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皇宫内一片静萧。弘宣皇帝批完奏折,起身,缓步步向那焚香炉跟前,只嗅得檀香之气幽幽传来,便取了一旁碳盆中的火钳,撩拔那青红美丽的煤晶。须臾,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音,停在殿外,此时便有人道:“皇上!”弘宣皇帝头也不回,道:“进来罢!”那太监方才跨脚进去,一进去,那簌簌而抖的身子顿感暧流遍了周身,还未跪下,弘宣皇帝便问道:“小福子,查得怎么样了?”小福子跪拜道:“皇上,奴才已查知这小女子不过是外来入京城来的,这几日前了南街西里市,又去了素菜门,奴才还查得此人行侠仗义,帮助极品斋的容氏父女洗清了冤情,素菜门的韦相子便是她与太子爷一道查获而落狱的。 ”弘宣皇帝的面容在火光之下,也辨不出表情,他问道:“查到她的身世来历,还有入宫的目的了吗?”小福子又是跪拜道:“奴才不才,这些……尚未查清。 ”弘宣皇帝豁地回身,道:“速去查清,再来报。 另,还有一事,给她另编排了一处宫殿吃住,切不可祈安殿,便去福宁殿罢,那里清幽舒适,也才适合她住。 ”小福子忙道:“奴才遵旨!”方才退了出去。弘宣皇帝也便在细细回想这个女子,当初初见。 便是令人大吃一惊,她的容貌竟与死去地宁蕖竟如此酷似,竟一时之间还令人恍忽宁蕖她还生人世一般,弘宣皇帝拼命压抑自己心中的狂风巨浪,若非当日太后寿辰,她前来献菜品,他真的要将她当成是宁蕖。 早年之时宁蕖在金殿之上苦苦哀求的情景仍是历历在目,一晃。 便又是十多年了,如今来到皇宫的这个小女子,莫非正是当年自己为应宁蕖之诺而放过的王爷的女儿凝惜?弘宣皇帝回到金案前,却再也看不下半个字,只得紧紧噙眉,闭目养神。她如今来到皇宫,是为何而来。 这些年,她又是怎么过地?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吗?如若不知,而有朝一日,她若知道了,又将如何?是否报复自己杀了她亲生父母地仇人?这些愁思如若盘根错节的藤萝,紧紧箍住弘宣皇帝的心神,直是令人难以喘息。 宁蕖已死多年,若当初自己听得她如此哀求。 便破译了她话中含意,或她也不会自行了断而死,宁蕖,就是你如此刚烈如斯的女子,方才能做出这般的傻事,为保自己的女儿一命。 不惜冒死相求天子。弘宣皇帝想及至此,已是惆怅满怀,压郁难抑。而这边厢的念慈却闪身入了昊寿宫,诗碧正在忙活,不料一回身就见念慈笑吟吟地立在门口处,一怔,忙是捂住胸口道:“念慈姐姐,可吓死我了!”念慈忙嘘地一比,诗碧笑着耸肩,也便压低了声音道:“宝爷又喝酒了。 正睡着呢。 ”念慈笑道:“这会儿我偷偷回宫来。 可不要让宝爷知道了,哎对了。 若我没算错日子,宝爷便是在明日纳太子妃了罢?”诗碧点头:“是啊,太后怕宝爷又发性子,便禁止他不得出宫,他只好在昊寿宫里日夜买醉,也甚可怜!”念慈笑道:“我听说那张意士之女长得倾国倾城,只是宝爷还未见识过,若明日纳她为妃,宝爷定会捧在手心当宝呢!别担心太多了,太后安排地婚事总不至于害宝爷呀!”诗碧甚为宝爷叫屈:“可是宝爷……宝爷并不喜欢那张意士的女儿,她就是再美,对宝爷而言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念慈敲了敲诗碧的头,道:“你哪里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喜欢与爱,又是什么东西?别闹了,你可得好好看住宝爷,千万别出了岔子,只要明日顺顺利利纳了太子妃,我方才可以进宫,不然老是这么偷偷摸摸的,可不憋屈我呢?”诗碧一吐舌头,只好道:“念慈姐姐,你便藏在书房罢了,宝爷如今也是无心读书,不会去书房的,待明日一过,你便可以出来了。 ”念慈便随诗碧进了宝熙的书房。刚踏入书房,念慈正欲让诗碧拿来棉被等物,岂料那诗碧却转身出了书房,又迅疾地将书房门上了锁。念慈大是意外,拍门唤道:“诗碧!诗碧!为何锁我?”诗碧正在门外,声若哭泣,道:“念慈姐姐,你别怪诗碧出卖了你,诗碧也是……迫于无奈。 ”念慈惊道:“是太后让你这么做的?”诗碧道:“念慈姐姐,你就别问了,我只是奉命行事,将你秘密关押在此处,太后知道你必会回宫来地,便吩咐诗碧若是见到你,将你关押一天,待明天宝爷纳了太子妃,就还你一个自由之身,诗碧对不住姐姐!”念慈黯然,拍门的手无力软下,只得道:“既然如此,……诗碧,姐姐不怪你!你去吧!”门外悄然无声,想必诗碧已经走了。 念慈顿感这皇宫如此深寒甚于这严冬,太后唯恐宝熙作出反叛之举,如同杏妃那次,想必已是伤透脑筋,太后母仪天下之人,凡事必也考虑周全严密,料到念慈会回宫里来,而宝爷一旦见着念慈,也怕是会有所行动,所以将她关押起来,却又是关押在宝熙的眼皮底下,天下最不安全之处方是最安全之处,太后心思如此甚密,已是令人不寒而粟的地步。皇家之子所纳的正室之妃,必也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宝熙若纳了张意士之女,若论小妾,太后便大可不管他爱纳谁纳谁了,所以,太后不可给念慈一丝可成为太子妃地机会,而小妾之位,却是万万容不下念慈之身的,便是宝熙也自是不肯。 太后计量得失方才出此下策,暗中命诗碧留意念慈踪影,若见到了她,便将她关押在宝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自己的书房,他出不得宫去,便以为念慈身在宫外,即便知道念慈会偷偷回宫,也会在太后之处寻找,或是皇宫其他地方寻找,而唯独不知念慈人在自己的住处。 太后心思,也算是掐到了最深最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