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被戴上锃亮、冰冷的手铐,由两名民警押出看守所。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阴暗的过道尽头可以看到墙上挂着“审讯室”的牌子。他走进去就看到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靠里面的那部分地板明显高出许多,上面横放着一张两三米长的大桌子,桌子正中央刻有一个警察的标志,桌子后面摆着三张高背椅子。后面的墙上还挂着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字的中间就是国徽,墙角还放着一台大空调。正对着桌子的三四米外放着一张看上去粗重、奇怪的椅子。他看到三名预审员已经端正地坐着,于是慢慢地走向孤岛般的椅子。椅子上还有一块挡板,等他坐下来后民警便把挡板固定好。此时他感到十分压抑。“这应该是为了防止犯人突然发狂吧?不能害怕!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他暗自想。坐在正中间的就是武局长,两旁分别是杜浩然和袁方。武局长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预审员,曾经把不计其数的罪犯送上法庭。其实预审就是警察办案最后的一关,每一宗案件的真相,疑犯是否有罪,都要得到核实。今天,武局长的任务就是要弄清楚许立的作案经过,最终把他送上审判席。“预审现在开始,你讲叙的一切都将备案,以后会作为证据呈上法庭。你还有什么疑问?”袁方庄严地说。许立摇摇头表示没有。他看了看这个武局长,浓眉大眼鹰鼻子,刚毅严苛的脸孔,眼神里隐隐透露出一股锐气。“干这行都非得这个样子?还是职业养成的?”他含糊不清地低声说。“我们都不要太紧张,尽量放松些。我们在这里只是公事公办,不要太拘束。”武局长温和地说,“我们随便聊聊,怎样?来到这里还算习惯吧?”“哪里都一样。”许立不以为然地说。“哦?真的吗?一般人来到这里都不怎么适应,毕竟跟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差太远……”武局长关切地说。“别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你们不会又是问那些问题吧?我都已经说过无数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许立有些不耐烦地说。“年轻人,要有耐性嘛。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都没觉得厌烦,你怎么就这样?”武局长轻笑说。“你们还要问多少次?我只有一个答案,我没有杀人,也没有理由杀人!你们把我关了这么久,这样符合手续吗?”许立竭力做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说。“请放心。关于办案手续,我们比你内行得多。手续是跑不了的。”武局长眯缝着眼睛说,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我们知道你没说实话,你敢接受测谎机测试吗?”袁方说。“测谎机能够证明我杀了人?能够测出我怎么杀人?真是这样你们就舒服多了。”许立挑衅地说。“有没有犯罪不是由你自己说的,而是由我们说的。”负责笔录的杜浩然停下手中的笔,直盯着许立说。“哦呵,你们的意思就是说合起来冤枉我,硬逼我认罪?我在外面就曾听说过你们警察最擅长的就是刑讯逼供,听说还要用被子把人包起来暴打,这样只会造成内伤,别人也就有口难辩。就算把我打死,你们只要矢口否认就没事,反正又没人对你们刑讯逼供。”许立冷笑着说。“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讲的是文明执法。像你刚才说的就是污蔑国家执法人员,这可能构成诽谤罪,你知道吗?而且整个预审实施不间断录音录像,这足以保证嫌疑犯的人身安全不受侵害。”袁方冷冷地说。“老实说,你是硕士研究生,我才是大专生,你读的书比我多。我们很尊重像你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有些道理你应该很容易就明白。”武局长凝视着他说,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对他眨了眨眼。“我没有杀人,道理就这么简单。”许立满不在乎地说。“事实是抵赖不了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老话你应该听过吧?”武局长感叹地说。“听过。是真的吗?这世界上有多少无头冤案最终不了了之?又怎么会有层出不穷的冤假错案?”许立心不在焉地问。“极少数漏网之鱼并不会好过。他日夜受到良心的折磨,时刻担心法律的制裁,还得不断逃亡。他能逃出自己亲手设置的迷宫吗?这样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义?有不少类似案件,当时大家都以为会石沉大海,可是时间总会让那些尘封的旧案重见天日。如果你怀疑我说的话,我可以把档案给你看。最近就有这么一个案子。市郊一在建工地挖出一副尸骨,根据尸骨上残留的证据,我们把它与三十年前的一宗人口失踪案联系起来,最后把凶手逮捕归案。”武局长淡淡地说。“那是因为凶手还不够聪明,如果他能再细致些,也许就不会被发现。”许立随口说。“也许……你知道吗?凶手被逮捕的那一刻,不是害怕,而是感到解脱。他现在已经是个老头子。他对我们说,早知道有这一天,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三十年来他每晚都发噩梦,还不能告诉别人。他的儿女到最后一刻都不相信自己的爸爸会做出那种事。这样的案例还有很多。任何一个人,无论多么聪明,他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武局长意味深长地说。“好,你们说我杀人,说我有罪,由你们说个够,反正我不会承认。”许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说。“我们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现在只是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让你交代整个作案过程。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袁方威严地说。“我没有作案,要我交代什么?如果你们有真凭实据就直接送我上法庭,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许立从容地说。“我们是在救你。把你送上法庭,你就要被判极刑。你希望这样?这还得把你的父母叫过来。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吧?他们同样不愿意看着你一直错下去。你以为百般抵赖就能逃避法律的制裁?你太天真了。现在悬崖立马,回头是岸还来得及。”袁方语重心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