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风此言一出,欧阳仲和也不禁吓了一跳,试一运气,只觉肋骨隐隐作痛,不禁大怒道:“华无风,你好不要脸,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半天风冷笑道:“对不起,我是以君子之道对待君子,以小人之道对待小人,你别以为我受了重伤,讲到点隐穴的功夫,也许我还比你那婆娘稍胜少许。你若还想活命的话,叫你的婆娘先说出来!”原来华天风在临放人的时候,在欧阳仲和背上那一拍,已是封了他肝脏的三处隐穴。”欧阳二娘道:“为什么要我先说出来?”华天风道:“你奸诈百出,我信不过你。这宗交易,你做不做,随你的便。你也知道我稍通医术,我纵不能解穴,我女儿最少不会送命,嘿,嘿!你的丈夫嘛,那可难说了!”欧阳仲和被他一吓,只觉肋骨痛得越发厉害,连忙催她的妻子道:“快说!”欧阳二娘只得先说道:“我是点了她肺腑的明夷穴。”华天风道:“江贤侄,你还能运用一指禅功吗?”江海天右手的中指肿痈不堪,苦着脸道:“我左手还能运用,只是恐怕最多只能使得出原来的五成功力了。”华天风道:“有五成功力,已足够了,你帮忙我替她解穴,在她胁下肋骨的第三节将内力输送进去。”原来华天风此时已是精疲力竭,无法再运用内功解穴了。江海天大是踌躇,原来用这个办法解穴,非但要触及她的身体,还要贴着她的肌肤,但救人要紧,只得厚着面皮上去,轻轻拉开华云碧的外衣,将左手的中指按在她胁下的第三节肋骨上,肌肤相接,气息想闻,两人都禁不住面红过耳。过了片刻,华云碧喉头“咯咯”作响,吐出了一口瘀血,华云碧花容失色,江海大说道:“这是应有之象,你不必惊慌!”将手指移开,华天风点点头道,“对,江贤侄,你很在行!”华云碧整好衣衫,一时羞愧,说不出话来。华天风跟着也把他所点的那三处隐穴告诉了欧阳二娘,欧阳二娘依法解穴,果然欧阳仲和也吐出一口瘀血。随后,欧阳二娘就扶着丈大走了。江海天吁了口气,说道:“我还未见过如此阴毒的妇人,果然是比那阴老太婆还更狠辣。”华天风摇了摇头,道:“碧儿,我叫你不好出来,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华云碧道:“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只因……”话未说完,只见华天风已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华云碧惊道:“爹,你怎么啦?”华天风道:“没、没什么,你、你快扶我回去!”话虽如此,但见他脸上的黑气已越来越浓;一颗颗黄豆般粗大的汗珠从额上滴下来;华云碧替他揩汗,汗水竟是热得烫手,华云碧心头鹿撞,忐忑不安,有话也下敢再说下去。江海天安慰她道:“姑娘放心,令尊医术通神,谅无大碍!”华云碧面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原来华云碧家学渊源,颇通医理,知道她父亲正在运功抗毒,而看这情景,毒已深入脏腑,内功多好,也决不能将毒完全蒸发出来。心里想道:“要是没有刚才那件意外的事情发生还好,现在,哎……”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江海天见她如此神情,也着了慌,急急忙忙和她扶华天风回去。但奇怪得很,将近石洞,华云碧的脚步却反而慢了下来,神色也越发显得不安,竟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似的。江海天不敢问她:但已隐隐感到了不祥之兆。终于回到了他们住宿的那个石侗,这时已是黎明时分。华天风好在预先眼了一颗小还丹,现在运了一会气功,药力展开,脸色略见好转,他一跨进洞口,便张开了眼睛,吁了口气,笑道:“不用怕了,哈哈,蒲卢虎,你在称毒手天尊,也未必奈何得了我华山医隐,碧儿,快将我的药囊……”说到这里,笑容忽敛,话声也突然中断!江海天一进洞门,已觉得情形不对,里面的东西七零八乱,而华天风则因受伤之后,目力不佳,从亮处走进暗处,现才方始察觉。华天风呆了片刻,失声叫道:“是谁来过了,我的药囊呢?”华云碧颤声说道:“爹,女儿罪该万死,药囊给人抢去了!”华天风道:“是谁抢去的?”华云碧道:“是那妖女抢去的,女儿刺伤了她,却未能将她拦住!”他说话的时候,不敢望她的父亲,却望着江海天,江海夭心头一震,连忙问道:“这妖女到底是谁?”华云碧咬着牙根说道:“就是你的好朋友欧阳婉!”这刹那间,江海天像是受雷击一般;浑身颤抖,呆了片刻,颤声说道:“当真是她?”华云碧道:“难道我还会捏造不成,我眼睛未瞎,看得清清楚楚!”她既是羞惭,又是生气,对她的父亲羞惭,对江海天生气。心里想道:“你吃了她的大亏,如今她又来害我的父亲,你竟然仍护着她!”江海天难过之极,心里只是想道:“当真是欧阳婉么?当真是欧阳婉么?”但这个问题。华云碧早已答复他了,她是说得那样分明,不容他不相信。涉足江湖这个多月来,江海天已碰过许多意外,而且好几次都是与欧阳婉有关,但却以这一次最令他震骇!这刹那间,往事一幕幕的翻过心头,他心里想道:“欧阳婉倘若真的这么坏,她那次本来可以把我害死的,却为何反而给我解药?为何要痛哭流涕的仟悔?难道这种种都是做作?我今晚跌进网中,莫非也当真是她安排的陷阱?她后来对她父母的哭喊;难道也只仅仅是做给我看的?唉,想不到她竟是与她母亲一样,是个心肠恶毒到难以想象的女人!”江海天突然转过了身,华天风道:“贤侄,你要去哪儿?”江海天道:“我要将药囊追回来,将那妖女……”他本想说句狠话,但却说不出来。华天风道:“她们处心积虑来暗算我,怎能让你找得到她?再说,她们夫妻母女三人,你追上了也是孤掌难呜、快回来吧。我有话说!”江海天道:“华老前辈,我心里难过得很,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华天风笑道:“这与你何干?你今晚已经救了我了。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未曾将药囊带在身边,也未曾将它藏好。”他哪知道江海天复杂的心情,虽是欧阳婉做的事情,他却深深感到内疚。华云碧这时才缓过气来,问道:“医书和珍贵的药品你都没带么?”华天风道:“医书我是不离身的,小还丹我也放在身上了。嗯,你不必这么着急,这几天内,我不会撇开你的!”江每天神智未清,对这话的意思还弄不清楚,还在庆幸,华云碧却已听出话中有话,不由得失声叫道:“爹,有了小还丹,仍然难以治好么?”因为华天风话中之意,无异说他只能再活几天。华天风道:“死生有命,我是想活下去的。但也总得防备意外,所以我要趁这时候,和你们说几句话,碧儿,这是我的医书和流云剑谱,你要用功钻研。蒲卢虎已受了我的掌力所伤,只怕比我伤得更重,纵使不死也无能作恶了。欧阳仲和得了我的小还丹可以不死,但这番折磨也够他受了。所以倘若我有三长两短、你不必为我报仇!我要你省医学剑是为了救人济世,不是为了报仇。我自愧空有一身武功医术,却为了避仇之故、藏在深山,很少用过这两种本领助人,所以望你比我做得更好,你明白么?嗯,你不要哭,你明白了就好!”他说得非常平静,简直不像交代后事,而是教他女儿怎样做人。华云碧泪如雨下,抱着父亲哑声哭道:“爹,你,你,你不能抛开我呀!”华天风轻抚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现在已不能由我作主了。孩子。你起来,听我的安排。江贤侄,你,你也请过来。”江海天走到他的身边,只见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你答应吗?”江海天道:“赴汤蹈人,在所不辞,老伯只顾吩咐!”华天风道:“我恐怕不能陪你到金鹰宫赴会了,你愿意替我照顾云碧么?”华天风这话,实在即是以女儿的终身相托,可是江海天却听不懂这个意思,他满怀激动,不假思索的便说道:“老伯,这是哪里后来,老怕对我这样好,我怎能不尽心照顾云碧。老伯,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我想……”华天风双眼一张,说道:“好孩子,你想怎么,说吧!”江海天道:“我想认你作义父。从争之后,我和云碧,就似姐弟一般!”华天风喘气说道:“哦,是这样吗?”忽地闭上眼睛,向后便倒,原来他早已心力交疲,只想等待江海天一句说话,可是江海天所说的,却并不是他所希望的说话,他一口真气走歪,便支持不住了。这刹那间,华云碧惊得呆了。还未哭得出来,忽见江海天扑上前去,一把抱着华天风,左手拇指顶着他脊椎的“天柱穴”,蓦然张口对着肩头便咬!华云碧叫道:“你,你干什么?”但他到底是个颇通医理的人,立即省悟。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叫道:“海哥,你怎好这样?这不连累了你么?”原来江海天正以内功将华天风体内的毒血挤到肩头,替他吮毒,华云碧上去阻住他,却给他用护体神功弹了开去,过了半晌,只见江海天张口吐出一大滩黑色的血液,笑道:“不要紧,我不会中毒的,我还有碧灵丹。”他带笑说话,可是他的舌头亦已经麻本,说话也不清楚了。原来江海天虽然不懂医术,但却从师父那儿听过这种急救的法子,他跟师父所练的内功与众不同,只要身上没有伤口,一吮即将毒血吐出,便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当然,若是事后不能适当调治,仍然还会蒙受伤害,所以他在吮了毒血之后,便要口含用天山雪莲所泡制的碧灵丹来消除口腔中的秽毒。金世遗曾送给他父亲江南三颗碧灵丹,江南离家之时,带走了一颗,留一颗在家中给他岳母以备不时之需,最后一颗则交给了儿子,叮嘱他非到救命之时,不可轻用。但现在,他不为救自己的命,而是为了救华天风的性命用上了。过了一会,华天风悠悠醒转,见江海天嘴边的血渍,愕了一愕,叹口气道:“贤侄;你这是何苦呢?老夫已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既死亦无足惜,你何必耗损功力,令我苟延残喘。”原来华天风经他吮毒之后,性命虽然暂可无忧,但国失了药囊所贮备的药品,只仗小还丹之力,仍然无法清除脏腑中的余毒,而且在这荒山石窟,诸物欠缺,又非适宜于养病之地,他自忖纵能多活些时。也不过拖延时日而已,因此仍然是一片悲凉失望的情绪。江海天忽地郑重说道:“老伯,你这话不对!”华无风怔了一怔道:“怎么不对?”江海天道:“你刚才不是叹息空有一身武功医术,却未曾怎样用来济世救人吗?碧姐虽然得你所传,但要学到你如今这般本领,最少还得多年,你可以活为什么不活下去?你能够做而又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摆在女儿肩上?还不是推卸做人的责任吗?”华天风给他说得呆了,华云碧柔声说道:“爹,你教女儿医术的时候说过;只要病人还有一线希望,就要想法医好他,做医生的切不可畏难缩手,那么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医好自己?”华天风呆了片刻,两颗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但优郁的神色已是一扫而空,笑着说道:“你们都这么说,那可迫得我非动动脑筋,想想办法不可了,要不然也辜负了江贤侄的一番好意。”他眼光一瞥,见江海天的手指仍然红肿,又笑着道:“碧儿,针穴放血之法你是学过的了,你就替海天治一治吧。”说罢闭了双目,如有所思。华云碧道:“到这边来、让爹爹静静用神。”她握着江海天红肿的中指,满脸又是感激又是怜借的神情,江海天红了脸又不敢催她快治。半晌之后,华云碧悄声说道:“海哥,你对我们这样好,我真不知该怎样批答你?我不懂说话,刚才一时着急,迁怒于你;望你不要见怪。”江海天道:“本来是我不好,怪不得你。我误交匪人悔己无及。日后要是碰见那个妖女,我一定要替老伯报仇。”华云碧本来是愁容满面的,这时却不禁展眉一笑,低声说道:“当真?只怕你见到她时又舍不得了!”江海天涨红了脸,正待分辩,“华云碧已堵着他的嘴道:“我是给你闹着玩的,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既识破了那妖女的本来面,以后小心,这就行了。”江海天耳朵听她说话,脑海里却泛起了欧阳婉的影子,只觉一片茫然,不禁又在想道:“欧阳婉当真是这么坏么?”华云碧取出一支银针,挑破江海天的中指,将毒血挤了出来,再针刺他手少阳经脉的三处穴道、施术之后,江海天只觉一片清凉,痛楚尽失,低声说道:“谢谢。”华云碧笑道:“你怎么老是和我客气,这点小事,也要多谢,那么我又该如何谢你呢?喂,你是几时生日?”这话问得甚是突兀,江海天怔了一怔,答道:“三月二十一午时。”华云碧道:“我是四月初八生日,这么说,你应该是我的哥哥。”江海天和她同是十六岁,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了。忽听得华天凤轻声咳嗽,江海天回头一望,只见他已张开双眼,目光正向着这边投来,目光中似合喜气,好似解决了什么难题似的。华云碧走过去道:“爹,我已替海哥治好伤了,你呢?”华天风笑道:“我的伤可不能在这里治,刚才我偶然想起,这山西面大约百里左右,有个水云乡,乡中有个姓云的人家,你们将我送去。请他收留,我可以托他买药,在那里养伤。待恢复了儿分,我再请他们送我回家。”华云碧道:“那姓云的是什么人?”华天风道:“是个武林世家。据说他们的远祖乃是与张丹枫同时的前朝大侠云重,明亡之后,举家避难,在祁连山下,开辟了这水云乡。现在的庄主名叫云召,家传的大力金钢掌功夫,天下无双。”华云碧道:“爹,他是你的好朋友么?怎么我从未听你说过?”华天风道:“我并不认识他。”华云碧迟疑道:“那么咱们请他收留,不嫌冒昧么?”华天风笑道:“江湖义士,肝胆相照,彼此闻名,何须相识?那云召是个可以性命交托的人:无须拘泥俗礼,你们把我送去便是。”江海天道:“我也曾听师父提起过云召的大名,说他的确是个古道热肠的君子。老伯,你在那里医伤,哪是最好不过,我背你去。”华云碧道:“咦,你刚才不是说要拜我爹爹作义父吗?怎么还是这个称呼?”江每天道:“就不知华老前辈肯不肯要我?”华天风哈哈笑道:“只怕我没有这个福气。”江海天跪下磕头,叫了一声:“干爹。”华云碧道:“我己问过他的生日了,他比我大半个月。”江海天与她相互一拜,从此也改口以兄妹相称。华天风并非十分满意,却也欢喜。华云碧年纪还小,心无杂念,他只知道很喜欢江海天,根本未想到爱情,所以认了他作哥哥,便已心满意足。江海天道:“事不宜迟,碧妹,你赶快收拾行李,咱们现在就走。”江海天背着病人,不敢快跑,祁连山山势险峻,上山不易,下山更难,走了大半天,才将近出山的谷口。华天风忽道:“有人来了,赶快躲起来。”附近有一丛茅草,比人还高,江海天将华无风背进茅草丛中,过了一会,果然听得有脚步声远远传来,来得迅速之极,江海天心里暗道:“干爹虽在病中,耳目还是比我灵敏得多。听这步声,这两人的武功竟似不在欧阳仲和与蒲卢虎之下。”转瞬之间,那两条人影己从茅草旁边掠过,华无风等三人都屏息了呼吸,幸喜没有给他们发现。从背影看来,可以分别出是一男一女,面目就看不清楚了,只听得那女的说道:“蒲卢虎说那老的已受了伤,谅他们走得不远:却怎的不见踪迹?”那男的道:“老的不见还无所谓,姓江那小于却是非抓着他不可!”江海天怒气暗生,但听他们的厕气,倒似乎不是蒲卢虎的一党,而是冲着他来的。远远听得那男子笑道:“穆大姐,你也忒辣手了,蒲卢虎给咱们捎来这样宝贵的消息,你却一刀将他剁了!哪女的也笑道:“他反正已受了重伤,不杀他也活不成了,何必多留活口。”说了这几句话,那两人的背影已经不见,话声也听不到了。江海天低声骂道:“又是一个狠毒的女人!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不知他们为何要加害于我?”华云碧道,“你就忍着点吧,提防他们回来寻找。”江海天心道:“倘若不是为了干爹。我倒要和你们见见高下,看你们能否将我抓着?”华天风伏地听声,忽他说道:“他们两人已走到山谷了,咦,从那边又来了两个人,他们要碰头了。”话声未了,忽听得那女的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站住,不许动!”江海天吃了一惊,但随即明白,这女人乃是向另外那两个人喝问。只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岂有此理,我们走我们的,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这里横行霸道。”她们想必都是动了肝火,女子的声音又特别尖锐,所以江海天都听得见。随即听得“蓬”的一声,华天风俏声说道:“这少女身法好快,避过了一掌了。这一掌打中了岩石。”跟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喝道:“贼婆娘,你敢打人?”那少女道:“碰到这样的恶人,还和她多说则甚?贼婆娘看掌!”只听得谷底传来闷雷似的声响,江海天好生诧异,心中想道:“怎的这两个妇道人家,竟然都是用阳刚掌力!”要知女了体质较弱,很少以掌力见长,纵有习掌法的,也多是偏于阴柔一路,所以江每天觉得奇怪。华天风笑道:“那贼婆娘吃了点亏了,称听得出来么?”江海天道:“不错,那少女只退了三步,而她的对手却退了五步,还似乎撞着了什么物体。”华天风道:“谷底不是石头就是树木,这声音不是撞着木石的声音,想必是那男的扶着她。”果然听得那男的说道:“你们是谁,快说出来,以免自误。”刚才骂“贼婆娘”的那个少女的声音冷笑道:“我偏不说,看你们能把我怎样?”那男的道:“你别以为你的武功了得,我还不屑和你打架呢!好吧,你不报姓名也罢,我问你们;你们曾否见到这样的三个人:一个长胡子的老头,受了伤的,还有一时十六七岁左右的少男少女?”那少女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那男的道:“姑娘,你别多管闲事,你只说有没有见着他们,说了,我就放你过去。”那少女冷笑道:“我瞧你们就不是好人、是不是你打伤了那个老头,还想抢人家的闺女。哼,我知道也不会说给你听,让你去害人!”那男的怒喝道:“胡说八道,下瞧你是个黄毛丫头,我就打你嘴巴!”被骂作“贼婆娘”的那个女人尖声笑道:“叶公子,你还真会怜香惜玉呀!”猛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喝道:“狗强盗,你敢侮辱我的妹妹,看刀!”这少年的声音还有几分童音,听来年纪最多也不过是十六七岁。但迅即传来的主刃劈风之声,却显得力道雄浑非常,还远在他的妹妹之上。华无风低声赞道:“好剑法,好刀法!”原来就在那瞬息之间,只听得叮叮当当一串连珠密响,江海天心中密数,双方的兵器已在那瞬息之间,接触了七下。随即听得咔嚓的刀剑刺击声,呼呼的掌风声,江每天伏地听声的本领未够火候,已分别不出是哪一方。华天风凝神细听。过了一会,摇摇头道:“糟糕,是那对年轻的兄妹落了下风了。”话犹未了,只听得少年暴雷似的大喝一声,但接着却是那“贼婆娘”的一声尖叫。跟着是那少年带着惊空的声音问道:“妹妹,你怎么啦?”华云碧甚为奇怪,小声问她父亲道:“咦,究竟是谁受了伤了?”华天凤道:“两个女的都受了伤了,这少年的妹妹伤得更重,所以连叫也叫不出来。那少年想是因见妹妹受伤才发狠将那贼婆娘打伤的。”果然听得那男的大喝道:“好小子,你把我穆大姐伤了还想走么?”随即听得“当”的一声,接着又是闷雷似的一声声响。听得出这两人都是剑掌兼施,要取对方的性命。华天风道:“这男的厉害非常,那少年不是他的对手!”就在这时,忽听得那“贼婆娘”大声呻吟,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却听不清楚。那男的道:“来啦,来啦!”随即听得“蓬、蓬”两声,那男的喝道:“好小子,让你多活两天,快与你妹妹回家等死吧!”过了一会人只听得匆匆忙忙奔跑的脚步声,江海天道:“那对兄妹已经跑了。”再过一会,那“贼婆娘”的呻吟声也渐去渐远,华无风道:“这姓叶的贼人也背了他的那个穆大姐走啦!”江海天道:“那贼婆娘死了也不足惜,这对兄妹却是好人。华老前辈,听那姓叶的恶贼口气,这对兄妹似乎只有几天可活。可是真的么?”华天风忽道:“贤侄,你师父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另外收过徒弟?”江海夭甚为奇怪道:“没有呀!干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华天风道:“那姓叶的恶贼看他年纪不大,但掌力却是刚柔兼备,发出的声音也甚为怪异,我怀疑这是乔北溟武功秘籍中的大乘般若掌,我虽然没有见过乔北溟的武功秘籍,但我却听说过,据说,孟神通当年在郎山以双掌分敌少林派的痛禅上人与峨嵋派的金光大师,用的就是这大乘般若掌!”江海天恍然大悟,说道:“干爹,你也这么说。那一定是了。我刚才听这掌声,也觉得诧异,但我优地听声的本领不够,所以还不敢立即断定就是大乘般若掌。唉,糟糕,糟糕!奇怪,奇怪1”华云碧笑道:“糟糕什么?奇怪什么?你快点说出来呀!急煞我了!”江海天道:“大乘般若掌是一种正邪合一的掌力,能伤对方的奇经八脉,乔北溟武功秘籍中有七种厉害的神掌功夫,这大乘般若掌仅次于修罗阴煞功!中掌之后,汗流不止,迟则七日,少则三日,定必形销骨立,身体干枯而亡。”华云碧惊道:“这么说,这对兄妹岂非不能活了,当真是糟糕得很!”江海天道:“奇怪的是,这恶贼怎会懂得这种功夫?据我所知。乔北溟的武功秘籍,除了厉胜男和我师父得窥全豹之外,还有天魔教的副教主也获得一鳞半爪,但他们都未曾练成大乘般若掌。甚至我师父亦只懂得这门功夫,他自己也没有练。”华云碧道:“为什么?”江海天道:“我师父常说,武学之道,虽不妨采纳正邪各派之长,但总应以光明正大为主,太过阴毒的邪派功夫,练了不但会对本身有害,而且会使练的人心术不正,故此不宜多练。只要懂得应付就行了。”华云碧道:“然则你可以应付得了大乘般若掌么?”江海天谊:“似那姓叶的恶贼,他的大乘般若掌大约只有三成火候,估量我还可以应付。若他练到五成,我就不敢说了。”华云碧道:“咱们可以走了吧?咦,爹爹你在想什么?”原来华天风正在闭目凝思,听了女儿的话,才张开眼睛说道:“我正在想,倘若是那对兄妹向我求医,我该如何医治?”华云碧道:“想出了没有?”华天风摇头道:“奇经八脉受伤,非同小可,还未想出切实可行的疗法。”他说话之时,气喘吁吁,脸色又见灰白,疲态毕露。华云碧道:“爹,你就别再用心思了吧!何况咱们又不知道他们是何方人氏,你就是想出了法子,也无从去找他们。”华天风道:“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但我的脾气却是一碰到医学的难题,就非得用心思索不可。正如学武的人,碰到了一招怪招,就必定要出一个招来破它。”华云碧道:“那么,你就等精神好了一些再想吧。怕只怕你用心过度,对人无助。对自己的病体反而有损了。”华天风道,“你也说得是,那么咱们就走吧。那两个强盗,这时候大约也早已下了山了。”华云碧虽然劝父亲别用心思,其实她对那对兄妹,却是十分惋惜与同情:江海天的心情也正和她一样。他们虽然不认识那对兄妹,但想到他们年纪轻轻,几天后就要离开人世:都觉得十分难过。这时日影已渐向西移,谷底一片阴沉,江海天背着华天风走过刚才恶战的处所,只见遍地都是碎石,在几块凸出来岩石上,还可以看得出剑削掌劈的痕迹,地上有点点血渍。天上有几只不知名的猛禽飞来飞去,想是它们闻到了地上的血腥,以为有尸体可以供它们啄亡,这景象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刚才这一场恶战是何等激烈!那几只食肉鸟盘旋低飞,几乎就要抓到他们头上,华云碧感到恶心,随子拾起几颗小石子想把它们赶走,哪知石子一捏到手心,便即碎成粉未,江海天道:“是被大乘般若掌震裂的碎石,不能用的了。”华云碧不禁骇然说道:“这恶贼只有三成火候,已这般厉害,倘若被他练到功行圆满,那还了得?”江海天脚尖一挑,将两颗石子踢起:恰恰落在他的手心,江海天道:“这大约是给大力金刚掌劈裂的,还可以用,”果然石了发出,带着强劲的破空之声,将飞得最低的那只猛禽打得羽毛纷飞,另外那几只似是识得厉害,也都飞走了。当江海天说到“大力金刚掌”这五个字的时候,华天风倏地张开眼睛,神色也似乎动了一下。但江每天是背负着他,却没有瞧见他的脸色:华云碧怕她父亲又用心思,不想与他再谈武学上或医学上的话题,因此也没有动问。走了一会,华天风忽道:“贤侄,让碧儿背我吧。”江海天道:“干爹,我不累。”华云碧笑道:“海哥已拜你作义父,你还叫他贤侄?”华天风笑道:“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华云碧道:“海哥,你认了义父,爹还没有见面礼给你,就要你这般出力,说真的,你纵不累,我也不该偏劳你了。”江海天既不惯客套。又不好和她争,只好将华天风交给她背。华云碧道:“爹,你又在想什么了?”华天风道:“没什么,这里是平地,你可以走快一些。”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大笑道:“快走慢走都没有用,反正是跑不了!喂,你是江海天吗?”乱石丛中跳出一个人来,正是被那女贼称作“叶公子”的那个人。原来他将受伤的同伴安置好后,又回来了。江海天刚才只见他的背影,只道他是个凶神恶煞的强盗,现在一打照面,却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是因为他相貌凶恶,恰恰相反,这人一表斯文,眉清目秀哪里像个强盗,竟是个浊世佳公子!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江海天和他一打照面,便觉碍这人似曾相识,在这刹那之间,江海天竟是莫名其妙的对他发生了好感。可是当江海天一想起这人就是用阴狠掌力伤害那时兄妹的凶手,现在又要伤害他和华天风的时候,好感迅即消失,怒声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错,江海天就是我。我就是江海天,你待怎么?”正是。陌路相逢疑是梦,似曾相识是何人?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