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拉开,剧场里空空的,一个观众也没有。这是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是退场?还是演下去?林青就像这样的一个人茫茫然站在舞台上,她其实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有的时候,我们无法支配我们的思想,理智告诉我们退出或者继续,而行动起来时,我们又是理智的矮子,即不执行退出的指令也不执行继续的指令。我们令自己停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里,这违背我们的初衷也非我们的本意。可是,这恰恰容易给藏在暗处的一只黑手以机会,那只黑手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它操纵和决定了我们命运的结局,我们很可能以它期待的方式让生命就此谢幕林青完全不知第二天就是她的黑梅日。她和周尔复,他们早早地就离开餐桌各回各的屋去了。她在暗黑中睁着眼,满目都是黑的玫瑰花瓣的凋落。玫瑰花在她的眼里怎么会是黑的呢?就像是画了黑色口红的妇人的脸,那黑是愣愣地挂在她的眼白上的。她很为那黑而感到刺目的痛。她睡不着,就又回到摆着玫瑰花的餐桌旁,启开了和玫瑰花同样颜色的那瓶红酒。她本来是可以很优雅地喝的,她的手边就有意大利进口的工艺很考究的细长的高脚杯,可是她觉得那都是生活的拐弯抹角,她也拐弯抹角生活了这么多年,遭到的却是最直接的重创和打击。她心里说,他妈的,生活打击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又不拐弯抹角了?生活,本身就是他妈的一个预设的雷子,它诱你去踩,让你在它的预设里毁灭!她嘴对着瓶嘴儿,一大口一大口地吞咽着。她根本不觉得流经她的是什么葡萄美酒,她觉得那就是生活的苦酿。它们混装在她的体内,是一种比苦更苦的窖藏。林青不知,在这同一座城市的另一处,还有两个人,他们喝着从同一瓶里倒出的酒,却各品各的滋味。那两个人,一个是给周尔复开车的司机大力,另一个就是暗跟周尔复较劲的都市出版社副社长吴前。如果说各为其主的话,大力跟吴前是坐不到一个桌面上来的。周尔复待司机大力已经不薄了,他把大力从一个复员兵转了干,又给大力安排了司机班班长的职,要说司机大力特知足了。司机大力一直以来对周尔复的确是心怀感激。可是,欲望这种东西就像一种好吃的东西,永远有无穷无尽的好吃的东西在前方勾引着你,它令你犯谗瘾,它令你欲罢不能。有人拿更好吃的东西做诱饵,为了那更好的东西,或许你会忘记前边你享受过的所有的好,包括给了你那些好的人的恩情。"办公室主任"就是吴前拿来钓大力的诱饵。那是大力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他知道他当司机班班长已经到头了,办公室主任这个头衔的确是一种非份之想。可是,两个月前,当吴前很私密地请他喝酒,借酒兴暗示给他这样的一重许诺的时候,他的眼前除了金光闪闪的"办公室主任"以外,脑子因兴奋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他这辈子可能永远也够不到的前程了。他知道周尔复当了一把也不会再提他了,周尔复帮他已经帮到头了。而他大力也很清梦明白吴前为什么请他为什么给他许诺,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吴前是想依靠大力来颠覆周尔复,颠覆了周尔复他吴前才可能坐到报社的那第一把交椅,只有吴前坐了那第一把交椅他大力才有机会和可能当上办公室主任!大力为了能当上办公室主任就把宝压在了吴前身上,政治和前程有时不就是一种赌注和压宝吗?阴险的人,总是喜欢把大好的政治搞得风云变幻,谁最终占上风是一件很说不定的事情。那么多的人都见风使舵,他大力干吗非得在周尔复这一棵树上吊死自己呢?大力这样一想就脑子发热,脑子一发热就义无反顾地投靠了吴前。大力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人,他只消把周尔复有机可乘的把柄找出来交与吴前就行了。他留心了周尔复很久了,他总是趁周尔复让他独自到周的办公室取一些开会要带的文件时,偷偷翻看周尔复抽匣里是否有私密性的东西,他发现了那些充满浪漫**的信件,再联想到从宁宣儿她们口中传出来的有关肖白和周尔复的传言,他就开始注意了肖白和周尔复的一举一动,他在注意肖白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林青常偷着去开肖白的电脑,他也渐渐从注意林青发现了发生在林青身上有趣的事情,即那些信件并非出自肖白之手,而是周尔复的老婆林青之手,他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吴前,两个人都认为没有比利用周尔复、林青、肖白间的情感纠葛大作文章更有效的了。可是他们苦于一直没有可资大作文章的一个切入点。这个切入点是大力偶然从"勿忘我"鲜花店门前路过时寻到的。他开车从那儿经过的时候是看见林青从打印店出来奔鲜花店的,当时他急着给周尔复送一个很急的件就没有跟林青打招呼,更没有多想什么。直到周尔复晚上下班说是去"勿忘我"鲜花店,他还没多想什么,可是当周尔复下车去取花又转头回来,并吩咐他去代取时,他心中陡地想起了林青的身影,及至他到了花店,抱那花往外走时,他看见了夹在花中的那个留言,他就全明白了。他趁人不备贪污了那字条。此刻大力就是给吴前送那字条来的。他送字条的时候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吴前和大力喝了许多的酒,吴前喝了酒就一个劲地说,他以后决不会亏待了大力。大力轻飘飘地就先走了。吴前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他也没想好这张字条到底怎么用。它真的能派上用场吗?他的脑子一片迷茫。其实他最初的想法就是利用这张条子给周尔复制造出点绯闻,哪怕那绯闻是莫须有的又有何妨?反正只要在这关键的时刻把周尔复的生活和工作搅乱,让他陷在烦恼忧患中。引起上头的注意,让上头重新考虑人选。当然仅凭这张字条或许根本达不到这个目的,可是他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没有。没有他就只好手里有什么武器用什么武器了。这事严格地说也不能怪他吴前,要怪也得怪周尔复的老婆林青。是周尔复自己家的后院先起火了,是他老婆林青没事找事玩引火上身的人的理智其实是很脆弱的一种东西,它就像灯泡里的钨丝,是在很没准的情况下就被突然烧断了的。吴前的理智是被他旁边那一桌子陌生人的谈话给烧焦烧糊了的。那一桌子人其实一直在说话,吴前都没听见,可是吴前不知为什么却单单听见了这样一段争论:邻桌甲说,那你说,一个人被人从楼下推下去至死和自杀至死,死亡鉴定能区别出来吗?邻桌乙说,当然有区别了,自己跳下去和被人推下去,那身体的着地点肯定不一样。你想啊,那自杀的人一般都不愿意头朝下先裁,跳下去的人多半是双脚或是后背先着地,而被推下去的肯定是头脸前面身子先着地邻桌丙说,那可不一定,那人要在高楼上往下跳,空中翻几个滚那可由不得自己,那也由不得谋害人的人,你们想是不是这个道理?邻桌丁说,你们全说的不对,我告诉你们,一个人自己从楼上跳下去和被人推下去,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是鉴定不出个所以然的。也就是说根本没什么区别吴前不知那一桌人是检察院的?法院的?还是公安局的?抑或是一群律师?总之,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一场瞎争,日后害了吴前。吴前在邻桌丁说完话后,大家都不再继续争论的短暂沉默里,以为大家都默许了丁的说法。他也就脑子进水了一般地信邻桌丁的说法,如果真的是脑子进水了可能就好了,水可能就扑灭了他脑子里陡生的罪恶的火焰!吴前走出餐馆,在春寒的细风中行走着,他的脚底有些轻飘。他朦朦胧胧地觉得,他最初要给周尔复制造麻烦和绯闻的念头现在想来是多么幼稚。那只是小打小闹的捣乱,不会触动周尔复的实质。应该给周尔复制造一场事故,他的耳边不断地响起邻桌丁的那句话,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未必不是一种启发他看着城市耸立的越来越高的高楼,他仰头不停地看那些他看不清的楼顶,他的脖子都被他仰的酸痛了,他的眼也被他仰得眼花撩乱了,在夜幕的掩映里,他的眼前就真的出现了幻景,他仿佛真的看见了林青的身子从那高耸的楼顶飘下来飘下来了第二天的夜晚,林青的身体的确是从都市报报社大楼的楼顶飘下来的。她的手里攥着那张"每一朵花都含有一个梦,您愿走进我的梦里吗?那里有我如花的青春和美丽。"下面署名"你的X"的字条。林青的死是这幢大楼有史以来最轰动的一件事了。比林青的死更轰动的就是那张被林青的手死死攥着的署名"你的X"的字条!"X"?"X"是谁?大包牙宁宣儿和老婆嘴沙沙就像是遇到了千载难逢的这样一个宣泄的机会,她们尽兴发挥着无所不及的恶毒:"'X'是谁这不明摆着的吗?咱全报社不就一个姓肖的吗?'X'不就是肖的第一个拼音字母的大写吗!你们这些男人啊,以后看女人别光看脸蛋长得好,那心比毒蝎还毒是不是?""那字条肯定是肖白写给周社长的,被林青发现了。林青找肖白拿字条说事儿,肖白抢字条林青不给。肖白怕事情败露就把林青从楼顶推下去了!""那到底是谁约谁去的楼顶呢?女人可没这种智商。这倒有点像男人所为!""你总不至于是说周社长和肖白合伙的吧?是周社长为了得到肖白或是为了保护肖白不得已而为之的?不过周社长一直就很护着肖白,从肖白来,到肖白留下,还有,肖白写石狮子大战时还惹了很大的麻烦,被点名的许多公司老板联名告过她,都被周社长给平了。你们说非亲非故干吗要这么帮她?""周社长和林青,他们不是很恩爱吗?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怎么下得了手?这也不像是周社长的为人。""算了吧,这世道为人不仁的事多了,也许咱周社长就真的是被肖白那个女孩子给鬼迷了心窍。如今为情所惑谋害亲夫亲妇的事哪哪儿都有,多了去了!"这是肖白病愈后上班的第一天,她对报社里发生的事儿一无所知。她沉浸在她的那部暂定名为《恐惧》的小说里,她一天以将近一万字的速度写着,她其实已近小说的尾声了。可是,她无法给那篇小说结尾。她不知道那个叫林佳楠的女孩到底怎样了,她不敢把她怀疑的那个被碎女尸的可怕的结局安到这个女孩子身上。她但愿那不是一个人。再有,凭她的想像,她也确实是想像不出那个女孩子怎么会被害呢?谁会害她呢?那个害她的人又在哪里呢?是干什么的?因为什么加害于人?或许根本就没有为什么,这世间的一切有时是不存在因果的一种因果状态。她想她太爱臆臆想了。生活也并没有她臆想的这么可怕,这么讲求逻辑,生活有时是无逻辑可循的。它是散乱的,无序的,必然中充满了偶然,偶然中又充满了必然。她对生活已抱有了乐观的态度,她想无论如何,生活都会给人、给事、给小说提供以一种结尾或多种结尾的。那结尾或合情合理,或合情不合理,或合理不合情,或即不合理也不合情。但总之那一定是生活里的存在。生活里有的,我们或许都有可能遇到。生活从来就不会给人提供一种可能和答案。生活其实是不会给我们答案的,那答案是我们经过生活时对生活的认识。我们以为那是答案了,而生活可能根本就不承认从她走进大楼的那一刻,她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一双又一双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瘟神,看一个怪物,看一个小丑。他们的脸上带着鄙夷,带着轻曼,带着不屑,也带着兴灾乐祸。这眼神,这表情,是全体一致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肖白的心不由得悬起来。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由得慌乱起来。现在她所能知道的就是她没有出什么事儿。那么,是周尔复周社长出什么事了?现在,她有些明白自己了,她生病,她请假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是把周尔复放在她心里最重要最重要的位置上了。她是无法承受这种重了。她是不知怎样面对他才好。她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淡化心中的感情。她是在用写作逃避内心的渴求。她的内心还有一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善良,那就是,她不想因为自己一丝一毫的差池而影响他,影响他的生活他的事业。她的内心对他是存了最深切的感激也存了最深切的祝福的。她是愿意做那个在默默中为他祝福和祈祷的人的。哪怕这种祝福和祈祷终其一生。那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周尔复出事了!当她有了这样的意识时,那是比她自己出了什么事儿还令她着急的啊。他,是出了什么意外了?还是车祸?还是?她完全把自己抛开了,她惦记着他,她放不下他,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这样希望的时候,大包牙宁宣儿就迎着她走过来。宁宣儿真的是一反常态地主动迎着肖白走过来。她的虚假的热情堆积在脸上,把脸堆积得有些变了形,她说哎哟肖白你可来了,你知不知道林青昨儿晚上坠楼死了?宁宣儿说完眼珠一刻不停地盯在肖白的脸上,她并不是意在告诉肖白林青死了这件事,她意在观察肖白的听到这件事以后的反映。她才不想让这第一手素材落到别人的手里呢!她怀了猎奇的心盯视着肖白。肖白一下子懵在那里了。她首先就非常心虚地认为一定是因她而引起的。是因她那日跟周尔复的喝酒?因周尔复夜半送她回家?因她在无助中倚在他的怀里?如果一切真如这样,那么,她不就是导致林青死亡的那个罪人吗?她喃喃地不由自主地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怨不得所有人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呢!她知道没有人会再多告诉她些什么,只有一个人,只有周尔复,他知道和了解一切吗?他现在怎样了?他不会因为想不开或是已经出什么事了吧?她多么想见到周尔复啊,听他亲口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真相。她不希望这一切都是因她造成的,那样她的一生都会活在内疚和负罪感里啊!可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去见周尔复,那样就是给他添乱,就是火上浇油,就是罪上加罪,就会让他处于更被动的地步,就会给那些恶毒的喜欢看别人笑话的小人以把柄和口实。她不能去见他。他,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周尔复将自己反锁在家中。他拒绝接任何人的电话,也拒绝见任何人。他整个的人都陷在彻底的绝望中。女人们,她们干吗要以这样的方式跟他告别?前半生,他被王蓓的死折磨着熬煎着,后半生,他将在王蓓、林青两个人死亡的双重阴影里挣扎着苟活。从今以后的岁月,他只能算是苟活了。她们粉碎了他对生活对前程的全部梦想。他虽然不爱林青,但他决不愿林青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他。他深悔莫及的是,他当年不爱林青就不应该违心地和林青结婚。即结了婚,那么结婚之后的这许多年他就不该对林青那么轻曼、冷落和漠视。他对林青的死是负有不可饶恕的罪责的。可是以他对林青这么多年的了解,林青不会轻易选择轻生这条路的。她知他不爱她,她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服输认命从而放过他。谁说她是放过他了呢?也许,她就是要以这样的一种恶意的方式毁掉他,让他不但活在王蓓死亡的阴影里,也要活在她林青一手制造的阴影里。让他生活黯淡前程黯淡。如此,她就实现了让他记住她重视她无法抹去她的价值。因为她知道,活着,她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了,那么她要用死折磨他,让他一辈子自责内疚不得安宁。可是,有许多的疑点不断地在他的脑子里飞旋着,那些疑点,它们就像从星球大战的夜空里掉下来的不明飞行物,它们时而击打着他不堪重负的神经,时而又流星一般一闪即不见了。而那一道弧光又一道弧光就像带着血刃的刀子,在他的大脑的神经的星空里划来划去留下创痛。所有的疑点最后都集中在那个字条上。他想不明白那个署名"X"的字条怎么会攥在林青的手里。他细细追忆拿花的全过程。大力帮他取的花,大力把花交给他的时候,他没看大力的表情,他只注意了那些花朵。他的确是在接过花的瞬间下意识地在花丛中寻找过什么,他寻找什么呢?他是期待着能从那花叶间寻到只言片语,好解开悬在她心里的送花人的谜底。可是,他确信那花丛之中什么也没有。那么那张夹在玫瑰花朵里的字条一定就是大力在取花的途中作了手脚了?大力偷偷拿出去了?大力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林青收买了大力?让大力暗中监视他的行踪?可是他拿了花就回家了,大力在当天是没有机会给林青通报那张字条的。可是,当天晚上林青看见他抱着花回来的表情太反常了。他现在是在事后回忆才觉出她当晚的反常的。她的目光,她的神态,她的话语,她问他多少钱一朵玫瑰花?那问话不像是问话,到像是她知多少钱一朵花而故意反讽他一样。因为她知他撒了谎,因为她知他不可能买玫瑰花来纪念他们的结婚日。他吃完饭就很迅速地逃离了桌子。他其实真正想逃离的是林青的眼神和怕林青的追问。他躲在他的书房里就再也没有出来。她是怎么过的那一夜他根本没想也没有留意。大力一定是在第二天把字条交给林青的。难道是林青看见那张字条之后一下子想不开了?他不知道林青死前的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因为他一整天都在外边开会。他在会上吃完晚饭回的家,他回家的时候家里黑着灯。往常,听见他的脚步声林青会起身开灯开门的。林青不在家。也没有留言条。他不知林青去干什么了。他开了一天会很疲乏很疲乏了,他洗浴完毕就睡了。林青就是在他刚进入梦乡的时候从楼上飘下来摔死的!现在周尔复想不明白的是大力为什么要这样做?大力为什么要背叛他?大力图什么?还有那张字条到底是出自谁的手?是谁写给他的?按字面意思自然一下就猜到了"X"这个字母是肖白的"肖"字的第上个拼音的大写字母。可是他不相信这是肖白写的。肖白这个女孩子是决不会写这样的一个字条的。她是含蓄的,古典的,传统的。她宁愿在内心自己折磨自己也不会写这样的字条以示人。那么就是有人想陷害他或是肖白?不,应该是利用肖白来陷害他。那么,肖白不就这样被他们给毁了吗?想到这儿,他忘了自己的处境,他开始为肖白着起急来。他不知肖白现在怎样了,也不知字条的事在全报社传开后,肖白是否承受的了?这个时候,他是多么地牵挂肖白啊!最受煎熬和折磨的要数大力了。大力从来没想过因他的自私而闹出了人命这种事儿。他有点恨吴前了,他觉得吴前也太黑太狠了。吴前一定是拿了他交给的那张字条去要挟林青了。是吴前太贪报社一把手这个位置了,贪心使一个人变得全无理智和道德之心。他不就是太贪吴前许给他的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才丧心病狂地积极参与了吴前的这一场阴谋吗?如果真是吴前把林青引到楼上,又把林青推下了楼,那这一切就是犯罪。他大力是什么角色?是犯罪的帮凶,是同案犯。他一想到此就心有余悸。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周尔复对他的诸多的恩情,他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他早想什么去了?现在,他彻彻底底地帮助吴前毁了周尔复。好几次,他都想起身去找周尔复,把一切向周尔复坦白清楚,他不求周尔复能原谅他,他只求自己的良心能得到一点安慰。可是,一旦这一切传出去,他大力还怎么在人面前站呢?以后谁还敢理他?他跟无耻的小人有什么两样?当初他是把周尔复出卖给了吴前,现在,他不是又把吴前出卖给了周尔复了吗?出卖来出卖去,他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可是他的心里还有一个魔鬼的声音在说:政治是残酷的。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是你死我活的。也是无毒不丈夫的。况且,人又不是他亲手杀的,况且,他也没有看见是不是吴前干的,况且,周尔复遭这一劫,他万万难能迅速翻身稳坐报社一把的交椅了。那么,吴前就有希望,吴前有希望他大力就没白跟着折腾这么一程子。他大力也是有希望的!私欲,私利,使大力又向更深的恶里滑去肖白觉得她自己是一下子成熟起来了。那天钱主任莫明其妙地把她叫到办公室,吞吞吐吐地说,肖白近一段时期可以先不用上班了。等到事情平息了,没有什么事了,再通知她上班。肖白很沉着冷静地问钱主任,你是代表组织还是代表个人?你如果是代表个人,你没有权力跟我这样谈话。如果你是代表组织,请给我一个依据和理由。钱主任就有些不悦地说,你没有看见全报社的人对你的态度吗?我是好心让你躲一躲,宁宣儿她们几个也都希望你先别在报社晃悠肖白说,我谢谢你了钱主任,请问全报社的人的态度代表法律吗?代表公正吗?肖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守时地上下班,她不怕所有人的白眼,也不怕所有人的脸色,她也不怕那些能杀死人的流短飞长。无辜的肖白,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逆境中,屈侮里,将一颗柔弱的心打造得异常坚硬坚强起来。周尔复好像真的被这一场人生变故给击败了。他万念俱灰,甚至主动放弃了一把手的竞争。他一直都没有勇气去报社上班,他无法面对报社里所有的人,也无法面对那幢大楼。吴前空前顺利地当上了报社的党委书记兼社长。报社开全体大会宣布的那天晚上,肖白来到了周尔复的家。她一直是微笑着面对她人生最艰难困苦的这一段的。她相信人生真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她的那本《恐惧》的书在这个春花的五月里出版了。那是她自己在一个人孤寂的充满屈侮的岁月中献给自己的礼物。她把它带来了。她要送给周尔复。她要用自己的实力和努力告诉爱护她帮助她的人,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她不会辜负他们的。她还将凭自己的实力告诉所有欺侮她毁她的那些小人,是他们造就了她,是他们给了她奋斗的勇气和信心,没有他们,就没有她手里握着的这本书和她内心的坚强。她想好了,她的书只送两种人,帮她的恩人和毁她的小人。这两种人都是她刻骨铭心的人。肖白真的不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周尔复。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竟然想起了在渣子洞里装疯的华子良,他看她的目光呆滞,他的头发蓬乱,间或有了许多的白发。肖白的心就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不停地捣搅着,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强全部搅酥了搅碎了,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说,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周尔复一直以来最不放心的就是肖白,他无法预料到肖白会被伤害到什么程度。他把他封闭在家里,是怕听到有关肖白的任何令他无法承受的打击的消息。他已经害了两个女人了,他不想因他而害了肖白,死去的,她们已经死去了,而活着的这一个,他永不能再爱,也永不能再保护她了。他的白发就是因她而生的,他觉得人,有时生的确不如死。他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在生命的底线上徘徊复徘徊着他就像幻梦一般无数次想像着肖白来看他。他真的给肖白开了无数次门。而门外除了空洞还是空洞。而当他听到敲门声,当他打开门,当肖白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以为这一次又是幻梦了。及至肖白的哭声传进他的耳鼓,及至他伸出手去抚摸肖白的头发时,直到肖白扑在他的怀里,他确信这一个就是他日夜牵挂着的肖白了。他以为他的泪泉早已干涸了,而那泪,确是从他的心里的又一个泉眼哗哗地涌出来了他们的身后,那22朵玫瑰花早已凋谢。它们带着旧日的伤怀一瓣一瓣地陈自己于红尘之上/game.do?method=gameInd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