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章荒林女神得意夫人眼看梅吟雪身形消失,空白怒骂半晌,她心里的恨意愤怒,便化做了忧虑焦急,以手代足,一寸一寸地挣扎着爬进了树林。三天里她有时忍不住又放声怒骂,有时却不禁大声哀告,但无论她骂尽粗语,抑或是说尽好话,都得不到一丝回音。她再也想不到第五日黄昏,她闭塞的真气竟然畅通,大喜之下,略微养了养神,便四下寻找梅吟雪,她发誓要找到梅吟雪,将满心怨毒宣泄。漫天夕阳中,她寻找了梅吟雪存身的树林外,山岩边,一脚方自踏入草丛,只听“蹦”的一响,便有十数条树枝自木叶中弹起,十余块尖石,随着树枝暴射而出,乱雨般落将下来,风声锐厉,力量甚强。得意夫人一惊之下,闪身避过。哪知她身形未定,突地又有十数块尖石,自地上弹起!她惊呼一声,身形闪电般退出林外,肩头却已被石块扫中,辛辣生疼,放声大骂道:“姓梅的贱人,你敢出来么?”她惊魂未定,在林外骂了一阵,却终是不敢再进树林。只听林中一阵冷笑,梅吟雪竞从长有尺余的荒草梢头漫步而来,衣袂飘风,长草也不住飞舞,她俏生生立在草上,有如凌波仙子一般。草上飞行,本已是绝顶轻功,但普通人也只能提着一口真气,自草上飞行掠过,似这般能在草上从容漫步的轻功,得意夫人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刹那间她满心愤恨,又变作了惊怒,惶声道:“你……你……谁替你解开的穴道?”梅吟雪笑道:“你可知道我一身功力,被龙布诗毁去之后,还能自行恢复,何况这次仅是被你点了穴道。”她不但能在草上从容漫步,竟还能吐气开声,得意夫人更是大惊,她再也未曾想到,那草丛中早埋有数根十分坚固的木桩。梅吟雪微笑又道,“我已在树林中布置好一个极阴凉处,你既然来了,便请进来歇息一阵如何?”她内力未复,身子娇弱无力,虽然立在木桩上,也不禁摇摇欲坠。得意夫人见了,越发以为她轻功妙到毫巅,哪里还敢进去,只是心里还有些怀疑,她内力既已恢复,为何说话这般有气无力。梅吟雪秋波一转,更是有气无力微微地笑道:“我内力还未十分恢复,连说话竟也没有力气,你若要和我谈天,就请进来坐坐,我这树林里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埋伏,绝对伤不到你的。”得意夫人呆了半晌,梅吟雪越是请她进去,她越是不敢进去,暗忖道:“原来她说话装得有气无力,也是故意来骗我的。”梅吟雪道:“请,请……”得意夫人突地大笑道:“你这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哩!”得意地大笑数声,转身飞掠而去!梅吟雪望着她身影消失,不禁反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暗暗一声:“侥幸!”她只是用了一手诸葛孔明的空城之计,便轻轻将得意夫人骗过。这件事的经过,得意夫人叙说得白然没有如此周到。她最后说道:“那日我回来之后,生怕贱人会偷偷来暗算于我,便在树上搭上了间木屋,又在四周布满了许多埋伏,哼哼!她虽然像狐狸般狡猾,老娘又何尝会输给她,老娘不敢去到那树林中去,她又何尝敢到这边来。”南宫平听到梅吟雪无恙,不禁松了口气,忖道:“原来她这些陷阱埋伏,都是为悔吟雪做的,如此说来,我的轻功岂非已和梅吟雪一样了,是以才会落入陷阱之中。”他却不知道他的轻功如今比梅吟雪强过几分,只因得意夫人将梅吟雪轻功估量过高,而南宫平又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中。得意夫人恨声道:“可恨的只是,那贱人竟占着了那艘破船,而且整日‘叮叮咚咚’的修补,我只怕她船修好了,便可脱困而去,而我只有终老在这天杀的荒岛上,可是……如今我有了你,便不怕她走了……”“啪”地一拍南宫平肩头,放声狂笑起来。南宫平心头一懔,厉声道:“你这话是何用意?”得意夫人道:“她那般多情的女子,既与你结成夫妻,怎舍得留下你这样英俊的少年,在这无人的荒岛上陪我?”南宫平大怒道:“你是否要以我要挟于她?”得意夫人笑道:“你倒聪明得很。”一把抱起南宫平,自林后掠去。穿过这浓密的树林,便是一片黑岩。林中阴阴郁郁,虫鸟啁啾,到这里眼界突然一开,但见清风白雪,海涛之声,随风而来。南宫平放眼望去,只见黑岩那边,又是一片丛林,他知道那丛林之内,便住着他朝思暮想的梅吟雪,一时间心房不觉“怦怦”跳动,方待出口呼唤,哪知得意夫人却又轻轻点了他的哑穴,道:“安静些!”她将南宫平藏在一方岩石后,方自大步走到林边的黑石上,高声唤道:“梅吟雪……姓梅的,你快出来!”呼声尖锐,惊逃了林中几只夜鸟,带着一种谴责意味的扑翅飞翔声,一飞冲天!接着,林中响起一声长笑,梅吟雪手里拈着一条树枝,缓步而出,她身上穿着一件船帆制成的长袍,虽简陋,却清洁,像是荒林女神般,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淡淡笑道:“你又来了么?请进请进!”得意夫人咯咯笑道:“好妹子,许久不见,你出落得更漂亮了”梅吟雪笑道:“我昨天逮了几只野兔,也美味得很,你可要去我那里吃一点?”她两人言来语去,面上都带着温柔的笑容,话更说得亲热,但彼此心里,却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到肚子里去。南宫平一听到梅吟雪的语声,心头更是悲喜交集,不能自己,只恨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时间心胸都已仿佛裂开。梅吟雪秋波一转,笑道:“你今日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么?”得意夫人道:“不错,我听说你船快修好了,是以心里高兴得很。”梅吟雪“咯咯”笑道:“呀,你真好,只可惜我一人乘船走了,你岂非更是寂寞,而且……等你死的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说不定真会被妈蚁吃了,唉!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难受得很。”得意夫人心中大驾道:“死贱人?口中却轻笑道:“呀,妹子,你真是关心我,但是姐姐我绝对不会没有人收尸的。”梅吟雪“嘻嘻”笑道:“我本想留在这里替你收尸,但你老是不死,我也等不及了,只好先走……”得意夫人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是说着玩的,你不会走的,你要将船留给我,让姐姐我一个人走,你说是么?”梅吟雪忍住笑道:“是极是极,真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的。”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越想越觉好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几乎流了下来。得意夫人大笑着道:“这想法妙吧?好妹子,告诉你,这法子也不是姐姐我想出来的,而是我那里今天来的一个客人告诉我的。”梅吟雪笑道:“哦?真的?你那位客人,必定也聪明得很,他是谁呀?得意夫人冷冷道:“南宫平!”梅吟雪身子一震,笑声立顿,失声惊呼道:“南宫平?他来了?”得意夫人缓缓抬起手来,理了理披肩的长发,悠然说道:“不错,他来了,你可要见见他么?他一心一意都在想着你哩。”她动作和神态,仍有如昔日那般冶荡妖媚,只是她却忘了,她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颜色,一个夜叉般丑陋的女子,却偏偏要做出妖姬般的媚态,那样子当真是恶形恶状,令人见了,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吐将出来。梅吟雪心胸间一阵阵情感激动,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得意夫人呆了一呆,大声道:“怎么!你难道不想见他?”梅吟雪心念数转,缓缓道:“我为什么不想见他?”得意夫人“咯咯”一笑,道:“这就是了,我早就知道你必定是想着要见他的。”梅吟雪突又缓缓道:“我为什么想着要见他,我心里早已将他当作死了,这种薄情男子,我见不见他,都是一样!”这次便轮到得意夫人身子一震,笑声立顿,变色道:“你难道忘了你们两人的山盟海誓?你难道忘了你们已结为夫妻?你曾经告诉我,你始终对他一往情深,难道那些都是假话?”梅吟雪冷冷道:“不错,我是曾经对他一往情深,但现在却已恨透了他,在那‘诸神岛’上,我求他张开眼来看我一眼,他都不肯,此刻我为什么定要见他,你说我为什么定要见他!”她越说声调越高,心头似乎有满腔激愤!得意夫人脸色大变,惶声道:“那时他必定有许多苦衷,是以才不愿见你,但他的的确确是个温柔多情的男子,而且的的确确对你一往情深,你千万不能对不起他!”她本来以为必定能以南宫平来要挟梅吟雪,使得梅吟雪听命于她,她满怀得意和希望而来,哪知梅吟雪却早已不将南宫平放在心上。于是她希望变为失望,得意变为惶恐,竟口口声声,为南官平辩护起来。梅吟雪冷冷一笑,道:“你既然认为他是温柔多情的男子,就叫他陪着你好了,哼哼!有这样一个温柔多情的男子在荒岛上陪着你,我也好放心走了。”话未说完,便已转过身子。得意夫人更是惶急,大喝道:“且慢!”梅吟雪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将丈夫都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你还有什么话说?”得意夫人愁眉苦脸,再也没有半分得意的样子,愕声道。“我又老又丑,已是老太婆了,怎么配得过他,但你两人却是男才女貌,天成佳偶……”梅吟雪冷冷道:“这便是你要说的话么?”得意夫人大声道:“且慢,人家苦苦寻找于你,你无论如何也要看他一次。”梅吟雪顿住脚步,道:“看不看他,都是一样,再看一次也无妨。”得惫夫人道:“你且稍等一会,我立刻将他带来。”如飞向后掠去,她想等梅吟雪苦苦哀求之后,再将南宫平带来,哪知此刻竟变为她要苦苦哀求梅吟雪,这岂非可怜可笑!南宫平听着她两人的对话之声,心中忽悲忽喜,忽而失望,忽而愤慨。他暗中忖道:“连得意夫人这样的女子都知道我心有苦衷,而吟雪她竟然丝毫不了解我。”心头一阵热血上浦,忽又转念忖道:“她心计极深,莫非这只是她早已看破得意夫人的用意,是以欲擒故纵,先发制人……”他心中正自猜疑不定,得意夫人便已如飞掠来,俯下身子,为南宫平整了整身上的麻衣,理了理头上的乱发,口中却厉声道:“出去之后,赶快苦苦哀求于她,势必要打动她的心,求她原谅你,知道么,否则……哼哼!你心里清楚得很,老娘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南宫平咬紧牙矢,一言不发,得意夫人一把抱起了他,转出石外。南宫平凝目望处,只见一条俏生生的人影,背向这边,站在密林浓阴中,刹那之间,心头如被巨石一撞,冲口道:“吟雪,我……”梅吟雪身子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仍未回过头来!得意夫人强笑道:“好妹子,你看,姐姐这不是将你的人儿带来了么?你看他为了想你,已憔悴成这副样子,连我看了都难受得很。”梅吟雪过了许久,方自缓缓转过身来,面上仍是一片冷漠的神色。得意夫人道:“你看,你看,你们小两口子,经过了那么多的变故,现在终于重又相见了,呀!这真的是可喜可贺之事,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她口里连声说着太高兴了,面上却是愁眉苦脸,目光中更满含怨毒怀恨之怠,哪有半点高兴的样于。南宫平见到梅吟雪竟对自己如此冷漠,心里的千言万语,方待说出,便已一起哽住在喉间,化做了一块千钩巨石,重重地压了下去,压在心头。得意夫人目光一转,扯了扯南宫平的衣袖,道:“你说话呀!见了她,你难道不高兴么,有”话尽管说出来好了,难道还害臊么?“梅吟雪突地面色一变,厉声道:“他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不见他之面还罢了,一见他之面,不由我恨满心头,你快些将他带回去!”得意夫人大声道:“你与他真已恩义断绝?”梅吟雪愤然道:“你说得对极了。”得意夫人突地阴森森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我便要以五阴手法,点残他的奇经八脉,让他受尽痛苦折磨之后,口喷黑血而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心痛不心痛?”果然抬手向南宫平残穴点去,眼角却愉愉膘着梅吟雪,只望她出手相救。梅吟雪冷笑道:“请便,只希望你就在此地动手,也让我看看他受罪时的样子,同时你便可以知道我心痛不心痛了。”得意夫人怔了一怔,倏地顿住手掌,身子跳了起来,顿足大骂道:“好个无情无义的贱人,居然忍心谋杀亲夫,难怪江湖中人称你冷血,你的心果然比毒蛇还毒!”梅吟雪仰天大笑道:“承蒙过奖,多谢多谢,我若不冷血,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笑声突地一顿,自怀中取出一双小小的金铃,随手抛了过来,“叮铛”一声,落在南宫平足边,南宫平心头一震,只听她沉声道:“这便是你我成亲之日你送我的信物,如今我还给你了,从今以后,我俩再无牵连,你莫要再来纠缠于我!”南宫平心头有如被利刃当胸刺人,耳旁嗡然一响,喉头微微一顿。得意夫人怒驾道:“好个无耻的贱人,你却休起丈夫来了,千古以来,狠毒无耻的女人虽多,却无一人比得上你。”梅吟雪冷笑道:“真的么?我本来以为最狠毒无耻的女人是你哩。”得意夫人气得暴跳如雷,顿足骂道:“南宫平,你怎地!个乌龟似的不说话呀,你……你……”碎石纷飞,地上的黑岩,都被她双足跺碎。南宫平心头早已痛得麻木,木然道:“吟雪,我是对不起你,你这样对我,我也不怪你,你年纪还轻,还有许多寿命,只望你以后能找个正当的人,过正当的日子,不要……”梅吟雪道:“不劳费心,世上男人多的是……”霍然转过身去,大笑道:“我船已修好,这便要去划了!”狂笑声中,她如飞掠人浓林,然后,她的笑声立刻变作了悲泣,身子摇了两摇,痛哭低语:“小平,你该原谅我,我若不这样做法,必定迷不过得意夫人的毒手……”语声未了,仰首喷出一口鲜血。她挣扎着走了儿步,寻了个隐身之处,缓缓坐了下来,她深知得意夫人的凶残毒辣,是以伪装得对南宫平恩情断绝,好叫得意夫人失望。但是她这伪装,却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她使得南宫平伤心,心里更不知是多么痛苦,南宫平最后说出的话,更让她心房寸碎,直到碎心的痛苦无法忍受,便化做鲜血喷出。她轻轻一抹血迹,嘴角处隐隐爬上了一丝微笑,只因她自己伪装得甚是成功,得意夫人纵然奸狡,却也被她骗过。她轻轻自语道:“得意夫人,你来吧,我在林里正不知有多少埋伏在等着你呢!你以为我已要去了,你能不来么?”她眼前似乎已泛出一幅图画……得意夫人被倒吊在树上,呻吟而死,然后,她便可倒在南宫平怀里,那时,南宫平自然已知道她的苦心,那时,他们就会彼此流着眼泪,体味到自己的相思与痛苦,然后,他们便扬帆而去,然后,便是一连串幸福美满的日子,然后……她心神交瘁,喷出一口鲜血后,周身更宛如全已脱力,此刻眼帘一阖,便在幸福的美梦之中,昏迷了过去……南宫平目送着她身影消失,心头一阵激动,竟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得意夫人连连顿足,不住怒骂,在南宫平身边走来走去,突地,她停下脚步,一掌拍开了南宫平的穴道,大声道:“无用的男人,还不快追过去,将那无耻的女人绑在树上,狠狠抽一顿鞭子……”南宫平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喃喃道:“让她走吧……让她走吧……”得意夫人怒骂道:“让她走吧,嘿!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么,你在这荒岛上受苦,却让她回去和别的男人寻欢作乐,别人昔是知道她曾是你南宫平的妻子,不但你活着不能见人,死了不能见鬼,就连你师傅师兄,祖宗八代的人都被你丢光了,你对得起你的祖宗么?”南宫平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霍然站了起来。得意夫人只当这番话已将南宫平打动,大喜道:“去,快去!”她要南宫平先去闯开埋伏,然后她自己随之而入。哪知南宫平呆了半晌,突又“噗”地坐在地上,得意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在树林边转了几转,突又回手点了南宫平穴道,道:“走!那边去!”南宫平已完全麻木了,她一指点来,竟也不知闪避。她想到树林正面,埋伏必多,是以绕过一边,再穿林而入。截下梅吟雪。她绕着树林走了半圈,只见一片黑岩,壁立而起,下面便是丛林,得意夫人微一思索,寻来两块火石,南宫平心头一懔,脱口道:“放火?得意夫人冷冷道:“不错,老娘烧光这一片树林,看她还有什么埋伏!”要知她之所以迟迟不敢放火,便是因为生怕自己火攻梅吟雪,梅吟雪又何尝不能火攻自己,到那时全岛若是烧成一片荒地,两人岂非便要同归于尽。但此刻她心中却已再无顾虑,当下寻来一些枯枝散叶,燃了起来,自山壁之上,抛了下去。风急林燥,火势瞬即燃起,一股浓烟,冲天而上。得意夫人哈哈笑道:“看你这次还有什么法子,除非……”南宫平冷冷截口道:“她纵然本待多留半日,你放火一烧山林,她也要乘船走了,等到火势熄灭,你纵然进去,却已迟了。”得意夫人心头一震,呆了半晌,突地放声狂笑道:“好好,大家一起死了,岂非干净……”左掌闪电般拍开了南宫平穴道,右掌急伸,将南宫平推下山岩,狂笑道:“冲呀!冲进去!……”南宫平身形直冲而出,眼见便要落人烈火之中,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手掌突地挽住了一块突出的山石,运气腾身,双足向后急扫,只听“砰”地一声,有如木石猛击,他右足已扫在得意夫人足跟腔骨之上。得意夫人的狂笑未绝,放声惊呼一声,笔直滚下了山岩。呼声尖锐、凄厉,历久不绝。南宫平伸手一抹头上冷汗,凝目向下望去,只见得意夫人满身火星,自烈焰中一跃而起,发了狂似的向火势犹未燃起之处奔去。哪知她方自狂奔十余丈远近,突又惊呼一声,扑面跌倒,接着,她身子便被一条巨藤倒悬而起,刹那之间,但见密叶之中箭如飞蝗,暴射而出,数十根树枝削成的木箭,竟有一半射在她身上。南宫平瞑目暗叹一声,呆呆地怔了半晌,飞身朝来路奔回,放声大呼道:“吟雪,梅吟雪,她已中了你的埋伏,你看得见么?”他心中犹存希望,梅吟雪方才若是在施欲擒故纵之计,此刻听了他的呼声,便该飞身奔出,但树林中却寂无应声,他自然再也不会想到,梅吟雪此刻已是晕迷不醒,放声呼唤了一阵,心头既是失望,又是悲愤,大喝一声,冲人树林。他心情惶乱,竟又忘了这树林中处处俱是埋伏陷阱,入林未及一丈,他身子便已绊倒,只听“呼”地一声风声,一方巨石,白木叶中直落而下,砰然击在他后背之上,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晕绝过去。海风强劲,火势越燃越大……眼看不用多久时间,这无人的荒岛,就要变为一片火海,南宫平等三人,仍是晕迷不醒,而那闪耀的火焰,却有如无情的海浪,寸寸逼近,那凶猛的火舌,眼看在瞬息之间,使要将他三人吞没,他三人之间的恩怨、仇恨、情爱,在生前虽然纠结无已,但此刻却要随着他们的生命与躯体,永远埋葬于火窟之中……长天一碧万里,海上波涛千重,一片斜帆,现于海天边处,这片帆颜色非黄非白,竟是五色纷呈,七彩斑烂,仿佛是用无数块彩色锦缎拼凑而成,纵是航行海上多年的水手,也绝无一人见过如此奇异的风帆。船上画栋雕梁,锦幔珠帘,富丽堂皇,眩人眼目,船上的船夫,身上穿的俱是片锦碎缎拼成的七彩锦衣,头上短发齐肩,仔细一看,竟然全都是女子,只是人人筋骨粗壮,身手矫健之处,比起一般大汉,犹胜三分。一个短发健妇,叉手立在船舷边,突地放声呼道:“陆地!”船舱中一个华服少年立刻自深重的珠帘中探身而出,一步掠到健妇身边。放眼望处,但见远处果然出现一片陆地的影子,双眉一展,挥手道:“转舵扬帆,全速前进!”船上健妇訇然应了。久航海上的水手,骤然见着陆地,心情自是十分兴奋。珠帘中娇唤一声:“真的见着陆地了么?”两位容光照人的明眸少女,自舱中并肩行出,一人浓装艳抹,身上穿的亦是七彩弟衣,头上青丝,高高挽起,环佩叮当,在风中不绝作响,看来有如初为人妇的新娘子一般。另一人却是淡扫蛾眉,不施脂粉,更显窈窕。这两人一清一艳,装束虽不同,但眉字间却都有一股逼人的英气,只是那艳装少妇神色间喜气未消,那青衣少女目光中却含蕴着无限的幽怨与焦虑。华服少年回首一笑,道:“不错,前面便是陆地!”艳装少妇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诸神岛’就好了,也省得我这位妹子整天担心,不到几天,也不知瘦了好多。”华服少年道:“不但她心里着急,我……”语声未了,突见一股浓烟,自那岛上冲天而起,华服少年变色道:“岛上起火!”艳装少妇道:“岛上既然有火,必定也有人迹,莫非这孤岛就是那‘诸冲岛’所在之他么!”青衫少女柳眉一扬,冷漠的面容上,突地泛起了一阵激动的红晕之色。华服少年扬臂喝道:“快,快,荒岛之上,火势蔓延极快,咱们定要在火势展开之前赶去,否则……否则……”他心中似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但望了青衫少女一眼,便忍住没有说出口来。大船顺风而驶,片刻间便驶到岸边,船未靠岸,华服少年、艳装少妇、育衫少女身子便已齐地一跃,有如三只凌波海燕般掠上了荒岛。青衫少女神情最是焦急,脚尖一点岩石,便沿着火林飞掠而去。华服少年、艳装少妇身形一展,跃上了一道危岩,放声大呼道:“岛上可有人么?”余音袅袅,消失在烈火燃烧的“哗剥”声中,但岛上却一无回应。艳装少妇双眉一皱,道:“岛上若是有人,怎地无人回应,看来……”语声未了,华服少年突地大喝一声:“你看,那边是什么?艳装少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漫天火焰中,荒林里竟似有一条凌空摇曳的人影。两人对望一眼,华服少年蓦然脱下了长杉,包在头上,艳装少妇变色道:“危险,你……”华服少年轻轻拍了拍手掌,微笑道:“我一生有哪次怕过危险,天下又有什么危险能伤得到我!”他虽是微笑而言,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豪气和自信。艳装少妇轻轻一叹,道:“去吧,小心些……”华服少年反腕自腰间撤了一柄软杆银枪,震腕一抖,挽起了一片银芒、朵朵枪花,他矫健的身形使已乘势跃下岩石。投入火林!“”但见一团银光,自火焰中穿林而入,艳装少妇满面关怀,凝注着他的身形。华服少年扫目望处,只见一株巨树之上,竟然倒系着一个奇丑的妇人,身上鲜血淋漓,乱发长长佳了下来,发上已沾着几点火星,他若是迟来一步,这妇人便要被火烧成焦木。他不暇思索,脚尖一点,刺断了悬人的粗藤,引臂接过了这妇人的身子,再次以银芒护体,飞身而出,“嗖”地窜上岩石。艳装少妇双掌倏然拍出,为他拍灭身上几点火星,长长松了口气,道:“没有烧着你么?”=。华服少年哈哈大笑道:“就凭这样的火势,也能烧得着我?艳装少妇展颜娇笑道:“你瞧你,总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几时真该让你吃些亏才好!”语气虽似娇咳,其实却充满了爱悦,秋波一转,又道:“这女人是谁?怎么生得这副样子!”华服少年道:“不管此人是谁,岛上既然有人,就不会只有她一个,否则她难道是自己将自己吊在树枝上的么?”艳装少妇道:“能问问她就好了,不知她已经死了没有?”华服少年审视半晌,道:“虽然未死,也差不多了……”语犹未了,突听那青衫少女的呼声遥遥传来,呼道:“在这里,南宫平,他……他真的在这里!”华服少年、艳装少妇身子同时一震,大喜道:“她果然找着他了!”说话之间,两人已如飞向呼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奔行了数十丈,只见那青衫少女怀里抱着一人,坐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面上又有喜色,又有泪珠,惶声呼道:“快来,他受了伤!”华服少年、艳装少妇又是一惊,齐地脱口道:“伤得重么?”青衫少女道:“伤得很重,幸好只是外伤,我已喂了他几粒丹药……”华服少年道:“我来替他疗伤!”放下那长发丑妇——得意夫人的身子,两掌按住了南宫平的前胸,以内功来助南宫平活血通脉,发散药力。艳装少妇掏出一块罗中,擦了擦那青衫少女面上的泪珠,叹着气道:“傻妹子,人都寻到了,还哭什么?”青衫少女道:“我……我不哭,我太……太高兴了!”说是不哭,眼泪还是一粒粒地往下直落。过了盏茶时分,那华服少年头上已是满头大汗,但南宫平却已悠然醒来,目光一转,望着面前的三张面孔,刹那之间,他只觉一阵强烈的悲哀与惊喜一起涌上了心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