨的人,所以我告诉长江四棍,让朱大天王派人来找我,也激起权力帮与朱大天王实力的相斗……”萧秋水忽然道:“你既已得仙丹,为何不服阴极先丹以解除阳极先丹之热毒?”邵流泪苦笑摇道:“阴极先丹必须在三日内并食,若逾越这时限,分别服下去,阴寒与阳刚交杂,更为痛苦,定会致命。我服食阳极先丹已十余载,它虽折磨得我死去活来,但却仍是它保住了我一口气。我当然要服食,要把这历尽辛苦艰难始获得的五颗仙丹,都吞下去……哈哈哈……”邵流泪愈说愈得意,但笑到一半,双脚疼痛,脸色顿时煞白,大汗涔涔而下:“妈的……那妖女的金钗……认穴刺到……好厉害……”忽又长吸一口气,脸颊登时回复些少红润之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别处不走,却来丹霞?”萧秋水摇首茫然道:“不知道。”邵流泪嘿嘿笑道:”丹霞是特殊地形,我据悉丹霞幽谷里有产一种极其阴寒的草虫,中原人又称为天蚕,这不是中药里的虫草,是真的虫,我只要得到它们多量的唾液而食之,就可解原先在体内的阳极先丹燥热之气,然后再服食阴极先丹,即可复原,哈哈哈……”邵流泪仰天大笑;“还有两对无极先丹,我再吃下去,功力可是两、三倍于现在,这还得了?!就算燕狂徒我打不过,对付朱大天王和李沉舟,我总没有问题了吧!”萧秋水见此人如此疯癫,心中真有些悸惧,当下问道:“既然是你引大家去别传寺,为何又被困在金佛之中,穴道全封?是不是燕狂徒追上了你……”邵流泪脸色一变道:“燕狂徒要是追上了我,我焉有命在?!我市下南华古刹、广州六榕等疑笔,就是要他追错了地方!……我的穴道是自封的!”萧秋水摇摇头,表示不明白。邵流泪哈哈笑道:“你当然不会明白的!阳极先丹每次发作时,我都状若癫狂,燕狂徒既不想杀我,也不愿见我死,所以每次就封我穴道,……每次我穴道被封后,的确会好过一些,但久而久之,每次发作,就算没人闭我的穴道,我的要穴也会自行塞闭,来减免痛苦,而如果无人替我解开穴道,那就要等一二天,甚至三五天不等,这种苦痛,你想一想,有多……今天我的药性又发作,因怕朱大天玉及权力帮的人找上门来,所以就先藏到佛肚里去,穴道封闭后,我本就无动弹之力,幸得你看出来,踢破佛像,再击我百会穴,解了穴道之危,……只不知你是怎么看得出来?我是在佛像之中?”萧秋水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看到佛像有两行泪,正是纳闷,想到……你的大名,所以就猜是你在里边……”邵流泪呵呵一轮笑,似震及胁部伤口,眉头一皱,苦笑道:“我杀人前,总会流泪。见到柔水神君,我就想到朱大天王之仇;看见火王,我就想起李沉舟之仇。……那时我体内戾逆之气已纳入正道,正想大杀一番,却来了个宋明珠,跟她斗得个两败俱伤,这婆娘……好厉害,我吃过阳极先丹,尚且非她之敌,所以我把心一横,逐走宋明珠之后,干脆诈死,让柔水神君上当,毒死失大天王,朱大天王的人也必定会杀掉柔水神君报仇的,哈哈哈!如此才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萧秋水忍不住道:“权力帮义跟你有什么怨仇了?”邵流泪没好气地瞪着他道:“当然有仇!我以前是朱大天王的人,早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后来在攻杀燕狂徒之役……”萧秋水失声道:“攻杀燕狂徒之役,权力帮也有参力?!”邵流泪没好气道:“当然!你以为燕狂徒那未好对付的呀!那天的围杀,光凭朱大天王的七大长老,岂是他之敌手?!权力帮也自然全力出动,四大护法经过那一役后,九手神魔孙金猿被打得肋骨全碎,口喷鲜血,翻天蚊沈潜龙身首异处,血染武夷,现在仍活着的东一剑、西一剑两人,也不敢再涉足江湖,你可想而知,当日武夷一战的惨烈……”萧秋水真是呆住了,他眼前不禁出现了万夫莫匹,做视天下的燕狂徒,在武夷山上,与群豪搏杀的情形。邵流泪见他怔怔不语,笑道:“你一定不明白攻杀燕狂徒,又与我和权力帮之仇有何关系?其实关系可大着呢!那次不只是搏杀燕狂徒,燕狂徒一旦被杀重伤,大家都志在必得……别忘了,他身上有宝物呀,所以大家又一团混战起来,权力帮众大战朱大天王的人,十六大门派也拼个你死我活……”萧秋水失声道:“连十六大门派也去了?!”——对付一个燕狂徒啊?邵流泪嗤之以鼻道:“杀人,他们倒不一定到;夺宝,他们怎会落人之后!连绿林中三山五岳都到了,似华山、昆仑、峨嵋怎会不到?!”萧秋水道:“胡说!十六大门派,都是正道中人……”邵流泪哈哈大笑道:“正道中人!哈哈!正道中人……?!”邵流泪竟似笑得东倒西歪,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邵流泪笑得忍不住弯下身去,抚腹狂笑。他前面是树丛。他突然如箭一般地标了出去。他标出去的同时,双手已抓了出去。就在这时,红影一闪。邵流泪右手抓住一块石子,石头粉碎。邵流泪左手抓的是一只靴子。黑色长筒靴子。只听场中一个银铃一般的笑声娇嗔道:“你出奇不意地抓掉我一只鞋子,干什么嘛你!”邵流泪甚至不用回头去看,已知来的是红衣宋明珠。宋明珠盈盈地站在那里,一双明眸宛若明珠,仍像一个珍宝娃娃一般,两颊白里透红,在丹霞绝顶上,简直就是绝色。连萧秋水也看得有些发痴。——这女子如此珍贵、可爱,但手段恁地毒辣!她一出手就杀了劳九,废了吴财,萧秋水一想到这点,心都冷了。邵流泪眼光收缩,“你知道我没死?”宋明珠笑盈盈道:“你打我那两掌,所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濒死的人怎能发出这种掌力?”邵流泪眯着眼睛道,“哦?”宋明珠又笑道,“所以我不但回来了,而且,”她笑得好可爱地道:“还听完了你说的话,那真精彩啊。”邵流泪没有流泪,却阴阴一笑道:“你都听到了?”宋明珠认真地应:“暖。”邵流泪用眼睛斜看着她:“你知道我服过阳极先丹?”宋明珠嫣然道:“我还知道你手中有五颗未食的。”邵流泪怪笑道:“你知道我吃了先丹的后果?”宋明珠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了:“你说什么?”邵流泪**笑道:“我是说,我光吃阳极先丹,需要阴性调和,需要发泄!”宋明珠脸色有些变了。邵流泪嘿嘿笑了起来。萧秋水觉得简直不堪入耳,既想走开,因自己也没本事调解两人,但又不愿离开,要看结果如何。邵流泪怪气地道:“怎样?考虑过没有?”宋明珠脸色煞白,她没有似想象中那么沉得住气。邵流泪“哈哈”笑道:“你生气的时候,更是好看,我真想……”宋明珠忽道:“你知道我是谁?”邵流泪一怔道:“红凤凰,双剑双钩双钗,黑靴红衣凤凰,宋明珠呀。”来明珠冷笑道:“那我是什么人的人?”邵流泪冷笑道:“我不嫌二手货。”宋明珠脸色杀气陡现:“我是柳随风的人。”邵流泪哼了一声道:“柳随风又怎样?!”宋明珠道:“柳五公子是人杰,当代第一枭雄是李帮主,但第一人杰就是柳五,”宋明珠恨声道:“有人多看了我一眼,柳公子不喜欢,也就一辈子不再是男人。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邵流泪当然知道。只有一种男人不是男人。宋明珠冷笑一声继续道:“那个人是西北七十三总局总镖头九戟将军彭筑城,这人你知道吧——”邵流泪当然知道。在二十年前,彭筑城武功会不会比他高不知道,但名声比他亮多了。而且邵流泪心里也承认,柳五确是人杰。——若非人杰,怎么连当年之时,邵流泪最心仪敬慕的一代轻功之王,绝代轻功高手归飞草也收服于身旁呢?想到这里,邵流泪难免有些心寒。——武夷山大战中,各门各派的领袖都出动了,但权力帮万众之尊的帮主不但没有出现,连帮中总管,亦即持生杀大权的柳五公子,也从未现过身。——除了武当、少林两派,谁有这等定力气派?宋明珠冷冷地道:“今日你说了这些话,你一生都会后悔的。”邵流泪脸色一变,忽然大笑一声道:“我事后杀了你,不是没人知道了!”萧秋水实在无法忍受了,跳出来吼道:“还有我在这里!”邵流泪哈哈笑道:“那我连你一块儿杀了,把你衣服剥掉,就当作是你做的!”这一下,萧秋水再也忍耐不住,吼了一声,就冲了过去!——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要去拼一拼!可惜他的武功跟邵流泪的武功相比,实在太过悬殊。他一冲过去,就被一股大力,卷得飞了起来。然后他无处着力之际,却看见了邵流泪的手掌。这手掌离他的胸膛不到两寸。萧秋水想到那棵枯萎了的槭树。就在这时候,平空多了一只手。一只如玉琢般的小手,啪地交击了一掌。然后两只手突然不见,萧秋水蓬然落地。萧秋水跌在地上,腰脊虽然疼痛,但一个挺身,又标了起来。他看见红衣宋明珠微微轻息,而邵流泪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宋明珠轻轻喘息,黑发有一些微凌乱,拦在珍秀的额上,样子极是媚美,道:“你的内伤不轻,而且气穴又被我戳伤,你支持不久了。”邵流泪脸色极其难看,但居然笑道:“可惜要论内力,你仍非我之敌。”宋明珠手中精光一闪,忽然用了两柄银光闪闪的刀。两柄柳叶刀飞舞。邵流泪的身子也飞舞。然后只见刀光。不见邵流泪。就在此时,邵流泪冲天而起。宋明珠的双刀也冲天而起。邵流泪的身影立即又不见了。他的身影已没人一片银色刀光之中。萧秋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武功、刀法。这刀法简直如水银披地,无孔不入。红衣宋明珠在两片刀光中,宛然一对银翅的红蜻蜓,飞、飘、点、落,轻妙无尽。但是又破刀网而出,落到地上。刀如银翼,霎时一变,随即如斜飞一般,已到了地上,刀光又卷住了邵流泪。邵流泪第三度没入刀光之中。就在这时,凌厉的砂土飞起,敢情邵流泪无止的内力虚击于地。沙扬起,邵流泪又破刀网而出。这是邵流泪第三度破刀而出。宋明珠心里一沉:她知道双刀已制不住他。邵流泪立即反击,狂飓一般的掌风狂卷而出。宋明珠把心一横,双刀脱手飞出。两柄刀精厉的光芒,一刹那间盖过了邵流泪双目的凌厉。噗。噗,双刀嵌入邵流泪左右两肋,同时间,邵流泪双掌也击中了宋明珠。宋明珠飞起、又落下。那娇美的红衣劲装,在风中,竟有一种从所未有的娇弱;萧秋水心头一震,也不知怎的,心里明知她是权力帮的人,却不希望她死,不希望她被杀死。邵流泪踉跄了一几步,目中流泪。邵流泪流泪就要杀人。萧秋水拦住,“呼”地劈了一掌。邵流泪闷哼一声,扬手挡过一掌,脸色死灰,脸容狰狞,一出手,就抓住了萧秋水。就在这时,突又两道金光一闪。两把金钩,已插入邵流泪小腹之中。邵流泪大吼一声,泪溅涌出,一挥手,把萧秋水击飞出去。宋明珠是趁萧秋水拦住邵流泪一瞬间施暗狙的。她前后共被邵流泪击中四掌,奇经百脉皆欲断裂,已失去了战斗能力。她知道再不把握时机,一举击杀邵流泪,她已无能力再作抗拒,连萧秋水都未必敌得过,更何况邵流泪!所以她发出了双钩。邵流泪中钩,居然未死。萧秋水一旦被震了出去,她便等于跟邵流泪面对而立。她想避退,但觉一阵昏眩,邵流泪已出掌。六道重创下的邵流泪,掌力依然巨强!宋明珠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飞了出去。一下子她没有依凭,没了力气,如同凡家女子一样,当她落跌时,落在一个男子的身上,那就是萧秋水。萧秋水接下了宋明珠,这时阳光很亮,山上很凉,枯枝、树丛在不远方,萧秋水看到这张白得玉生生的脸,黑而秀的盾毛,溢血而怯弱的唇,那亮红的衣饰如血,萧秋水知道自己一定得要救她,她只是个弱质女子。可是他一抬头,阳光顿暗,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浑身浴血、巍巍颤颤,恐怖狰狞的邵流泪。邵流泪忽然笑起来,铺天盖地的,嘿嘿怪笑起来。萧秋水道:“你笑什么?”邵流泪血流不停,泪流不止:“我笑你。”萧秋水道:“我有什么好笑?”邵流泪怪有趣地望着萧秋水,“你知道你抱着的人是谁?”萧秋水道:“红凤凰。”邵流泪怪有趣地望着萧秋水:“你知道她的姘夫是谁?”萧秋水道:“柳随风?”邵流泪一面笑,一面流血,一面流泪:“你知道柳五是谁?!他是当今之世,最可怕也最残毒的一个人!要是你玷污了他的情妇,那就有好戏可瞧了,你一生有得受了……”萧秋水怒道:“胡说!”邵流泪像笑得喘不过气来:“不是胡说,而是真的!”人随声至,一掌拍向萧秋水。萧秋水急忙放下宋明珠,闪躲已迟,只好硬接一掌。邵流泪虽身负重伤,但内力依然十分强大,一击之下,萧秋水连退出七八步,身于晃摇不停,邵流泪闪电般欺身而上,封住了他的穴道。萧秋水倒下,就倒在昏迷的宋明珠之身边。萧秋水哑穴未闭,怒叱:“你——”邵流泪哈哈大笑,笑声突然停顿,口里咯出一口鲜血。萧秋水怒道:“你快要死了,还不自重——!”邵流泪又流泪了:“自重?我本己身罹重伤,又经此创,没有无极先丹那一股元气,我早就死了。”萧秋水急道:“那你可以把其他五颗先丹都吃了下去,求个保命呀。”邵流泪笑道:“我吞服阳极先丹已久,首先得要有至阴的草虫才能克住,压制后才可服其他丹药,否则极阴盛阳,必死无疑。又歪着头看萧秋水,邪笑道:“你倒是好心,我就让你享享福吧。哈哈哈……”萧秋水心知不妙,道:“你要作甚?!”邵流泪有趣地看着萧秋水道:“这女娃儿好标致,又伤我这么重,我要毁掉她,让她在柳五面前,做不**。……我伤在下腹,已不行了,你行……”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急道:“你……大丈夫可杀不可侮……”邵流泪大笑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也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心甘情愿跟你……哈哈哈,我只要给你服一颗阳极先丹,喂她一颗阴极先丹,你俩就干柴烈火,非要相互抚慰,才能保住性命不可……事后必疲极,我再封锁你们穴道,抛你们到街上,赤条条的,不闹开才怪——!”萧秋水怒急攻心,满脸通红:“你——!”邵流泪流着泪道:“你可怪不了我。这女娃不错,要不是伤,我也求之不得,给你享尽艳福,还多亏我,这也算是我谢你相救之情。俗语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怨不得我……哈哈哈……”萧秋水忽然平静下来,从地上望过去,丹霞绝顶,白云蓝天,远处有一缕烟,山上孤绝,山下人间人烟。天地是否无情?萧秋水冷冷静静他说:“你是武林前辈,没想到竟这般无耻!”邵流泪倒是为萧秋水冷峻的语气而一呆,随即哈哈哈道:“我原是朱大无王手下的人,你有听说过朱大天王的人有不无耻的吗?”邵流泪惨笑道:“我给你们吃先丹,无宁是增加了你们的功力,但也受受我这十数年来所捱之苦。……这以后,我若还能活命,找冽草虫,自可把另三颗先丹服下,这位红凤凰亦不足惧……而那时你们,恐怕早已穷于应付柳五之追杀了。”萧秋水没有再说话。远山渐渐清晰,阳光想必已照到那边了吧,然而这边却愈渐的凉。他忽然感觉到喉管一裂,一颗圆丸己弹人喉中,口腔一热,竟已融化吞落。然后他看见邵流泪邪笑着扳开宋明珠的皓齿红唇。就在这时,他只觉一股热力上冲,这潜力之大、后劲之强,势无所匹,一下子,他全身骨骼都弹动不已。他紧咬牙关,没有呻吟。邵流泪把药丸给宋明珠吞服了之后,他身上的血往她身上滴。宋明珠艳若牡丹,血滴在秀白的肤上,更是艳厉。邵流泪用力拔出两柄短匕,全身一震,用力把匕首扔在地上,忍痛捂伤蹲地,好一会才喘息道:“这女娃子这般美……让我自己来享受算了……”又要用力拔除嵌入腹中的金钩。这时在地上的萧秋水,忽觉体内真气游走,一股大力,几乎要化成鲜血喷去,身上穴道,尽为所解,萧秋水一弹而起。邵流泪原背向萧秋水,他不知萧秋水已跃起。他不知之威力比他想象中还巨大。当年他服“阳极先丹”后亦曾被人封制,但点穴的人是武林第一奇人燕狂徒。燕狂徒的功力岂是邵流泪能及!“阳极先丹”已冲破萧秋水的穴道,他一跃而起,奇经百脉,全责血欲裂!萧秋水大喝一声,宛若焦雷!他不能让邵流泪毁了宋明珠!但他也不能从背后暗杀邵流泪!所以他大吼一声,吼声一起,他已反手抄起地上的双刃。邵流泪是吃了一惊,他立即回过身来。他一回身,金钩原拔至一半,钩嘴倒刺,奇痛攻心,双胁伤口血涌而出,全身一颤;双肩原先中戳金钗之处又一辣,脑门全黑,就在这一瞬间,慢了一慢。然后他就看见两道白色的光芒,到了眼前。忽然白芒不见。然后地就看见胸前两把刀柄。邵流泪双手抓住刀柄,眼睛睁得老大,不住地流泪。他至死犹不柏信,他竟死于一个比他晚出道数十年、武功差他不可以道里计的年轻人手里。邵流泪是流着泪死去的。这连萧秋水自己也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出刀会那么快,下手会那么有劲,动作会那么完美!但他已没有办法再震讶;他觉得浑身体内一阵热,自丹田间涌起一阵躁闷,心头一躁,太阳好大,宛若在头顶上绽放一团又一团金黑。他竭力咬住嘴唇,希望以痛苦遏制自己的欲念,但他的精神已不知空悬到哪里,心念也不知跌落到那里去了。但他却看着宋明珠。宋明珠那鲜红的衣服。地上的宋明珠己蠕动着,渐渐苏醒。“阴极先丹”的内劲,也贯注在她血液里,使她初醒,即觉心冷,需要温热。萧秋水只觉喉头发干,脸上发热,宋明珠又美如明珠,尤其此刻,更有说不出来的美媚。他不能在这关头做这种事!他不能无耻!他一下下敲击自己的脑袋!他不能如此!他不能如此!但心中欲念何其难禁!天地似一张网,灰而无情,那红艳的丽影是唯一的慰藉。萧秋水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他不知道,这一下他杀了邵流泪,连制住他们穴道的人都没有,在男女极端纵情与纵欲下,他们会乐而不疲,直至脱精而殁。换作凡人,在情欲如此冲击下,早已禁受不住,作出荒唐的事来,然而萧秋水的定力是惊人的。他拼死苦忍,然而体内的冲动,如四面八方涌来的狂潮,越来越使他无从立足,无存身之地。他全力抑制自己,但意念已不知有多少幻想,多少欲念,而他又是个感情极丰的男子,精壮剽悍,这更叫他欲死不能!就在这时,宋明珠受伤而玉白的面颊,竟呈现了徘红之色,她云鬓微乱的发,以手轻按额侧,“嘤咛”一声,起了身来,弱不胜衣地走了几步,竟一个踉跄,跌向萧秋水身上来。萧秋水身上的衣服才被宋明珠沾上,即如触蛇般跳了起来,猛向后退,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声音在半途嘶竭。要知未明珠艳丽明媚,武林中、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朝思暮想,渴切成其入幕之宾,但因其武功高绝,而且心高气做,又有黑道上第一辣手难缠的人柳随风监守,有谁敢惹?宋明珠虽非正派中人,但也非水性杨花之女于,在黑道之中,名声奇大,又本领极高,平日对男子难得青睐,今日与萧秋水会上了面,对这敢作敢为英明真诚的汉子,亦颇有好感,而今在势无可挽的“阴极先丹”柔劲催冲下,顿失矜持。萧秋水更是性情中人,他平时豁达多情,也决不拘这种俗礼,但此时因欲火烧身,只要一个把持不住,便崩堤狂泻遏止不住,所以蜘有一线清明,他全神自制,力挽意马心猿。原服“阴极先丹”或“阳极先丹”其中之一者,必须纵欲方能压制突增之内劲,若无药力调和难免压欲致殁;如不得泄欲,亦会伤害己身,或真气乱走无处可泄而死。若要保住性命,至少也有当日邵流泪之功力,加上有燕狂徒的导引,或可逃脱身亡虚脱之厄。如今萧秋水、宋明珠,在此丹霞绝境,可说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不能毁了人家女子!我不能毁了这女子!但立即又想起未明珠在自己身上那一触,那尖细的柔荑,那懊热的侗体,那亮丽的红衣……萧秋水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再无法自抑,不如求死……宋明珠又如酒醉般走来,山顶的风,吹得她劲装贴身,好动人的腰身!萧秋水原想退,却进了一步。宋明珠就抱住了他,秀颊埋在他腹间。萧秋水只觉夭旋地转,全身一热,血脉跳动至极点,他竭力一推,却推在最不该推的地方。萧秋水这下再不能约制自己,他只有毁掉自己。他推不开宋明珠,本来他的功力,现已激进一甲子,但宋明珠体内真力也是急进,所以萧秋水根本挣脱不开。萧秋水大喝一声,往后翻去。后面是万丈悬崖。崖下不再是滔滔江水。萧秋水原想以一死以免丧德败行,但不料宋明珠仍紧抱着他。两人一起往崖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