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立看到大门上架着几个鲜艳夺目的血红大字。醒目的监狱名称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这一瞬间,他强烈意识到自己的卑微,仿佛整个人已沉下去。他将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也许能活着出去,那时他已年过花甲了吧?他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荒谬,还未跨进去就想着放出来。警车缓缓驶进监狱。周围看上去像是花园小区,园林式的布局设计,稍有不同的是多了高墙、电网、岗楼。犯人们在一旁除草打扫。警车从他们身旁擦过,犯人们转过脸看了看。许立在车里看着他们,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干警们带着他进入监狱的办公楼,来到狱政科办理正式的转交手续。在这里,许立的手铐终于被解下。随后,一名管教干部领着许立走出办公室。干部边走边说:“跟我来,你是北方人,却从南方转过来?”“嗯,是的。”许立点头回答。“初来报到,开始会有些不适应,慢慢就会习惯。不管你来之前多么威风,做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到这里就得服从管理,配合改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监规》里面说得很明白,一共五章三十八条。综合起来就是这么一句话——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不要惹是生非,有任何情况必须向干部汇报。这个你必须清楚。现在把你分配到第七中队,你要好好学习。这只是过渡阶段,让你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以后会另有调配。”干部一脸严肃地说。“嗯。”许立不慌不忙地应和着说。“你嗯什么?在这里说话不能含糊!你到底听清楚没有?”干部严厉地说。“报告!知道了,是的。”许立连忙大声回答。干部正眼看了看他,似乎已放松,接着关切地说:“在外面做错事,在这里就要打起精神……”他们走出办公大楼,绕过一个大操场,来到监舍楼。当他们穿过走廊时,犯人们纷纷探出毛刺刺的光头张望着,有人还吹起口哨,取笑声此起彼伏:“张总,又来新人啦?”“张总,怎么这几天不来看我啊?”“看你妈的头!等会儿把你们那一张张臭嘴都打歪!”张干部盯着那些犯人恶声恶气地说。犯人们立即闭上嘴,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你先在这呆会儿。”张干部停在一间宿舍门前,转身向里面喊,“老姜,出来!”一个犯人连爬带滚地出现在张干部面前,恭敬地看着他,随即又用狐疑的目光瞄了瞄许立说:“啥事,管教?”“这是新来的犯人,分到你这里。等会你带他去领东西,不要惹麻烦!”张干部转过脸看着许立接着说,“他是这里的小组长,迟些他会教你规章制度、列队出操等。管教不在的时候,要服从他的管理。”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放心吧,不会出问题!”老姜对着张干部的背影大声说。许立向宿舍里面张望,几个犯人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进去吧,还愣在门口干吗?”许立跟着老姜走进去,老姜指着靠门的一个空床位说,“你以后就睡那里,等会儿带你领东西去。”许立坐在自己的**,环视四周,发现这里跟学校的宿舍没多大区别,总体看上去还算整洁。这里全是上下铺的双人床,共有十二个床位,床头的棉被都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地板擦得发亮,还有几张凳子,没看到其它杂物。他没有理会别人的注视,也没有主动搭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走,赶快把你的事办完!”老姜催促他说。他默默站起来跟着老姜走出去。许立首先被带到监狱医院,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里面分内科外科,看上去还蛮齐全。在里面工作的犯人都在囚衣外加一件白褂。他领取一张体检表,走进医务室。伏在办公桌上看报的医生抬起头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于是便招呼他们进来。许立坐下,把体检表递给医生。医生拿出各种仪器给他测量身体。“来,先站起来……”医生有条不紊地指示说。许立熟练地配合着。“你也是医生?”医生突然好奇地问。“是的,其实严格来说还算不上,学医的。”许立低声回答。“哦,大家是同行,坐下来谈谈吧。”医生客气地说。许立打量了一下,这医生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三十出头,人不太高,脸孔清瘦,还有几分儒雅。医生掏出香烟递给许立,许立摆摆手表示不抽烟。打火机“啪”的一声把医生嘴里叼着的香烟点燃。“我保证你很快就学会抽烟。这烟还是留着吧,等会儿回去也好给别人送个人情。”医生拿起体检表,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姜,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说,“这些都是哄鬼的。你过来照着把表填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许立连忙说。“这些只是形式而已,我们谈些别的吧。你是刚来的?怎么进来的?”医生和许立热情地聊起来……随后他们又来到生活科,登记、领取日常用品——棉被一张,冬夏囚服各两套,白汗衣两件,黑布鞋两双,还有一些牙刷口杯之类的。这些东西都记在个人账户上,以后从工资里扣除。一个犯人把报纸对折,撕出一个大洞,套在许立的脖子上,然后拿起电剪,像剃羊毛似的三两下便把他的头发剃光,只留下密密麻麻的毛刺。接着就是照相,领胸牌。新犯人一律划为严管犯。许立捧着杂物跟着老姜回到监舍。放下个人物品,他开始整理铺盖。晚饭时候,他拿着饭盆随着大家到饭堂排队打饭。宽阔的大厅已坐满人,大家面对面地吃饭,几个狱警分散站在一角。吃饭后大家聚在一起看《新闻联播》,接着就到教学楼上课,有政治文化课和技能培训课,教师都是由犯人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