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虽然那些无忧无虑放飞纸鸢的日子不会再有,昭庆还是喜欢,喜欢春天里温柔的风,喜欢春天里青嫩的绿,也喜欢这溪水边含苞的野花……少年还未现身,昭庆已等了很久。她心里在暗自打着一个主意,面纱被风儿掀动,偶尔,露出一截玉脂般的肌肤……脚步声起,昭庆抬起头来,林中,缓缓走出那俊美的少年。“我一时走不开。”少年歉意道。昭庆点下头,“口信已送出去了。”少年微笑,“我知道你肯帮我。”两人语气都是那么轻松,俨然一对挚友。昭庆不由好笑,问他,“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少年沉默片刻,道:“我有不止一个名字,你还想知道吗?”说这话时,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在述说着旁人的故事。昭庆没料到他会这样答,原本,她以为他会拒绝。“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一个吧!”沉吟之后,昭庆道,强压下心头那一丝惋惜。少年白净的面颊上闪过一道犹豫,片刻后,还是沉声吐出两字,“阿黄”。“是亡母给我起的乳名,”他解释,长长的睫毛轻轻扇落,眼中的落寂却没有逃过昭庆的目光。“她只希望我能好好活着,一个贱名,一条贱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他渐渐地垂下头。声音中透出淡淡地无奈……昭庆沉默着移开目光,亡故的母妃,不肯向自己透露身世。也许,心中怀着同样的期许……“我也没有了母亲……”。良久后,昭庆干涩地开口道。少年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中的悲伤,一点点。被怜惜替代……昭庆慌忙别过脸,那目光令她不期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如石花般出尘的男人……有多久了,她没有想起他,只是,那是第一个,用这般目光注视自己地人吧!她如何能忘……“别难过,”少年安慰她,“逝去了。总好过不快乐地活着……”昭庆转过头来,这样的安慰,令她有一时的失神……母妃。是不快乐地,从来。没见过她的欢颜。是不是,早逝。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她那么不快乐,是不是,因为,身边地男人,不为自己所爱,心爱的男人,却不得不分离……“亡母故去后,再没人唤我乳名……”少年惆怅道,“也许,这世上,已再没有人记得我这个名字……”“阿黄,”昭庆冷不丁唤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少年微怔,也不知是因了乳名重被唤起,还是因了昭庆提及亲人。1--6--K-小-说-网“她,”少年轻声地叹息,“并不在我身边…停了停,他沮丧道:“而我,已失去了她的下落……”面纱后,昭庆暗暗自责,不经意,却是触到了人家的伤心处……林中,似乎突然变得安静非常,风游叶隙、虫行草间,一一可闻……“你……”昭庆犹豫,要不要问他,是否还有旁的亲人?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加入地那个……”少年抬眼,快速扫过她,即便是隔着面纱,昭庆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他目光中的警觉。“我只是,”昭庆迟疑,“想托你们,打探一件事。”她终是将心中所想透露出来。少年默不作声,却是,并没有走开。“我会付佣金。”昭庆补上一句,心里想着,应该是这样的吧。少年有好看的眉,浓密却不显粗犷,此时,那好看的眉似不经意间挑起,给整张脸添了几多生气。“在这之前,我需要了解你们的实力。”昭庆的声音已逐渐坚定起来。少年低眉沉思。良久,他似乎选择了相信昭庆,抬眼,沉声道:“你可听说过,红门?”昭庆瞪大了眼,迷惘地摇着头。红门?回头问下玄木,也许他有所耳闻。“红门,很隐密,”少年的声音极轻,昭庆不得不走近几步,以免漏听。“门人均是穷苦百姓,为了生计,为了养家,什么都肯做!”少年说着,目光稍沉。“付出代价,却能打探出各路消息,上至王室秘闻,下至平民家事,只要红门接下了差事,保证为雇主探听出所需。”“可是,”昭庆疑惑,“过往,我并未委托什么人为我探听消息,为何,有人提前向我示警?救下我一命……”少年眼中闪过一道笑意,“有时,”他的声音轻松了几分,“我们偶然得了消息,也会无偿出手。”昭庆想了想,又问,“谁给你们发出指令呢?”她是真地好奇。少年照例微笑,看昭庆的眼神无异于在看天真的幼童。“帮有帮规,门有门例,我不能透露许多,我只能说,我们每个人各司其职……”“那么,你们必定有一位门主!”昭庆沉声猜测。少年面色一凛,显然并不打算回答。昭庆奇怪,“难道你们地门主是提不得的?”少年摇摇头,仍旧不语。半晌,他才开口道:“接受委托,我做不了主,你去城南地金铺,找老板。”“不,”昭庆少有地倔强,“我不与旁人打交道,我只信你!”少年沉默下来。又是过了半晌,才答,“我需请示。”“好。”昭庆语气极坚,“我等你地回复!”两人道别后。昭庆匆匆离去,自称阿黄的少年走出不远,又悄悄地绕回溪边。不久,有一青白衣衫地消瘦少年,沿溪而至。阿黄看他一眼。温声道,“很顺利。”那少年有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嘴唇却是极薄,紧紧抿在一起,似乎常有心事。“今晚,他们还要送你去驿馆。”少年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阿黄垂下眼,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据说。那姓何地老家伙,很喜欢你。”少年继续说,神色中带着几分妒意。“那又如何?”阿黄终于抬起眼来。看向他,“衡园一时还不会将我送走。你担心什么?”“那是因为姓何的还不够重要。若是,遇上比他身份高贵得多的……”少年毫不掩饰语气中地酸楚。阿黄抬起一只手臂。轻放于他的肩上。少年眼圈微微泛红,猛一低头,避开阿黄地目光,“这种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阿黄叹息一声,缓缓抽回手。“刚刚收到消息,门主启程去了攸国。”少年轻舒一口气,接着说道。阿黄闻听,面色微沉。“其实,你大可央求门主,离开这里。”少年察看着阿黄的表情,迟疑道。阿黄的神色冷漠下来,“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少年心有不甘,“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够了!”阿黄厉声打断他,目光中罕有地露出凶色。少年懊恼地垂下头,过了半晌,才又小声道:“我听闻,阿玉在攸国出了事……”他没有看到,也许是不敢去看,阿黄闻听此言后,那满眼的痛意。此时地昭庆,已离开衡园。这一日的马车,行得极快,赶车的贝衣,已是许久不曾出声。昭庆偶尔在颠簸中看到她的半分背影,只觉得,较往日,实在是僵硬得多。回到城中,昭庆一面叹气,一面交代贝衣,“去将玄木寻来,我有事问他。”贝衣没有如往常般即刻应声,而是定定地望着昭庆,满眼写着不愿昭庆只得加上一句,“有极重要的事,不能耽误!”贝衣垂下眼,昭庆看到她紧紧咬住下唇。“去吧!”昭庆无奈地催促她。贝衣终是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去。昭庆听着她渐去渐远的脚步声,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难为她了?玄木倒是很快便到了,想来,他可能就守在附近。昭庆一见他那副明显憔悴的模样,便知贝衣定是不曾给过他好脸色。叹了口气,昭庆问他,“你可听说过红门?”玄木愣了一下,“红门?你怎会知道?”“这么说,”昭庆眼眸微微发亮,“你有所耳闻!”玄木点头,神色略显凝重,“那是一个很神秘的门派,诸国宫廷、权贵府邸、青楼酒肆、街头巷尾,凡你能想到之处,都可能有红门的人出没。”昭庆心下不由一喜,这,不正是自己需要地?“只是,”玄木语气一转,“我劝你不要与他们打上交道。”“为何?”昭庆不解。“红门亦正亦邪,门规又极严,外人对其所知甚少。越是神秘的门派,接近就越是危险,这是江湖的常理。”昭庆拧眉,“我不是江湖之人,不懂你们地常理。”玄木苦笑,“小的可是肩负护你之责,你不在意,我却不能轻松!”“护我?”昭庆意味深长地扫视他一眼,“你不是来打探越攸合盟地吗?何时又加上了这个差事?”玄木正色起来,“王爷嘱我,任何时候,以你地安危为重!”昭庆本意打趣,却不料他如此作答,心下一震,飞快地别过脸去。那个人,隔着长水长天,却似红壳松,不忘细叶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