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辰此时也觉得酷热难当,虚汗一层层密密地几乎都快遮住了眼睛,跟陈宇兴处了几天也知道他的性格,看似随和有时候却是出奇的公子哥儿脾气,受得了气却受不了苦的,眼见他把包都丢进出租车后备厢里,只得跟着过去钻进出租车。陈宇兴让肖如辰坐在候车室,车站等了半天也没买到票,这个季节是学生暑假高峰期,买到车票也都是没有座位的。十几个小时的车,陈宇兴就算不回去也绝不肯站着的,但顾忌到肖如辰那倔脾气,肯定吵嚷着不管死活也要走的,她那身体哪里吃得消?想了想,于是钻进买票大厅熙攘人流中,半日才幸运地从一个票贩子手中买了两张高价卧铺票。陈宇兴兴致勃勃地回头找肖如辰,举着票炫耀地说:“看,好不容易买到的。”肖如辰一看那卧铺俩字就满脸黑线,“硬座就好了,谁叫买卧铺?”陈宇兴却坐到肖如辰身边的空位子上,拿手扇风:“不收你钱可以吧?”肖如辰一把扯过车票,冷冷说:“不,谢谢,我会尽快还你的钱的。”说完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写字,递给陈宇兴:“我家地址,父母姓名,我身份证号码,北X暂住地址,全都在。你放心,我不会跑了的。”陈宇兴扇动的手停在半空,定定地看肖如辰,见她一脸正义和坚决,清白分明的就跟鬼子划界限似的,不由着恼,长这么大二十几年过的憋屈都没这几天多,叫他如何好脾气也没法拉下脸,扯过肖如辰手里的纸就塞进兜里,又胡乱掏了一堆医药费单子甩到肖如辰手里,“给你!就先还医药费好了,至于其他的,等我整理好了再算。”说完站起来扯了自己的包就走,还不忘泄愤地加一句,“再见,师姐。”刚走两步,又改为说:“不,师姐,最好再也不见。”肖如辰见陈宇兴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咬了咬唇。她不是不谙世事,也不是心冷,陈宇兴的情已承了太多,她已经快有窒息感,那样的男孩子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快乐的源泉,可是在她身边却是浪费甚至玷损。她不配他的好,不是吗?残破在心海一旦形成,就如同北极厚厚的冰层,很难有破冰之日。肖如辰拖着行李,一步步走向站台,身边有轻快的嬉笑而过,一对男女快乐地牵着手,背着包跑向站台,那轻快那幸福是那样的自然,肖如辰不由站定望着他们欢快的背影发怔。手底一松,拎在手心的包已经脱离了手,依旧粉色的T恤,宽松短裤,细软略长的头发凌乱地在走动中微微张扬,陈宇兴头也没回,没好气地说:“发什么呆,你不走了啊?”肖如辰诧异,还是赶紧跟了上去,“你……你不是走了吗?”“我当然是要走的。”陈宇兴拿着另一张车票在她眼前一晃,“算我倒霉,车票跟你一起。嘿,别以为我稀罕帮你,谁叫我是男人呢,碰见路边的小猫小狗饿了还给口饭吃呢,何况咱俩还算有过几面之缘。”肖如辰还是迟疑,“你也去北X?”陈宇兴的步伐极大,肖如辰紧跟了几步才跟上,走得快了便觉得有些气喘,陈宇兴听着她呼吸急促,只好放慢了步子,无奈地说:“师姐,现在是放暑假,我不回家干嘛?别以为我是故意讨好你,不是看在你欠我钱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肖如辰这才放心,是啊,不过是欠他的钱而已。陈宇兴买的卧铺一张中铺一张下铺,放好了行李,陈宇兴一屁股坐在肖如辰旁边,脸色还悻悻的,肖如辰知道他还生气,也不吭声,看着他从包里兜里掏出一大堆发票小票,“师姐,你可看好了,现在跟你算帐,千万别说我诳你。”肖如辰见他说起算钱的事,忙端正了心态认真点头。陈宇兴飞快地翻动着那些票据,看一张塞一张肖如辰手里,最后两手一拍,“没了,这些加上医药费10378.53。”“怎么那么多?”肖如辰诧异地看手里的一堆票据,又掏出候车室陈宇兴塞给她的一堆医院单据,“你就这样看一遍就算出来了?”陈宇兴往车铺上一躺,大咧咧地说;“一分不差,不信你拿计算器算。”看肖如辰蹙眉苦恼的样子,终于心情好些,勾起邪恶的笑,“师姐,青春损失费和护工费还没算呢。”肖如辰拿着一堆票一张张看,嗫嚅:“那你要多少?可是我现在没有钱还你。”陈宇兴板脸,“那我可不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可不可以过些日子还给你?”肖如辰抽出一张机票,“这是什么,为什么要我还你?”陈宇兴痞气地怪笑:“师姐,那是误工费!为了你,我误了飞机,又不能退票,这个当然得你承担了!再说我还没给你算机会成本费呢,你想我本来要2号坐飞机回北X跟幼时的梦中情人去北戴河度假的,这下可好,度假泡汤,梦中情人旧梦难续,这可是一笔用钱都无法算出来的损失啊!”肖如辰虽然知道他在瞎扯,但是事实上人家的确是为了救她而耽误了飞机,于是咬牙说:“行,这个也算我的。那这样吧,反正我现在身上就几百块钱,还不了你,我给你打欠条,然后按市价算利息,可以吧?”陈宇兴坐起来,“那感情好,快写快写,欠我的一定要还回来,嘻嘻,别忘记了写上青春损失费爱情缺憾成本费若干。”肖如辰拿出纸笔,白了他一眼,“废话那么多,有你这些费用么?”“不行,不行,你必须写上,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机会损失啊,你们A大可都是学经济出身,别诳我们这些学理工的木头,以为我们除了实验室啥都不懂!”肖如辰无奈,“你这样聪明,我看谁都诳不了你!”于是写欠条,写到数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你到底算的对不对啊?”陈宇兴趴在肖如辰旁边支颌看她写的字,咂嘴:“师姐难怪这么暴力,人家说字如其人,看你这字写得跟画狐似的。”肖如辰不理他疯言疯语,反过纸背面,拿着那些票开始一张张算,陈宇兴看着她算却不断摇头。算式列了一长串,得出的结果果然是10378.53,陈宇兴又开始挖苦:“说你们学经济的人心眼多吧,你还不承认!想我陈大少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没列过算式呢,这点小数还能算错?”言语间满满地自得和夸张,肖如辰心底鄙视了他一番,只得写了收据丢给他。陈宇兴却又退回来,“不行不行,没写机会损失。”肖如辰无法只得又在那张收据后写上他要求的青春损失费和爱情缺憾费若干,陈宇兴捏着张那张收据,笑得那个春风得意桃花满面,肖如辰看着他那张绽放的脸,又有了拍一巴掌的冲动,这个男生天生就让人有暴力的冲动。肖如辰看着他满意地躺到**,忍不住说:“你爬上面去。”陈宇兴干脆脱了鞋,忽悠地晃长腿,“为什么我在上面?”肖如辰被他的收据惹的心烦意乱,却看他得意的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心底更恼,顺手就掐了一把那晃动的长腿,“你是男人当然要在上面!”“哎呀。”陈宇兴果然收了腿一骨碌坐起来,揉腿,“是男人就该在上面啊?为什么体力活都要男人做?我不干!你这个暴力女,自己爬上面去!”“滚!叫你上面去就上面!”肖如辰冷脸。“我偏不在上面,非要在你下面,你能怎么样?”两人还兀自上面下面的争论不休,对面坐着的一对中年男女早忍不住笑,那女的憋不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一旦笑出声就忍不住哈哈笑个不停,这一笑那男的也忍不住闷笑开来,连旁边坐着的一个看报纸的年轻女子都忍不住羞红了脸暗笑起来,肖如辰和陈宇兴对视一眼,脸腾地红透,火烧云般飞延铺展开来。再不理陈宇兴,脱鞋就向中铺爬。陈宇兴却不解地挠头,望众人又望肖如辰,“他们笑什么?”肖如辰恼怒又害羞,忍着一口气向上爬,到底身体虚弱,那卧铺间又窄,脚步一滑身子就差点歪了下来,陈宇兴正不解地看她,见她身子晃动,一下子跳下来一把抱住了她,“行了,怕了你了,我在上面就上面嘛,值得这样冷目相对吗?”众人刚止笑,听他又说“上面”,再一次爆笑开来。肖如辰羞极,反手推他,“放开,不要你管!”“管你管惯了!”陈宇兴抱着肖如辰放到下铺,回头看众人的笑脸,也扯开一个大大笑容:“笑什么啊,没看过猪八戒抱媳妇儿啊?”肖如辰听他乱扯,气极,压低声说:“你胡说什么!”陈宇兴却拽开了被子,笑着将肖如辰推着躺下,“睡你的觉吧。”肖如辰经过这一番折腾手脚都已经无力,哪里还有力气跟陈宇兴再掰扯,就着火车启动的韵律一会就昏昏睡去了。陈宇兴望着肖如辰消瘦的脸,苍白虚弱的一朵洁白的百合,惹人心怜又带着几分不可亵渎,收起嬉笑的脸,看众人还是偷偷打量着他俩,苦笑,他又不是小孩子,当然明白众人发笑的原因,不过为了让肖如辰没有那么尴尬,才故意装傻。她心中应该很苦吧?每天坐着不是发呆就是昏睡,如果不是他故意挑起事来让她生气一会,或许就跟真的成了个没生机的洋娃娃了。可怜的师姐,陈宇兴摇了摇头。肖如辰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偶尔几处灯火飞逝而过,车内正洋溢着各种饭香方便面味道,陈宇兴买了两盒火车快餐,见她醒来说:“快起来吧,吃点东西。”肖如辰坐起来,看盒饭实在没有胃口,但为了身体尽快康复,也只得勉强吃,接过陈宇兴递来的筷子,打开饭盒却是一样青菜,一样酱烧茄子,一样荤菜花菜烧五花肉,看着就更没胃口了。这边陈宇兴早叫开了,“什么?破青菜,也太难吃了吧?”扭头看肖如辰:“师姐,给你吃青菜,我吃肉怎么样?”肖如辰白了他一眼,“不行!”陈宇兴嘟囔:“什么嘛,明明不爱吃肉,也不给我换!”肖如辰看他把青菜全部挑到一边,“你不吃青菜?”陈宇兴点头:“我最讨厌带叶子的菜了!”有人说:“不能挑食,对身体不好。”肖如辰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心一阵紧缩,她夹起一片茄子,软腻的有点甜,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夹起那些五花肉都给了陈宇兴,又夹回他扔到一边的青菜,“我跟你换。”陈宇兴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师姐没有那么冷血啦。”此时肖如辰的心难过的缩成一团,连手指都微微地颤抖,哪里敢开口说话?只低着头一口口吃那从不爱吃的茄子,有些东西,其实尝试过后,并没有那么难过,不是吗?尽管肖如辰极为不愿在领陈宇兴更多的人情,陈宇兴也怨天载道,但两人还是磕碰着一起下了火车,又由陈宇兴将肖如辰送到阮梅住的小宿舍。走在垃圾锅灶怪味满鼻的公寓长廊里,陈宇兴捂着鼻子一直唠叨:“师姐你就住啊?这破地方能住人么?”才闭嘴又跳起来,“啊呀,蟑螂!脏死啦。”肖如辰不理会他,带着他向住在尽头阮梅的屋子走,她也没办法,这里只有阮梅一个朋友,只得在她这里凑合两天,然后找房子了。敲开门,肖如辰就愣住了,阮梅?变化也太大了吧,随意一件宽大的衣服,肚子凸起成一个大球似的,长发已经剪掉,短短的凌乱地贴在头上,似乎好几天都没有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