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肖如辰便又呆在宿舍,或许这里才是最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也没有外界纷杂的刺激,只有淡黄色的书桌书架,满当当的各色书籍,白蓝格子的床单,简单翠绿色的被罩,熟悉的蜷缩的味道。肖如辰扯了麻竹席子铺在宿舍中间,穿着吊带,光着大腿一条子地躺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看书,听着旁边楼梯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嬉笑声、甚至是叫骂声。有人疯狂地敲门,肖如辰无奈地抓头发,不会是黄鱼大姐和许纯吧?肖如辰这两天一直躲着她们,每天都清早出去,坐在宿舍不远处的小花园里,看着她们陆续出了宿舍楼,才悠悠地回来,然后估摸她们回来再出去。说不出什么心理,就是不想面对,愧疚、懊悔、厌烦?肖如辰自己也分不清楚。叹气,起身开门。却是对门的戴琨琨,“在宿舍窝什么呢?”肖如辰依旧趴回凉席上,“孵小鸡。”“嗤。”戴琨琨一笑,脱鞋盘腿坐下,“你这几天怎么闲得没出去做暗探?”“身体不好。”肖如辰回答的很认真,眼睛依旧看书,其实她跟戴琨琨的关系极好,那种好就是阶级兄弟那种,无关风月的。跟戴琨琨可以去鬼混网吧,去喝酒,去堕落,考试睡大觉,游手好闲试遍专卖店全部衣服而不买,整天坐在天桥底下看美女帅哥,绝对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无关。“她们都说你今年要当三好学生,我看还真有三分谱了。”戴琨琨摸肖如辰露在外面的大腿,“别说这腿还真光滑。”“别摸!”肖如辰拍她的手,“你咋就改不了那色狼相呢?”“可惜,我摸的都是女人,男人给我摸我还不摸呢。”戴琨琨嬉皮笑脸,“刚才我看见你老婆那大美女拉着李跃哭呢,不成红杏出墙了?”肖如辰终于动了眼皮,“你不会看错了吧?”许纯哭可倒常有的事,三天两头都要趴在肖如辰怀里折磨一回,但拉着李跃不常见!“切,我眼睛2.0!”戴琨琨挑眉,“唉,女人真是麻烦!为个男人啥都不要了。肖如辰,你说男人真是那么好么?”要是平常肖如辰肯定不屑地说“男人就一王八蛋”,可这几天她脑子里老浮现夏安那张淡淡忧郁的脸,跟王八蛋似乎差了太远,于是肖如辰说道:“我去找许纯。”“别去了,去也帮不上忙找到夏安,早上我还听黄鱼在宿舍跳脚大骂呢,恨不得把夏安所有朋友的电话都打一遍。”“黄鱼!”肖如辰叹气,“……还真是个好人。”好人太过,难免是负担,这是肖如辰真实想法。许纯是痴心,黄鱼纯粹是……穷心。肖如辰的心情更差了几分,许纯因为痴而哭,黄鱼因为热而怒,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肖如辰无法承受的重。懵懂的萌动只因为一时的犹豫而压抑,清晨的骨朵儿因为月亮的善良而放弃绽放,这是肖如辰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的。现在她并不清楚,不清楚那藏在胸腔中跳动的心是带着怎样的渴望走过那段岁月的。或许,我们都不清楚,所以我们慢慢带着好奇、试探、调整而一步步走过懵懂,走向成熟。“行了,别孵了,我找到一家鸡仔土锅特别地道,去不去?”“不去,我孵它儿子呢。”肖如辰没好气,这世界真是乱了。许纯,找不到夏安,那他肯定是躲在那个地方,帮她找或不帮?戴琨琨不管,扯了肖如辰的细白胳膊就不放手,两人比眼力,最后肖如辰认输,“你眼睛2.0比我好,不比了。”肖如辰,戴琨琨,听着就和谐。戴琨琨说:“我爸妈搞古董。都特爱美玉,所以给我取了个美玉的名字,嫌一个字不够显摆心情,所以取俩。”当时肖如辰很没品的说:“我妈生下我很多天,发现我怎么都不肯睁开眼睛,于是担心我是个弱视,为了补救所以许愿似的取名叫如辰。”戴琨琨当时就笑翻了,说:“幸亏没觉得你嘴巴长得难看,不然该叫樱唇。”肖如辰还特严肃地点头。肖如辰和戴琨琨就是这样和谐地常混在一起,就像今天这样。“喂,哥们一起吃土锅去。”肖如辰搭着脑袋听戴琨琨第一百零一次邀请过路的人,叹气,戴琨琨哪里都好,就是人脉太广,走到哪里都是熟人。“好啊。”终于有一个声音答应,肖如辰愕然抬头,看到一个轻飘飘扬起的下巴。居然是李跃!李跃不看肖如辰,只和戴琨琨天南海北地侃,三个人喝啤酒,一杯杯,喝得脸红脖子粗,然后肖如辰看着李跃和戴琨琨拍桌子。戴琨琨,“李跃,你这贱爷们,今天又犯贱了吧?”“你丫才犯贱。”李跃斜乜着戴琨琨,“不喜欢男人专门喜欢女人。”肖如辰一口酒全喷出来,戴琨琨赶紧拿纸替肖如辰擦,醉眼朦胧极为紧张的样子,肖如辰习惯的眼神,迷离的很暧昧。李跃冷笑,夹着清脆的铃声,李跃从兜里掏出个银灰色的直板手机,摁了几下。戴琨琨似乎松了口气,伸手就抢,“小样儿的,居然买这么先进的玩意儿了啊!”李跃叹气,“夏安的,我哪里有钱买这奢侈品,他不用,就便宜我们了。”“夏安?他不是一个有名的穷帅哥么?”肖如辰也好奇地看着那水蓝色屏幕的手机,那个时候有手机是件很奢侈的事。李跃摇头,“谁告诉你夏安穷了?他那小子就是好运,相貌、美女、金钱、聪明占全了,简直就没我们这些人的活路了。”语气的羡慕却带了愤怒。“李跃,你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还嘴硬说不在乎许纯,那嫉妒人家夏安干什么?”戴琨琨不屑,“上午我看亲眼看见你嘴脸丑陋地跟在许纯后面呢。”“哼!”李跃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她若肯为我掉半滴眼泪就好了。她问我夏安去哪里了。”说话间眼睛却看肖如辰,“我哪里知道夏安去哪里了呢,可惜她总不找该找的人。”似一语双关。肖如辰心咯噔一下,筷子停滞了两秒钟,又埋头猛吃菜。江一蓝喜欢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又爱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做坏事,就得有承受后果的担当。显然肖如辰没有那样成熟的心智。吃完饭,肖如辰觉得头晕的厉害,便拉了戴琨琨去子湖边吹风。肖如辰躺在湖边粗壮扭曲垂枝绦绦的柳树下的草地上,眯眼听蝉鸣水逐,戴琨琨坐在那里跟草根较劲。“肖如辰,其实你长得瞒漂亮的。”“嗯。”肖如辰懒洋洋地应着,在许纯的光芒下任何人都是丑小丫。“男人眼睛都瞎了,你这样好的女孩怎么就没人爱?”“嗯。”男人亿万,我只求一个。“肖如辰,干脆我俩好得了。”“嗯……什么?”肖如辰睁开迷蒙的眼睛,瞪戴琨琨。“你别瞪我。你就这胆量,明明跟夏安暧昧的要命,却装着躲避不及的样子,是骗自己还是骗许纯?肖如辰,你就是那人手里的风筝,看着很逍遥,其实你永远挣不脱束缚,一旦挣脱了,你就找不回自己了。”“我……没有!”很无力。“李跃跟我说这几天你一直跟夏安躲在某个无名的地方。”“胡说!我一直在上自习。”肖如辰坐起来,很认真地反驳,除了那一天,她真的没见过夏安了。“我倒是愿意相信你,不知道许纯会不会相信。”戴琨琨冷笑,“所以肖如辰,别挣扎了,咱俩好吧,我一定好好爱你。”肖如辰瞪大眼睛,“……许纯?”没听见戴琨琨后面的话,戴琨琨看着肖如辰发直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算了,肖如辰你就是太善良太傻。”肖如辰跌回草地里,耳边回响着戴琨琨最后的话,“你就是太善良太傻”。她不是傻,也不是太善良,而是太过害怕,夏安那样的男生,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底最优秀的珍珠。即使有本事捧到手心,她会像今日这般平和地躺在草地上淡淡地伤么?恐怕那时她会日夜不眠,害怕失去、害怕未来,看看许纯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有些东西,很美,但得到了并不一定是幸福。幸福就跟手指间的沙子,抓得越紧流得越快。一直到天黑,肖如辰才回到宿舍,一进门黄鱼就抓住肖如辰,“肖如辰,你总算回来了,许纯说要出去喝酒。”“喝酒?”肖如辰诧异地看许纯,很美很纯的微笑,如仙子一般,没有丝毫的委屈和芥蒂,肖如辰暗自松口气,或许许纯并不知道。吃饭,喝酒,聊天,发疯,大学里很多人都做过的事。小饭店隔音并不好的小包间里,转瓶子说实话游戏。瓶子转到林雯,林雯圆眼睛早眯成一条缝,黄鱼发问,“林雯小朋友,问一个尖锐的但必须回答的问题,你还是不是CN?”林雯撒娇,摇肖如辰的手臂,“哦,好丢人!黄鱼有阴暗心理,就喜欢探问别人隐私。”众人一致哈哈地笑,到底不能坏了游戏规则,林雯慢悠悠地吃菜,吊大家胃口,“我……么,已经十八岁了,当然……是啦!”四个人又是笑一团。林雯转到许纯,林雯的嘴角都已经翘上天了,“同样的问题,嘻嘻。”肖如辰看着许纯的脸有些发白,暗暗捏了一把许纯的手,冰凉的,肖如辰一拍桌子,那瓶子摇晃了几下,就转到肖如辰面前了,肖如辰笑嘻嘻地嚷,“不干不干,玩这么多圈都没转到我,你们看瓶子自己转到我这里了,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林雯要反对,却被肖如辰夹了一筷子西红柿塞住了嘴,“嘻嘻,告诉你们我不是CN。”林雯的西红柿一下子呛住了,不停咳嗽,连黄鱼都瞪大眼睛怪物般看肖如辰。肖如辰拿筷子敲桌子,流里流气地对众人做色狼相,“实话跟你们说我十二岁时就不是CN啦。”停顿看众人生涩的笑容,这才继续,“十二岁那年我在我姥姥家,看人骑牛觉得好玩,趁我姥姥一个不注意就爬上她家那头脾气很大的大黄牛,大黄牛是母牛,可能不喜欢俺身上的雌性味道,翻脸就将我掀翻到地上。实话跟你们说,我的胯骨这么小,就是当年被那牛摔的不发育了,当时跨股就碎了似的,下身还流了好多血。当时我姥姥就吓昏过去了,后来医生说不过是CNM破裂导致大出血罢了。”肖如辰说的抑扬顿挫,嬉皮笑脸,看着众人如释重负的表情笑得格外响,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到许纯怀里,“老婆我对不起你!”肖如辰有释然的感觉,朋友是用来互相关心的,不是伤害的,这是肖如辰自小坚持的真理。她没有抬头,自然没看见许纯低头间眸子里闪动的奇怪表情。日子很快过去,两个星期后,考试,放暑假,回家。暑假跟江一蓝去某个暑期辅导班打工,成天跟一群青春萌芽的初中小男生小女生一起混日子,肖如辰觉得日子过得格外滋润,成日里听他们议论哪个男生跟哪个女生好了,哪个女生走路爱扭最**了,哪个男生站在哪个女生门前唱情歌给人家妈一扫帚打了脑袋,哪个老师最鸡婆哪个老师最可爱,哪个爱情小说最动人等等。肖如辰每天和江一蓝都能笑得肚子疼,年少的日子可真是幸福美好得能掐出水来,比那山涧的溪流都干净透明。不长大真好,这是这个暑假肖如辰最多的感慨。只是她再也没有提起“白痴”或“蝌蚪”那个话题。日子过得很快,暑假,开学,回宿舍,重聚,重复着。又是一年秋高气爽,这样的日子本是愉快的,但对肖如辰来说却是煎熬,她只能每天躲在宿舍,塞着耳机呼呼大睡,并不能像那么悠闲的日子一样躺在子湖的草地上享受秋日的清凉。因为楼下有一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