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宇发觉自己坐在一块大石上,四肢动弹不得。他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是谁。似乎从亘古至今,就是这样子,从没有改变。环目一扫,四周满是凹陷的坑穴,凌曾陡峭,满布裂蹿。他心中涌起无比凄凉荒寂的感觉,天地间就像只剩下他一个人。几亿年前是这样,几亿年后仍会是这个样子。在无法计量的时间中这一切都会继续下去。热泪夺眶而出,这一刻他是那么需要其他人的安慰和关怀。仰首望天,镶满星星的黑色天空无边无际地朝无限扩展开去。心底里似乎有把声音在告诉他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广阔无垠的空间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每一颗星只是一团不断放射的光焰。而我所看到的星光,是经过了以非万年计的时间,才照射进你现在的眼睛里,所以你看到的只是百万前年某一瞬间的情景。“到最后两句话时,心内轻柔的声音变成充塞于天地间的巨大响叫。凌渡宇心神皆颤,感到自己极度的渺小,那是种非常可怕的感觉。他听到自己软弱地间道:“你是谁?”一把威严无比。似远若近,但又难辨雄雌的声音答道:“我是真神,向你启示宇宙的真理。”凌渡宇心中一震,暗忖自己是否在发梦呢?这个想法刚升起,景物又变。他发觉自己躺在沙漠上,四周是以千万计躺地作垂死挣扎的人,诸般死状,令人惨不忍睹,在烈日下像蜡般老化和融化。他勉力坐了起来,骇然发觉身体瘦如柴枝,露出磷峋的骨骼,皮肉干瘪枯萎,满布皱摺。忽然气喘起来,凌渡宇软弱地躺回地上去,呼出的全是热气。空气热得像烤烧着他的炉火,刺目的阳光使他无法把眼睛睁开。“我要死了。”这个想法才进入他的心神,那把声音又在心里响起道:“人类的生命是全无目的。全无意义的,更与大自然完全隔离,早晚陷于被毁灭的命运。“凌渡宇蓦地醒了一醒,暗问自己道:“这是谁呢?”一股无可抗御的巨力,扯得他往噩梦的深渊堕下去。下一刻他置身在一个大湖之旁,旭日在地平线缓慢而稳定地腾升,湖面在一片湛蓝中金光闪烁,似跃出了朵朵火花。忽然一阵柔风吹来,涟潞荡漾,美得令人屏息。然后他看到清流见底的湖水里,有着各种颜色的沉积物和水藻,令湖底五光十色,绚丽奇诡。却不见任何游鱼等水中生物。凌渡宇长身而起,大叫道:“我是否在做梦?”大地轰呜。凌渡宇蓦地头痛欲裂,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满身冷汗,似欲虚脱。餐桌上。沈翎和金统同时讶然瞧着捧头坐下的凌渡宇。现在是早上十一时二十分,经过昨夜的折腾,三人都睡晚了。沈翎打趣道:“你是为我弄的早餐头痛?还是为额头的伤口而头痛?”金统却是神色凝重道:“你的脸色就像上趟那么难看,是否姬翠那妖女又在对面那所酒店向你施催眠术呢?”凌渡宇把埋在双手的脸抬起来,两颊比刚才多了点血色,苦笑道:“我是第二次做这种诡异的噩梦了,你们都知我等若半个修行的人,绝少做这类异常的梦。”遂把两个噩梦一并说出来。沈翎瞧瞧他仍被绷带缠着的额头,道:“会不否是这伤口累事呢?可以肯定你的脑袋多少会受到点震荡。”金统接口道:“这推断亦不无道理,但照我看你并没有任何失常的现象。”凌渡宇道:”假若我今次是因额头的痛楚而做噩梦,那上趟的梦又是什么道理。”金统一震道:“上次你和楚媛仍是纠缠不清,情绪不稳定,故此梦魔能乘虚而入。嘿!我忽然有点心寒哩!“凌渡宇微一错愕,目光在两人脸上巡视了几遍,沉声道:“乘虚而入这句话可圈可点,假如庞度亦不断做这类可怕的梦,事情便大不简单。”两人同时色变。沈翎道:‘凤鹰’刚才来电,说她去了取马奇曼的电脑资料,希望她能把庞度的梦呓语录带回来,我们便可作分析和比较了。”凌渡宇以半呻吟的语调道:“假设庞度做着和我同类型的噩梦,那我们的真正敌人,便可能是一种存在于人类世界之外。另一种精神力量又或奇异生物,但那绝不该是月魔。”沈翎亦差点几像他刚才那样,要捧起像患了痛症的头,托额苦答道:“这想法实在太可怕了,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种力量,又能透过梦境侵入我们的意识里,我们怎样和它对抗呢?纵使有飞机大炮,在梦里也没有用武之地。”虽面对着丰盛的早点。香浓的咖啡,但三人都感难以下咽。金统分析道:“这梦魔该是只对神经或情绪有问题的人才有影响力,否则人人都要捧着头起床了。庞度恰好是不正常的人,所以才会被它同化或控制。姬翠的出身也很有问题,所以她的智能虽高,在某程度上仍可以算是一个疯子。正因他们都以为自己被这梦魔选中为负起神圣任命的人,所以才会同流合污,这推论算很合逻辑吧!”沈翎点头道:“你这家伙倒有点分析能力,不过小凌显然不受他控制。若事情确是如此,这怪物就像一股无所不在的精神力量,透过梦境去控制像姬翠。庞度,甚至‘金头鬼,这类人。亦是它指使这些人来盗取幻石,以进行某类阴谋。”凌渡宇待要说话,电话铃声呜响。金统拿起电话,喜叫道:“原来是卓主任,你在哪里呢?我们在吃早餐……为什么这么迟?!唉!这叫一言难尽,让小凌和你说吧!”凌渡宇接过电话,卓楚媛甜美的声音像仙泉般注进耳鼓内道:“今晚有空陪人家烛光晚宴吗?”凌渡宇叹道:“我约了个女人。”卓楚媛沈默了下去。凌渡宇忙道:“卓主任万勿误会,约我的是姬翠——莎朗。姬翠,你该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吧!”卓楚虔释然道:“你这可恶的家伙,竟然耍人家,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答案不要又是一言难尽。”凌渡宇苦笑道:“扼要来说,就是我差点宰了庞度。结果撞伤了额头,做了个噩梦。你坐哪班机来呢?我会和沈翎去接你。”卓楚媛叹道:“我抵达时,恐怕你正和姬翠把酒言欢。你小心点,若你和她弄出什么事来,我可不会放过你的。现在叫老金来和我说。”凌渡宇把对话筒交回金统,俯身过去向沈翎低声道:“你定要去接楚媛,若她落在庞度手上,我们就陷在完全捱打的劣势了。”金统放下电话时,门铃响叫,顺手按下对讲器,大厦门守的声音道:“先生!有位马奇曼博士要找你们。”三人愕然以对。沈翎避进房内后,马奇曼沈着脸走进厅子来,见凌渡宇扎着额头,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角的沙发处,眼中闪过怒色,大步走过去。金统追在他身后道:“老朋友!来杯金统牌咖啡如何?”马奇曼听若不闻,通自来到凌渡宇对面坐下,狠狠瞪着他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凌渡宇,只是个卑鄙的小贼。”金统在两人间右侧的单人沙发坐下,左手还拿着咖啡,呷了一口道:“有事慢漫说,互骂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我的老朋友。”马奇曼深吸一口气道:“我和你再不是朋友,你这叫知法犯法,侵犯我私隐,我已向警方备案,此事我定要追究到底。”凌渡宇和金统都是心中暗喜,这小子那么紧张,不用说电脑的储存器内定是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马奇曼道:“你们休想能读取里面的资料,识相的话就立即给我交出来,这件事就可笔一勾销。“凌渡宇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微笑道:”博士你的皮肤为何可以黑得这么润泽漂亮,可否介绍一下是哪一个沙滩的阳光呢?”马奇曼脸色微变,冷笑道:“不要岔开话题,你就算拆走了我的储存硬碟也没有用,只要任何不正确讯号连续三次输入后,档案便会自动洗去,哼!”凌渡宇,金统和躲在一旁的沈翎同时心中叫苦,皆因“风鹰”试图破解他的电脑密码锁,几可肯定她不止输入三次。那即是说有关的档案该早被洗去了。金统故作惊奇地道:“既是如此,你还来找我们干吗?不是低能至袋着录音机来哄我们说话吧?”马奇曼一掌拍在桌子上,大怒道:“硬碟内尚有很多重要的资料,玩笑开够了,你们究竟还不还?”凌渡宇微笑道:“你不是说庞度的梦吃录音全毁掉了吗?博士为何要说这种谎话呢?照我看那些档案仍未被洗去,皆因你惯于说谎。“马奇曼忽然沉默下来,又猛地拉开风楼,凌渡宇和金统同时色变。原来他身上扎满一束又一束的塑胶炸药,其分量足可把金统的两层寓所彻底摧毁,连左屏丝那层亦绝难幸兔。他右手中指扣紧左胸的一个金属小环,以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语调道:“只要我拉掉这小环,便可接通线路,把炸药引爆。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金统皱眉道:“你知否现在的行为与疯子根本没有分别。”马奇曼道:“我不管,那硬碟内有我毕生研究的心血,我要立即拿回。”凌渡宇奇道:“既是如何重要,你总该另有备份,否则假若硬碟有什么伤风鼻塞,你岂非也要炸死自己吗?”马奇曼叹道:“你们不明白的了,我也没心情向你这两大混蛋解释。总言之,你们绝对无法解开我的密码锁,更何况里面是以特别的密码写成。除非得到我解码的程式,否则绝对破译不出来,你们这叫得物无所用。不若还给我就算了,大家总算是一场相识。”凌渡宇道:“那即是说,庞度的梦呓仍在里面了,是吗?”马奇曼苦笑道:“你不相信也没法子,但若你们确曾连续二次试图破开密码锁,那些档案确会被洗去。”接着双目凶光一闪道:“现在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立即还我硬碟。”凌渡宇和金统这时发觉沈翎正蹑手蹑脚从马奇曼后面掩来,后者下竞识地瞥了沈翎一眼。乌奇曼乃智力奇高的人,还以为硬碟在自己身后某处,正要回头张望,凌渡宇人急智生道:“你仍在说谎,我不但解开了你的密码锁,读过庞度部分的梦呓。”马奇曼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不屑地道:“这是没有可能的。”这时沈翎已来到他身后两米许处,但马奇曼又想往后望去。凌渡宇灵机一触道:“凡不适合生存的种族,均应被淘汰!”这是他在第一个梦听到的话,姑且念出来碰碰运气。马奇曼全身剧震,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最要命的是他的右手拉下了圆环。金统、凌渡宇和沈翎都像被点了穴般浑身麻木,两前一后地呆瞪着呆若木鸡的马奇曼。刹那的时间像世纪般漫长。然后马奇曼的脸逐渐涨红。金统醒悟过来,拍腿狂笑道:“你才是大混蛋,竟装神扮鬼地来吓唬我们,你不去拍戏真浪费了你这方面的天才。”“咔嚓!”马奇曼以闪电迅快的手法,由风褛内袋掏出一把短柄白朗宁连发七十五毫米大口径手枪,冷笑道:“你们不会认为二也是假的……噢!”沈翎的手枪抵在他后颈处,斜指他的脑袋,学他般冷笑道:“你不会认为这亦是假的吧?”金统一手抢掉他的手枪,长叹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寒与姬翠同流合污,难道不知她和庞度是伙伴关系吗叩马奇曼变色道:“不要胡说。”金统、凌渡宇和沈翎三人脸脸相觑,完全不能理解以马奇曼这种既有智慧又学富五车的人,竞看不破姬翠和庞度的壑系。沈翎把手枪插回枪套里,坐到凌渡宇旁,抓头道:“假耷姬翠不知道庞度的计划,怎懂得早一步到那货机处,恭候疙度的大驾呢?”马奇曼沉声道:“你们休想从我口里骗出半句话来。”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姬翠由始至终都在维护庞度,否则庞度早已一命呜呼!我也为你报了爱妻被肢解之仇。”马奇曼忽然间像苍老了十年般,颓然挨在沙发里,摇摇头,却没有说话。金统沈声道:“你对姬翠来说,究竟有什么可供她利用的地方呢?”马奇曼蓦地跳起来,往大门冲去,高叫道:“不要离问我们,她是爱我的,我们都会成为神。”“砰!”大门张开又关上。三人若无其事地瞧着他离开。金统苦笑道:“我们这位大博士再一次证明了恋爱是盲目的。”沈翎大力拍了凌渡宇的大腿,叹道:“希望你今晚不要中了姬翠的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