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那一声大吼,着实把康出渔等吓了一跳。那一声喊得实在大,但当康出渔看清了来人是萧秋水时,才定下心来。康出渔跟萧秋水曾交手五次,每一次交手,就感觉到萧秋水的武功又激进一些,所受到的压力又大了一点。不过萧秋水原来的武功实与康出渔相去太远:康出渔的“观日神剑”,名列“武林七大名剑之五”,与萧秋水之父萧西楼同列。萧秋水天性聪悟,惟纵智慧再高,也不能跟他父亲同时也是他师父的萧西楼精涵武功相比。所以康出渔心中对萧秋水甚忌,恨不得早日刃之于剑下,但却并不畏惧萧秋水。康出渔狞笑道:“你这小子来得好,我找你好久了……”曾森一挥弯刀道:“***你小子是什么人?”安判官冷笑道:“他是成都浣花剑派萧西楼的儿子!”何狮一扬丧门棒,吆喝道:“管他是谁的儿子,打死便了!”说着一出手,抓向萧秋水后颈大动脉。萧秋水心中愤怒异常,掌沿“飕”地切出,截向何狮脉门!何狮倒没料到对方出手那么快,吃了一惊,一收爪,丧门棒打出!就在这时,萧秋水已变了招。他的一切不中,立时冲掌拍出!这一掌拍出,轻飘飘似不着力,但是发掌之快,连萧秋水也意想不到。他心念才动,掌已冲了出去。掌一拍中,掌力便发,竟比平时萧秋水出手,足足快了七倍!何狮显然也意想不到,挨了一掌,还想怒叫:“你小子——!”突然觉得体内排山倒海的力量冲涌,眼珠子竟“噗”地激喷出来,口中咯血,鼻了流血,连耳里都溅出了血丝,何狮竟给萧秋水一掌活生生打死。这一下,全场震住,连康出渔也想不到萧秋水有这等功力。连萧秋水自己也想不到。他呆了呆,望向自己双手,几乎不敢相信,那一掌是他发出来的。就在此时,安判官已潜到他背后。“砰”地一声,皮鞍直砸盖萧秋水背门。萧秋水冷不提防,中了一记,跄跄踉踉跌走四、五步,但安判官却觉萧秋水背脊传来了一股极大至巨的怪力,反弹回来!安判官怪叫一声,竟然给震飞七尺多远。萧秋水一把稳步桩,身遭暗算,无名火起,一下子倒退回去,一脚倒踢而出!他曾在《剑气长江》一故事中,“金钱银庄”内与“秤千金”搏斗,就是倒退中发剑,迫退“秤千金”,致使其死于唐柔毒蒺藜之下。可是他此时退得更迅快无伦多了!安判官眼见自己暗算得手,却不料对方宛若无事,自己反被震飞,尚未定下神未,萧秋水便倒退而至!安判官心魄俱裂,正欲抵抗,冷不防萧秋水“虎尾脚”踢来,安判官窝心硬挨一下,“‘砰”地居然身了被撞嵌入城墙里去!安判官惨叫之声,连一里之外都清晰可闻。萧秋水一出手杀死两大高手,不但出人意表,连他也始料未及,就在这时,萧秋水右腿给抽了一记!铁判官的铁链。他本来就在安判官身边,萧秋水顾得对付安判官,却为铁判官所乘。铁判官铁链每环若杯口粗,生铁镌造,一记打在石上,可叫石碎;但这一链抽在萧伙水腿上,萧秋水吃痛一破,支地坐落,但铁链亦寸寸断裂。铁判官从来未见过这等内力之人,脸色都黄了。萧秋水右腿痛极,但神智仍清,铁链碎断时,他一拳击出。拳打在断环上。断环飞出,“嗤”嵌入铁判官额中。铁判官惨嚎半声,伏地而绝。萧秋水连杀梁消暑的弟子何狮、阎鬼鬼的弟子铁判官与安判官三大高手:康出渔怔住了,他眯着眼睛看萧秋水,仿佛在他眼前的人不应该是萧秋水一样。萧秋水凭浑厚的内力连杀三人,但他一不知自己有此等神功,未加善用,二是武功技法不高,又未能与深厚的内力相配合,所以其实用效果也大打折扣。他先前遭安判官背门一击,确也气血翻腾,铁判官那一链,也抽得他右腿撑不起来。然而未功力大进前的萧秋水,武功只不过与安判官等相若,最多也不过是较机警一点,而今居然硬挨两击,连诛三凶。康出渔冷着声音道:“你功力进步得好快呀!”萧秋水冷哼道:“少假惺惺!”在一旁的曾森忍下住又问:“他真的是萧秋水?”曾森真无法相信萧秋水内功竟如此之高。康出渔冷笑道:“那也没什么,”骤地大喝道:“你接我一掌试试!”康出渔这一掌挨出,已出十成力,立意要把萧秋水毙于掌下。他与萧秋水五次比斗,可以断定萧秋水无此神功!可是他错了。要是他用“观日剑法”与萧秋水周旋,仍是有机会把对方杀之于剑下的。他不该试。他一掌拍出,萧秋水也回了一掌。两掌甫接,他便知道他错了。错得太厉害了。萧秋水的掌力实在大厉害了。他的掌犹如击在一滚烫的熔岩里,对方的热力不住地冒升,随时烧熔了他底手掌。但他也不能抽掌。一旦收掌,对方的掌力便排山倒海地卷至,直至把他吞没为止。萧秋水也在与康出渔这样的高手正式对掌下,才知道自己的内力有多深。那真气越出自任、督二脉,自丹田、宋阳升起,畅游三十六周天,源源而出,因为有敌手的掌力在催发,使得萧秋水内气游走,打通奇经百脉,成为了自己的真气,可以任意使用。这下子萧秋水觉得十分舒畅,背上和腿上的伤痛,也逐渐谈去。然而康出渔可苦了。他面对的宛如一个练了一百五十年纯内功的人比力斗掌。曾森和康庭二人,开始见康出渔亲自出手,自然放心,复见康出渔满脸通红,还大声叫好助威,以为萧秋水这小子死定了,却不料双掌越黏下去,康出渔脸色焦黄,而且双脚不住地抖了起来。康庭这才知道不妙,断喝一声,丧门棒向萧秋水迎头拍落!这下也真及时,其实康出渔也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再无人救,对方的真力滚滚涌至,他已无力量拒抗,就要被对方震死当堂!他心中之惊惧,莫可形容:萧秋水这等真力,简直如传说中那混世魔王的“吸星大法”:把对方的功力吸为己用,亦使对方变成废人一个。殊不知萧秋水乃偶得奇缘,吞食与“草虫”,使得功力突进,能藉对方互拼功力,激发内劲之运用,而井非把对方劲力,吸为己用。康庭一记丧门棒打来,萧秋水发觉时,棒己及顶,萧秋水急中生智,把康出渔扯来一挡。康庭大吃一惊,连忙收棒,萧秋水一推,把康出渔推得直撞康庭。康庭这下手忙脚乱,避开康出渔一撞,然而萧秋水已把适才拼掌的力道,全一并发出:康庭大叫,一边避,一边硬接,“蓬”地一声,仍被掌风扫中,直撞上城墙,墙为之倒,康庭一交跌倒,方砖打落在他头上,康庭当场惨死。康庭可说是代康出渔而死的。那边的曾森,一见势头不对,返身欲走。萧秋水猛窜而起,拦住了他。曾森一挥弯刀,怒目喝道:“你要找死,快让路!”萧秋水现可大有信心,双手一抱,冷峻地道:“我是找死,你就给我死吧!”曾森见硬的不逞,心中着慌,语气全软了:“我俩无怨无仇,何必苦苦相逼!”萧秋水板着脸孔道:“刚才你们有六个人的时候,为何不说这句话?”曾森眼见萧秋水连杀安判官、何狮、铁判官、康庭四人,情知自己决不是其敌手,心中更乱,竟哀叫道:“康老师——救命——”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康出渔的影子?萧秋水一见失踪了康出渔,心中也极是懊恨,喝道:“你们这里的联络处在哪里?!”曾森三魂吓飞了七魄,忙道:“别动手、别动手,我、我带您去。”萧秋水转念一想,觉得也好,于是道:“你知道康出渔躲到哪里去吗?”曾森吓得脚都软了:“我可以带你去——在下也不知他,他是不是到那儿去,但那儿确是权力帮在这边的联络处……”萧秋水心忖:龙潭虎穴,也要去一闯,当下点头道:“解下你的弯刀——你带我去,我便饶你不杀!”而在“欢乐栈”里的“火王”祖金殿,正用一块湿布,来抹揩他发亮的光头。然后他凑过脸去,对泪珠籁籁滚落的欧阳珊一“嘿嘿”笑道:“你有身孕,对我来说连做那事儿也不方便……难得你出落是那么漂亮,就赏给那些有兴趣的弟兄们玩玩吧。”在一旁的盛江北有些看不过去,终于忍不住,‘火王’。”祖金殿回首:“嗯?”盛江北稽首道,“既然这女人已有身孕,丈夫也给杀了,不如就放了她算吧。”祖金殿忽然“桀桀”地笑起来,盛江北一呆,忽然一团烈火一闪,扑脸而来!盛江北大叫翻退,但眉鬓俱被烧的了一大半。盛江北气得脸都涨红了,祖金殿冷笑道:“你怜香借玉?哦?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你这老鬼劝说!”盛江北强忍一口气:“是。”康劫生忽然趋近道:“启禀火王,属下对这女人,很有兴趣……”祖金殿怪笑道:“你杀了她的丈夫,正是有功,合当你去亭用,哈哈哈……”就在这时,一个拿双拐的汉子忽然匆匆掠了进来。祖金殿没有说下去,点了点头。那人立刻趋前,附耳说了儿句话。祖金殿沉一沉脸,即道:“此人留不得,你带钟无离、柳有孔去把他千掉。”那使拐子的大汉苦口苦脸,没有作声,祖金殿并没察觉,即道:“盛江北、左常生、康劫生,你三人先避一避。”三人应得了一声,分头散去。被点穴与改装了的唐方和唐朋,甚是奇怪,究竟是谁来了呢?其中一个人,唐方一见几乎要大叫起来。那个人不是谁,就是萧秋水。梦魂牵索、刻骨铭心的萧秋水!萧秋水未死!如果唐方不是哑穴被封,早都叫了出来了。可惜唐方叫不出声。萧秋水、萧秋水。萧秋水!萧秋水“砰”地把曾森推了进来。还未细看,也不知怎的,觉得这地方好熟悉。可是他又分辨不出,熟悉在哪里。曾森恐惧地低叫道,“他们、他们……应汇聚在这里的。”萧秋水“哦”了一声,只感觉到客店里的人都好奇地望着他。萧秋水不是恶霸,他当然会觉得这样胡乱闯进来,会打扰了别人喝茶或清谈的兴致。他观察了一遍,只觉没什么可疑,便要走了。他忽然觉得刚才在对面正中央的桌椅上,应该坐有一个光头的人,可是现在忽然不见了。不过他一进来时,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但他却看见那桌子旁,还有三个人。一个郎中,一个商贾,一个老太婆。他不认识这三个人,也没多加留意。这三个人也没惊动。他忽然又感觉到那感觉。那感觉就似心有灵犀。外面太阳很好,青天普照,他忽然想起唐方。秋水秋水,我在这里啊。你看看这里吧,我是唐方呀。你还没有死,你还没有死!你骗得了人,却骗不过我!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大志还未酬,怎会先我而死的呢!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永远不会死的!我终于见着了你……从那一晚那一剑,挑开了我的脸纱开始……你望这边来呀,你看这边来呀!你难道已不认得我了!——唐方心里,犹有一千个声音,在狂呼着。萧秋水没有听到。可是他忽然想起唐方。而巨他心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怅惘,恍惚中觉得唐方就在身侧。——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萧秋水微微摇头。——漓江水上一役后,唐方也不知身在天涯何处?但他心里的怔仲却一直围绕着。他不禁不自觉地要想再看看这客栈中每一个人。——说不定唐方会在呢。他为自己大敌当前,而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有点好笑自嘲。不过他还是想再看看这客栈里的一切。虽明知没有唐方。你、你——我就在这里呀。秋水、萧秋水,你纵不认得我,也该认识我的眼睛!我是唐方,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看你的眼神,如我的眼神!可是你又为什么微叹、苦笑、摇头?是这段分离的日子,大多的挫折、杀戮,还是大多的悲欢离合?萧秋水——!“萧秋水——!”萧秋水正待察看客店中每一人,门外大街,忽然经过一条高挑的人影,犹如鬼踪一般,一闪即没。萧秋水眼快,马上认出那人。南明河上施杀手的柳有孔!柳有孔在,钟无离定必不远。抓到柳有孔和钟无离,不难知道左常生的下落。知道左常生的下落,也许就可以探知成都浣花剑派情形怎么了?于是萧秋水不理曾森,马上掠了出去。就在他回身掠出去的刹那,他心里忽然很乱,身上好似忽然被人扎了千百把针一般,全身都烧痛了起来。萧秋水不知道原因何在。他已纵了出去。你走了。你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话,没有……唐方忽觉自己“哑穴”一松,原来可以发声了。本来点穴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时间一过,就可松开血脉。唐方正想高叫,忽然背后一只手伸出来,迅速又点了她的“哑穴”。那人头秃秃,正是祖金殿,桀桀笑道:“叫了也没用,他若过来,马上就死,他不过来,一样死在外面,如此而已。”唐方没有再说话。她流了泪。唐朋眼珠转动,看着她。唐朋在心里有一个意愿。只要能使唐方不哭,他纵为叫一声而干刀万剐,亦死不足惜。——死,不,足,惜。萧秋水追出去,阳光正好,他追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追过了一条巷又一条巷。然后突然拦在前面的是墙。死巷。接着他野兽的本能又生起了。他一阵鸡皮疙瘩,不知恐惧何来。他及时一低头,只觉后脑一阵凉飒飒,一支尖棒,横扫落空。萧秋水一个箭步跳开,背墙而立,喝道:“钟无离!”只见屋檐上滴溜溜滚落一人,手拿铁杵,笑嘻嘻地道:“你好吧?这是咱们的第三次会面了。”萧秋水怒道:“你——!”倏地瞥见墙上有一滴血。巷子两边墙是旧的、破的。这背后的墙却是新的。那滴血在新刷的墙上,很是明显。不明显的是血滴里有个破洞。剑孔!要真的是墙,为何有剑能刺得过?萧秋水一念及此,无及细想,大喝一声,全身劲力,俱打在墙上!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只觉背后两道要穴一痛。两枚利针,刺中他穴道。惟尖针仅刺中他皮肤,还未刺入他穴中,他的劲道已全发了出去!“轰”!薄墙粉碎,砖瓦硝石,全射入墙后待针人的身上,头上,脸上!那人惨叫,捂脸,狂吼,血流披身,终于倒下。正是与钟无离“焦不离孟”的柳有孔!柳有孔一死,墙后又出现一人。这人手持双拐,如铺天卷地一般,连环攻扫萧秋水?萧秋水闪电般展动身法,那人击空。萧秋水转而扑向钟无离!杀!萧秋水此刻的意念就是杀!他今天已连杀四人,四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他扑向钟无离,钟壹窟眼见萧秋水如此神威,简直不像他所见过的萧秋水!他一杵刺了过去!“喀登”一声,铁杵折断!萧秋水一手执住杵尖,刺了出去!铁无离想逃,但双手仍抓住柞的另一半,萧秋水一手扣住,钟壹扈一挣不脱,杵尖已至,贯胸而入!同时间,“卡卡”二声,萧秋水背后己被那人双拐打个正中!“崩崩”两声,双拐齐折!萧秋水嘴角溢出了鲜血。萧秋水猛回头,双手抓住了那人双肩。那人挣脱不得,痛人心肺,杀猪般嚎叫起来。萧秋水冷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几时见过如此神勇,忍看痛噙的眼泪道:“我叫吴明,……”萧秋水盯着他道:“你是彭九的人?”吴明颤声道,“是,是,我是彭九的弟子。”萧秋水缓缓松了手:“彭九对我有恩,我不杀你。”那吴明只觉萧秋水有着鬼神之怒,知其不杀自己,虽不知己殁的彭九踉萧秋水有何渊源,但心里才舒松了一口气,当下道。“谢——”萧秋水摇手。吴明一抱拳,越墙而去。萧秋水不杀吴明。待吴明走后,萧秋水才贴墙滑下来。他已力衰。他今天先后挨了无数击,虽内力过人,可以抵受得住,但也受创不轻。但他刚刚坐倒于地,想好好喘息一下,忽又有人影一闪!萧秋水“霍”地立起。来人又是吴明。他深深地望了萧秋水一眼。吴明道:“你放了我。”萧秋水冷峻地道:“你还不走?”吴明道:“我走,不过我先来告诉你一件事。”萧秋水奇道:“你说。”吴明道:“在客店的那几个人,被我们所擒,‘火王’押送,其中二三人,像似你的朋友。”说着吴朋观察着萧秋水,“你是来找他们的吧?”说完了一拱手,道:“话至此尽,告辞了。”吴明闪身而去。朋友?是什么朋友在那里?是谁人失手被擒?萧秋水很迷惑,忽然想起一事:眼神!那眼神!那商贾的眼神!熟悉的眼神!坚定的眼神!含笑的眼神!欲语的眼神……唐方,唐方就在那里!萧秋水整个人跳了起来!马上他又想到那郎中。那郎中瘦小的身子,却有个微挺的肚子!那郎中是男的,不,不,一定不是男的!是女的!而且就是欧阳珊一!唐方他们,果然就在那边!萧秋水真恨不得挖掉自己一对眼睛!他没有时间这样做。他振奋地飞跃起来,忘了身上有伤。他飞也似的冲向“欢乐栈”。他冲到“欢乐栈”,只有哀伤,没有人。偌大的客店,椅翻桌倒,人都不在。只有一个人,死人。萧秋水一颗心又几乎飞出了口腔。死人是曾森。曾森是被火烧死的。萧秋水才放下了心。曾森是被的死的,然而他身边的一桌一木,却全无烧焚的痕迹。这种手法,非“火王”莫属。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沮金殿他们在哪里?——唐方,唐方,你究竟怎么了?——唐方,唐方,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