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立被带往看守所,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被要求解下身上衣物,换上一套囚服,穿上一双拖鞋,接着来了一个犯人给他剃头。然后他跟着民警走进一个院子。民警对他说:“听说你是研究生?”他点点头,并没有出声。“可惜了。”民警摇摇头继续说,“这样吧,你记住,在里面老实些,不要惹麻烦,我会让你好过些。”许立在一个号子前停下。民警把门打开,他略略迟疑一下便跨进去。身后的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他心里不由一怔。接着他听到身后的民警对着里面喊:“你们给我看好他。老李,听到没有?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此刻他被十来双眼睛瞪着,顿时感到如芒在背。一股浓烈的汗臭呛得他几乎要吐出来。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低着头忍受眼前这一切。民警刚走,一个坐在最里面的人说:“怎么进来的?”他始终没吱声。紧接着一个小青年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怎么不说话?他妈的是聋子还是哑巴?老李在问你话呢!不懂规矩?欠揍是吧?”说着他站起来走向许立。老李低声说:“算了,你没听到管教说啥了?”那小青年走回去,指着许立吆喝:“你到那里乖乖呆着!叫干啥就干啥,敢乱来就整死你!”许立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坐下。第二天,管教把他带到办公室,转交同学送来的日用品。管教还问了他一些问题:有关他个人的基本情况,案情概况,对看守所的意见等。他被要求在三天内把监规背下来。他一一答应后就被送回号子里。他终日沉默寡言,自从出事后他一直心慌撩乱,每天疲于应付周围的一切。现在倒有机会让他一个人静下来,在这个狭小、封闭、陌生的空间里静静地坐着。他思考最近发生的事,发觉一切都是那么荒唐、不可思议。他毫无准备就把自己推进这个深渊,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步往下陷,以至无法回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没有选择的无奈。这一切就像一条套在脖子上的麻绳,让他无法呼吸。他必须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事情很快就会平息,它将渐渐地退出人们的视线,然后被彻底遗忘。很快,绝对不会拖很久,到时候就能解脱,一切都能重新开始,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彻底摆脱她的阴影。“我亲手结束了一条人命,一个自己深爱着的人。”他痛苦地思索着,“不过杀了个人而已,古往今来多少人被杀了?”他脑海里满是乐慈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已让他心醉不已,她孩子般的微笑,红润的小嘴唇,暖暖的,滑滑的。想起她翘嘴微笑的模样,他心里立刻漫溢着甜蜜蜜的感觉。还有她生气皱眉的样子,撅着嘴,细长的眉毛跟着弯起来,水灵灵的眼睛直盯着他。他喜欢被她那样注视着,他怀念那一刻。心底激起的冲动总让他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搂得紧紧的,然后两人默默地融化在对方的怀里。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对她如此着迷,是她那无法抵挡的美丽,还是那倔强的个性?过去的一幕一幕涌现眼前,思念的毒瘾仿佛无穷无尽,他内心渐渐被箍紧。“这就是爱情?这不过是一连串的化学反应而已。为什么没有人去发明某种药物,用来治疗爱情这种病呢?愿意就爱,不愿意就吃药抑止这种痛苦,这不是皆大欢喜吗?难道我是不愿意的吗?她呢?至少我们一直是相爱的。一直?是一直吗?为什么我要骗自己?不是已经亲眼看到那个男人吗?为什么那时我非要去揭开这块布呢?爱情,就是所谓的精神鸦片?一旦上瘾就无法割舍,甚至丧失理智,六亲不认?原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不再属于我了,干吗自己偏要陷进去?几十万的车?有钱人?仅仅是因为钱的原因?这难道不是钱的世界吗?一切都必须转化为金钱!珍珠离开了蚌还是珍珠,但蚌失去了珍珠,只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空壳罢了!这话是谁说的呢?他说的就是我吗?也许自己只是那可怜的蚌。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已经没有了,消失了,不再属于任何人,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有钱人?再多的钱也不能让她复活!”他懊恼地想,双手不停地搓揉着自己的脸。“我还不能死!我会被判死刑吗?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他握紧拳头,狠狠地捶打自己,一些想法在他心里激荡着,“他们会放过我吗?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也许他们只是怀疑……是什么引起他们的怀疑?哪里疏忽了?难道是那袋东西?被他们找到了?不可能……只要坚持下去,到最后还不是要放我出去?我要被关多久呢?他们是可以乱来的,要小心!必须坚持到底!我还要出去当医生,一个能救活许多人的好医生!”他在这里没有认识任何人,别人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擦茅坑,洗地板,他从不吭声。号子里空气不流通,就像一个拥挤的鸽子笼,他已闷得慌。至于吃的,比学校食堂还差得多,往往就是稀饭加咸菜,偶尔还会有两片萝卜干。刚开始靠胡思乱想打发时间,后来他感到日子过得越来越慢。他不断地想起过去的事,更多时候是呆呆地盯着墙壁。这些天就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