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澄明,荷塘泛影,但却是只剩下谷中莲自己的影子了。谷中莲目送江海夭的背影没入花树丛中,回过头来,再看看荷塘里自己的影子,只见微波荡漾,那对鸳鸯游回原来的地方,将谷中莲的影子搞乱了,谷中莲心头帐触,暗自想道:“这对鸳鸯无须优虑受人干扰,可以永不离分。但我却不能不与海哥暂时分手了。不过。这却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应该与他同行,免得影响他的心情。对,就这么办。我与师父的行期可以压后一天。”谷中莲独自在凝碧池头,悄然凝思,月移花影,斗转星横,不知不觉已听得四更鼓响,谷中莲这才回去。陆睡之前,还写了一个字条,吩咐宫女,明天一早,送给她的师父,禀明这件事情,将行期压后一天。一觉醒来,已是将近中午时分。谷中莲吃过午餐,便去见她的哥哥。唐努珠穆已经知道江海天走了,问道:“江师兄为什么这样勿匆忙忙地离开,连我也不告诉一声,你可知道么?”谷中莲道:“他是怕你事忙,已经托我向你道歉了。”唐努珠穆诧道:“你们的事情究竟怎样?怎的你就放心让他走了?”谷中莲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要说的话都已对我说了。”唐努珠穆笑道:“这么说来,你与江师兄已经是心心相印了。大约你们不愿这样年轻就结婚吧?但却为什么不订了婚才让他走?”谷中莲杏脸飞霞,说道:“哥哥,你怎么一想就想到结婚上头,难道男女之间,就只有夫妻的关系吗?说不定我与海哥这一生都不会结婚的。”唐努珠穆道:“咦,你怎么有这个想法?难道你也要学咱们师父的样子?他们是无可奈何才这样的,你们却又为了什么?难道江师兄也另外有人,像我师父当年和那厉胜男一样?”谷中莲道:“有些类似,但却并非一样,哥哥,我都对你说了吧。”当下将华云碧的事情,以及江海天昨晚对她的话语,一一对哥哥说了。屠努珠穆黯然不语,过了一会,这才说道:“江师兄是个心地纯厚的人,他不会负你的。你相信他,我也一样相信他。”谷中莲道:“明天我也要和师父走了。可唐努珠穆道:“我知道你迟早都要离开这儿的,但咱们兄妹难得相聚,为什么不多住几天?难道你心里就只有一个海哥?嗯,我是和你说笑的,你的海哥走了,你跟着走也是应该。免得你们离开得太远了。”谷中莲道:“我倒并不是只是为了海天,我师父是为了本门的事情要赶着回去的。”唐努珠穆忽地笑道:“你早走也好,免得麻烦。”谷中莲诧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嫌我在这里给你增添麻烦么?”唐努珠穆道:“不错。这麻烦的确是你惹来的,也是我从前没有想到的。”谷中莲道:“到底是什么麻烦?”唐努珠穆道:“你现在是公主了,而且人人知道,这位公主又美貌,又聪明,又懂得武艺……”谷中莲嗔道:“哥哥,你今天怎么的老是拿我开玩笑?”唐努珠穆道:“这可不是开玩笑呢,就因为你的声名已似长了翅膀,飞过了草原,周围的部落也知道了,刚才就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向我提亲呢。”谷中莲道:“哦,有这样的事?”唐努珠穆道:“这是布尔沁旗的使者,来为他们的王子求婚的。他们送来了贵重的礼物,还附了一份盟约,求我将公主‘下嫁’他们的王子,以后彼此结为同盟。”谷中莲道:“你怎么说?”唐努珠穆笑道:“我看在盟约的份上,己经答应了!”谷中莲跳起来道:“真的?”看了看唐努珠穆的神气,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哥哥,你故意逗我着急,我才不相信呢!”唐努珠穆笑道:“我怎么会答应他呢?当然是委婉拒绝他了。那使者很不高兴地收回礼物,和布尔沁旗的盟约么也就吹了。”谷中莲恼道:“真想不到有这样的麻烦,为了我的缘故,令你和邻邦结了怨了。”唐努珠穆道:“是有点不大愉快,但也不至于结怨那么严重。这些麻烦以后恐怕还有得来,所以我也但愿你早早有了驸马,让我好有个响亮的借口可以拒绝人家。”谷中莲笑道:“这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好在明天就离开了,这些麻烦也不会找到我的头上了。”又问道:“今日的早朝还有别的新闻么?”唐努珠穆沉吟半晌,说道:“有几个邻近的小邦和部落派人来向我道贺,那昆布兰国也在其内,这倒是有点奇怪。”谷中莲道:“这有什么奇怪?一国的新君即位,邻邦派人道贺,你不是说过这样的事情很普通吗?”唐努珠穆道:“昆布兰国和咱们隔着一座大山,路程虽然没有布尔沁旗那么远,但却难走得多。布尔沁旗和咱们的距离八百多里,但中间是草原,快马疾驰,三四天就可以到了。从昆布兰国来咱们这儿,山路崎岖十程里只有一程是可以骑马的,所以起码要走个十天半月。我做了国王,今天才刚满十天。他们的消息怎么得到这样快?”这么一说,谷中莲也觉得有点奇怪了。说:“莫道那使者是飞毛腿不成?”唐努珠穆道:“但又是谁给他们传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谷中莲笑道:“你心里有疑惑,怎么不问问那个使者却来问我?”唐努珠穆笑道:“你以为一个国王接见外国的使者,可以毫无拘束的谈话的么?接见的仪礼都是安排好的,他来呈递他的国王的贺书,我这里有个御前大臣接下,转呈给我,然后我才起立,问他们国王的好。还礼之后,互相说几句祝贺的话语,他就要告退了。我怎能那样问他?那是有失礼貌的啊!”谷中莲笑道:“怪下得你一直不愿意做国王,原来做了国王就有那么多拘束,那么多麻烦,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得小心在意的。”唐努珠穆道:“不过我对这个使者还是多问了几句。咱们前天不是看过昆布兰那张国书么?那是七十年前,他们的新王即位,通知咱们的。我说起这件事情,那使者告诉我,原来他们这位老王,如今还在。”谷中莲道:“那不是很老了么了怎还能处理国事?”唐努珠穆道:“那位老王是十九岁登基的,如今已是八十九岁了。他在十年之前退位做太上皇,现在的国王是他的长孙,不过四十多岁。”谷中莲道:“咱们的先租珍藏这张国书,不知是何用意?”唐努珠穆道:“所以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这次我做了国王,他们又这么快来到道贺,似乎表示咱们两国的邦交与众不同。但我退朝之后,私下问起几位前朝的老臣,却恰好与我这想法相反,原来在他们老王在位的时候。只是登立和退位两次给咱们送过国书,除此之外,一直是没有来往的。但在盖温篡位的时候,他却又借口与咱们唐努一姓世代交好,因此不承认盖温的王位。”谷中莲道:“这就很不错啊。”唐努珠穆道:“可是他却用这个借口与盖温打了一仗,占了咱们北部一块地方。”谷中莲道:“现在你做了国王,可以名正言顺的向他们索回领土了。”唐努珠穆道:“不错,我已拟好索回领土的国书,就准备交这个使臣带回去。”歇了一歇,唐努珠穆说道:“不谈昆布兰国的事情了,你明天要离开了,我托你办一件事情。”谷中莲道:“什么事情?”唐努珠穆道:“我计划将珠宝分批变卖,已托了心腹带了两批到波斯和印度的珠宝市场求售了。你现在与师父重回中土,正好给我也带一批去。”谷中莲笑道:“我可不会做珠宝买卖呀。”唐努珠穆笑道:“怎用你亲自去做买卖。邙山派和丐帮有许多精明干练的人,你托翼帮主或白师叔就准能给你办得妥妥帖帖。”谷中莲道:“好吧,但我可不能带得太多。”唐努珠穆道:“我当然是选几件最珍贵的给你带去。”他笑了一笑,又道:“你喜欢的,你也可以自己挑选。他日你结婚的时候,我未必在场,就当作我送的礼物。”谷中莲故意板起脸孔道:“你说过这些珍宝不能算是咱们的,你怎可以假公济私?”唐努珠穆哈哈笑直:“好厉害的一把小嘴,可惜你就要走了,要不然我倒可以封你做个女御史,专司劝谏之责。”谷中莲笑道:“别说笑了,要去就赶快去吧。”那条秘密的地道在一座假山底下,要用很巧妙的方法移开当中的一块石头才能进去的,唐努珠穆正要旋转机关,移开那块石头,忽地呆了一呆,谷中莲道:“有什么不对?”唐努珠穆道:“似乎有人来过。”谷中莲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唐努珠穆道:“这石头上本是长满青苔的,我上次来的时候,擦去了一小块,现在你瞧,已是光秃秃的一大片了。从这迹象还可以看出,后来的这个人身体定很魁梧,手掌比我的大得多。”谷中莲道:“糟糕,要是当真有贼人偷进了宝库,那损失可就太大了。”两兄妹忐忑不安,进了地道,走了一程,将近宝库,谷中莲悄声说道:“我又闻到那股异香了。”唐努珠穆功力深湛,耳目更为聪敏,在妹妹耳边小声说道:“贼人还没有走,我听得出里面的声息。咱们闭了穴道,一方面运气御毒,一方面提防暗袭。”两人均是又惊又喜,惊者是竟然还有外人知道这地道的秘密,喜者是贼人未走,可以一网成擒。兄妹俩提了口气,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驭气而行,悄无声息的到了宝库门口,突然推开石门,扑了进去。里面的贼人蓦然惊觉,反应也是快到极点,唐努珠穆立足未稳,只觉金刃劈风之声,已到脑后,唐努珠穆反手一推,已抓着那人的臂膊,忽觉滑不留手,而且有一股大力反震过来,唐努珠穆竟然拿捏不住,给他走脱。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是回转刀锋,向唐努珠穆的胸口猛戳。唐努珠穆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武功倒真很不错啊,竟似不在那文廷壁之下。”那人的兵器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招数狠辣非常,室库里虽无灯火,但珍珠宝石发出的光芒也可以看得见东西,唐努珠穆施展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了那人的短刀,定睛一瞧,只见果然是个身体魁梧的大汉,但用黑布蒙了面孔,面貌却是看不清楚。唐努珠穆诧异极了,原来他虽然看不见那人的面貌,但却隐隐觉得似曾相识,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宝库里正巧也是两个蒙面贼人,唐努珠穆与那大汉搏斗的时候,谷中莲也已与另外一个贼人交上了手。谷中莲像他哥哥一样,也是惊异万分!原来谷中莲也觉得与她交手的这个蒙面人好生眼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似的,但究竟是谁,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调那人用两面黑黝黝的令牌,非金非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一碰上谷中莲的宝剑,便发出清悦的金石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宝库虽然宽广,但一堆堆的金银宝石,星罗棋布,可以回旋的余地却实在不多。谷中莲胜在身法轻灵,展开了玄女剑法,如臂使指,不论在宽敞之地或狭窄之境,都是一样的运用得神妙无方,不过片刻,便已占得上风,将那人迫得步步后退。和唐努珠穆交手的那个大汉功力深厚得多,唐努珠穆最初以金刚掌法对付,连发了一十八掌,那大汉仍然支持得住,不过微微喘气而已。唐努珠穆大为纳罕,他在踏进宝库之前,心里以为来盗宝的人一定是天魔教主这一伙,哪知却大出他意料之外。这蒙面大汉身体魁梧,比文廷壁高大多了。和谷中莲交手的那个人,身材倒是与天魔教主差不多,但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决非女扮男装。唐努珠穆眼光一瞥,见妹妹已占了上风,放心不少,当下一声喝道,“你们究竟是谁?再不说话,只有自己吃亏!”那两个蒙面人兀是一声不响,拆命哑斗。唐努珠穆怒道:“这是你自取其辱,可休怪我手下无情!”掌法一变,忽地发出闷雷也似的声音,掌风所及,震得珍珠宝石,都随地乱滚,使的乃是掌力最强横霸道的大乘般若掌。大乘般若掌专伤奇经八脉,挨上一掌,性命难保,唐努珠穆最初不愿用这样狠辣的掌法,才让那人打成平手。如今这大乘殷若掌一使出来,那人可就感到吃不消了,不过片刻只见他汗如雨下,头顶上似放了个蒸笼一般,发出热腾腾的白气。唐努珠穆喝道:“你要不要性命?快快吐露真情。”那蒙面大汉只是哼了一声,依然不肯说话。这蒙面大汉犹自苦苦支撑,谷中莲的那个对手却已支持不住,这时谷中莲正使到一招“龙门三叠浪”,连环三式,一式比一式凌厉,当真就似狂涛骇浪,疾卷而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那人无法抵御,步步后退,恰好踏着一堆在地上滚动的珍珠,脚步一滑。四脚朝天地跌了下去。谷中莲一剑指着他的喉咙,喝道:“认输了么?说不说话?”那人也好生了得,忽地一个鹞子翻身,双脚踢起,居然要与谷中莲拼命,宁杀不肯认输!谷中莲焉能给他踢中,柳腰一摆,剑尖一划,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的蒙面中已给谷中莲的剑尖挑开了!谷中莲一看,不觉愕然,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奸王盖温之子盖苏,谷中莲从前被盖温擒获之时,盖温曾用尽威迫利诱的手段,要谷中莲嫁给他的儿子,其间还利用了叶冲霄去作说客。谷中莲誓死不从,这才被囚禁在孤岛的夏宫的,其后盖苏也曾到过夏宫两次,两次都被谷中莲骂走,盖苏倒也没有动怒,后来就没有再去了。待到盖温被杀,他的党羽也全被肃清,但却单单不见盖苏的下落,唐努珠穆兄妹只道他已死在乱军之中,却不料他还匿伏在王宫里面。这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盖苏趁着谷中莲一愕之际,暮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呼呼风响,手中那两面令牌,已是向谷中莲掷到。谷中莲怒道:“奸贼还想逃吗?”横剑一击,“当”的一声。把前头那面令牌反击回去,恰好与后面那面令牌碰个正着,同时坠地。盖苏这一掷用尽了吃奶的气力,谷中莲虽然打下他这两面令牌,虎口也不禁一阵酸麻,就这么的阻了一阻,盖苏已退到墙边,谷中莲飞步抢上,涮的一剑眼看就要把他钉在墙上,那墙壁忽地裂开了一个洞,盖苏已钻进洞里去了。这洞口极窄,只能容得一个人通过,谷中莲近前一看,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她身上没带暗器,随手拾起两锭金子,用重手法打进洞中,隐隐听得盖苏“哎哟”的叫了一声,洞中随即冒出一股黑烟,谷中莲连忙问开,唐努珠穆叫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谷中莲不知洞中有何古怪,只好让盖苏逃跑。原来这是盖温秘密修筑的另一个出口,只有他们父子知道。那日若不是因为盖温着了欧阳婉的毒雾昏迷,他也可以从这洞中逃走的。唐努珠穆怕那蒙面大汉也步盖苏的后尘逃走,猛地一声大喝,大乘般着掌力尽发无遗,那蒙面大汉闷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唐努珠穆一招“将军夺印”,已把那人的臂膊扭住,正要夺他手中的短刀,那蒙面大汉忽地倒转刀锋,“波”的一声,短刀已插进胸口,直没至刀柄!唐努珠穆料不到他有此一着,大吃一惊,心道:“此人宁死不屈,倒是个好汉子。”连忙点了他伤口附近的三处穴道,希望能留着一条活口。他点这三处穴道本来是可以暂时止血的,哪知鲜血仍是汩汩流出,原来那蒙面汉子在举刀自杀之时。又以内家真力自断经脉,唐努珠穆的封穴法也已失了作用了。唐努珠穆叹口气道:“可惜,可惜!白打了一场,仍是得不到供辞,”随手就揭去了那汉子的豪面中,看他是谁。唐努珠穆一看之下,不由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鸡,那惊愕的神情,比刚才谷中莲之认出盖苏,更甚百倍!谷中莲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哥哥你怎么啦?这人究竟是谁?”唐努珠穆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涩声说道,“他就是那个,那个昆布兰国的使臣!”此言一出,谷中莲也不禁惊诧万分。试想一个堂堂的使臣,竟会变作盗宝的贼人,这岂非不可想象之事?过了半晌,谷中莲安慰她的哥哥道:“这都是他不好,谁叫他不顾使臣的身份,私自偷进咱们的宝库来盗宝?他是罪有应得,哥哥,你可并没有杀错了人!”唐努珠穆苦笑道:“现在可不是追究他有罪无罪的问题,而是怎样向昆布兰国的国王交代,他是代表他们的国主来向我道贺的,如今却被我杀了,这事一抖露出来,只怕就要惹起大大的风波!”谷中莲道:“你不能向昆布兰国的国王说明真相?”唐努珠穆道:“这事大大有损昆布兰国的体面,怎能公然说出来?试想他的国王倘若追查这使臣的下落,我好回复他道:‘因为你的使臣作贼,故而被我杀了’吗?你想昆布兰国的国王看到我这样回复,他会怎样?”谷中莲笑道:“他或者是不相信,或者是心里相信了,但为了体面,口里一定抵赖!”唐努珠穆摇摇头道:“恐怕还不仅如此,他多半会老羞成怒,指咱们污蔑他的国家,杀害他的使臣,有意向他挑衅。那时只怕两国就要兵戎相见了。”谷中莲道:“这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分明错是在他,却反而变成咱们错了。这不是天大的冤枉吗?哥哥,你怎么办?”唐努珠穆搔头苦笑:“我就正是想办法啊!”谷中莲忽道:“依你看,会不会是盖苏与昆布兰国的国王早有勾结,那使者到咱们的宝库盗宝,也是奉命而为?”唐努珠穆皱起眉头说道:“但愿这只是这使臣的私人行动,与他们的国王无涉,否则事情就更不可收拾了。我不是怕了昆布兰国,但为了这等莫名其妙的事打起仗来,令两国的百姓受伤,这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谷中莲默然不语,也是深感为难。唐努珠穆徘徊良久,忽他说道:“只有用这个办法试试了。”谷中莲道:“什么办法?”唐努珠穆说道:“事情的真相总是要说明白的,但既不能用文书回复,也不能在两国的朝廷上公开说出来。我想立即派一个使者到昆布兰国去,要求和他的国王单独见面。”谷中莲道:“这办法不错呀。”唐努珠穆道:“但却还有一个问题。”谷中莲道:“有何问题?”唐努珠穆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你大哥还在此处,那我就不会这样为难了。”谷中莲道:“哦,你是挑不出一个精明能干而又武艺高强的人去做使者。”唐努珠穆道:”精明能干而又忠心耿耿的大臣我倒挑选得出,可惜他们都不懂武功。”唐努珠穆搓搓双手,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接着说道:“从种种迹象看来,昆布兰国和咱们的关系大不寻常,甚至有点神秘,此其一;盖苏和昆布兰国王有否勾结,咱们虽然不愿意有此等事,但也总得提防,此其二;咱们派遣使者前往,昆布兰国王肯不肯私下会见;亦尚未可知,甚或故意留难,也说不定,此其三。总之是要防备意外。”谷中莲道:“这么说来,的确是要像大哥这样的自己人,才最适合做使者了。要是有什么意外,他凭着一身武功可以逃回来,而且还可以相机行事,查究你刚才所说的那两件疑案。”唐努珠穆道:“可不是吗?这种秘密,是连心腹大臣也不方便嘱托他们代办的。可惜我现在身为一国之主,又不方便去假冒使臣。”谷中莲忽道:“哥哥,你看我可以去得么?”唐努珠穆诧道:“你,你是个公主的身份——”谷中莲笑道:“我可以女扮男装,我师父有易容丹。”唐努珠穆苦笑道:“此事非同儿戏,一国的使臣,万人注日,要是给人看出破绽,那就有失体面了。而且和昆市兰王见面,说明此事真相,他得非常老练才行。再说你这样年轻,纵是改容易装,也很难扮得像一个使臣。”谷中莲甚是苦恼,说道:“大哥不在此处,我去你又说不行,那怎么办?”她徘徊良久,忽地又叫起来道:“有了!”唐努珠穆道:“你义有何妙策?”谷中莲道:“还是我去。不过我不是充当使臣,而是当作使臣的随从。你派去的使臣多带从人,我混在其中,绝不会惹人注意。而且我作为随从,也就可以免了许多拘束,可以便宜行事,暗中查探。”唐努珠穆实在无计可施,给她说得有点意动,当下说道:“可是你不是准备好了要与师父明天同走的么?还有,你若到昆布兰国去作使者,只怕也会耽误了你和海天的见面之期。而且,而且,若有意外,你是一个女子,却教我如何放心得下?”谷中莲笑道:“不要这么多‘而且’了,咱们一母所生,你有为难之事,我理当为你分劳。而且——”她笑了一笑,模仿哥哥的口气说道:“而且我也是马萨儿国的一个国民,我随师父南归之后,说不定以后就不再回到本国了。趁这机会,让我为本国做点事情,日后离开故土,也得心安。”她说这几句话面带笑容,但却说得十分庄重!唐努珠穆大为感动,说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那你就准备明天动身吧。”谷中莲见哥哥答允,很是高兴,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那个盒子,你可带在身上吗?”唐努珠穆道:“你说的是那个藏有信件和昆布兰国国书的首饰盒了吗?”谷中莲道:“不错,我想把它带走,将来或者会有用处。”唐努珠穆道:“好吧,你现在就随我去拿。不过咱们可先得封闭了这另一条秘密的地道。”唐努珠穆抬了一些石头进来,将盖苏逃出去的那个地洞堵塞得密不透风,这地洞极为狭窄,仅能容得一个人的身体钻进去,多好武功,在里面也不能舒展手足,纵使盖苏伤愈再米,要搬开这些石头,那也是决计做不到的了。唐努珠穆和妹妹走回他的寝宫,移开**的枕头,忽地大吃一惊,说道:“贼人的胆子可真不小,我这里也有人来过了!”谷中莲道:“你怎么知道?”唐务珠穆道:“我做了一个同一式样的首饰盒子放在这枕头下面,现在不见了。”谷中莲吁了口气,道:“那还好,真的没有失掉。”唐努珠穆找出了原来那个盒子,打开一看,这件国书一样不缺,这才放下了心,交给妹妹,说道,“幸亏我还算谨慎,我想到这个盒子人不寻常,只怕也是贼人所要盗取之物,因此另做了一个。果然就有人来偷了。妹妹,你今后可得特别当心才好。”他们兄妹二人虽然艺高胆大,但发觉贼人如此神出鬼没,也不禁有点惴惴不安。谷中莲拿了盒子,随即去见师父,禀明要往昆布兰之事。谷之华若有所思,问道:“昆布兰国?是不是就在山的那边?”谷中莲道:“不错,师父到过么?”谷之华道:“我没有到过,金世遗却是到过的。”她想了一想,忽他说道:“嗯,莲儿。我也和你走一趟吧。”谷中莲又惊又喜,说道:“师父,你不是急着要回邙山么?”谷之华道:“南北丐帮已经合并,有仲长统和你的翼师伯、白师伯等人主持大计,我把行程拖延十天、半月,料亦无妨。不过我不是和你一道走,我今日就去,先到那边等你,但你不必找我,到时我自然会来见你的。”谷中莲见师父突然改变主意,颇觉奇怪,但也不便多问,心想:“有师父暗中照应,我更可以放心了。”第二天,府努珠穆选了一个精明练达的老臣子作为使者,带了二十四个从人前往昆布兰国,谷中莲就是这二十四个从人中之一。唐努珠穆亲自送出国门,临分手时悄悄对妹妹说道:“我会尽快设法将你的消息传给江师兄的,你放心走吧。”谷中莲听得哥哥这句说话,倒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哥哥何以会有这个主意,设的又是什么办法,当下面上一红,低声说道,“你要派快马追上海哥,告诉他这个消息吗?我看是大可不必了,让他知道,徒令他为我担心。我、我也不愿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国家大事。”唐努珠穆微笑说道:“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惦记你的海哥,我也想念我的江师兄的。不过,我下会令他为难,国事私情我都会兼顾的。”临行在即,而且谷中莲的身份只是随从之一,虽然那使臣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其他的随从却是不知道的,因此,她也不方便和国王谈得太多,说了这几句话,匆匆便分手了。她话虽如此,却难免不想起江海天来。想起自己与江海天现在正是背道而驰,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距离是越来越远了。到了昆布兰国,不知有何变化,将来也不知能否再与江海天见面,他到水云庄去探望华云碧,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枝节,她思如潮涌,样样萦怀,当真是心如乱丝,“剪不断,理还乱”,索性把心一横,甚么都不去想。暂且按下谷中莲不表,且说江南江海天父子二人,离开了马萨儿国,日夜兼程赶路。这日到了甘肃的天水县,已踏进了终南山山区。江海天想起来时,曾在这儿碰见那欧阳婉的师兄于少鲲之事,那日正巧是欧阳婉和文道庄结婚的日子,于少鲲骗他到欧阳家中吃喜酒,大闹礼堂,于少鲲出此殉情,临死也不知道是欧阳清“姊代妹嫁”,而欧阳婉也一点不知道她师兄对她如此深情。江海天怅触前尘,心里想道:“情之一字,实是难言,变化的奇妙,也每每出人意外,于少鲲如此深情,死了只不过落得欧阳婉一声叹息。叶冲霄对欧阳婉的姐姐欧阳清是假情假意,想不到欧阳清一死,他却悔改前非,竟然生了真情,而把这一片真情一移给了妹妹。”想起了叶冲霄和欧阳婉,江海天又不禁想道:“不知欧阳婉是否已与叶冲霄回到她的家里?我已来到这儿,要不要去探访他们呢?”江南忽地回头,笑道:“海儿,你的脚程比我抉得多,却为何远远落在后面?咦,你是在想什么心事吗?”江海天迈开大步,赶上父亲,说道:“没什么,我偶然想起一位朋友。”江南也不同他想的是谁,便即笑道:“又是在想念你的莲妹吗?她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咱们本来高攀不上,过去的就算了吧!”江海天说道:“莲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的哥哥也不因做了国王就对我冷淡。”江南忽地哈哈大笑。江海天道:“爹爹,你笑什么?”江南笑道:“我是为你高兴,我自以为我的运气已经很不错了,想不到你的运气竟然比我还好!想当年——”这一句是江南的口头禅,江海天已听得熟了,心里暗笑:“爹爹不知又要说他当年哪一次得意之事了?他的得意往事,其实我都已耳熟能详。”不料江南说出的他平生这件最得意的事情,江海夭却未曾听过。只听得他爹爹笑着说道:“想当年我是一个书童的身份。你妈妈是北五省武林盟主铁掌金刀杨仲英的外孙女儿,多少人向她提亲她都不答应,单单喜欢上我,不瞒你说,连你外婆当初也不大愿意将女儿许配我的,后来拗不过你妈,终于还是答应了。你说我的运气不是太好了么?”江南喜欢说嘴,对儿子说话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没端过为父的给子。江海天忍着了笑说道:“爹爹的运气果然不错。”江南“哼”了一声说道:“但你这小子的运气比我还好,哼,我平生从不认输,这一样可得向儿子认输了,你妈是武林盟主的外孙女儿,她喜欢我,这已经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了。哈,想不到现在一国的公主也喜欢上你,你的运气不是比我更好么?”江海天本是满怀心事,被他父亲这么一逗,也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哪里是什么运气,我和莲妹本就是青梅竹马之交。心心相印的了。”但他们小儿的恋慕之情,他却不好意思和父亲来说。江南忽地面色一端,又指着江海天道:“你这小子听着,想当年,我知道你妈喜欢上我,我也就一心一意向着她,我生平非但从未沾惹过第二个女子,心里连想也未想这第二个女子,我样样不如儿子,这一样倒可以做你的模范,你应该向我学学!”江海天无端端给父亲一番训斥,弄得啼笑皆非,没奈何只好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江南忽地又笑了起来,说道:“人家公主既是真心对你,你也就该一心向着人家,别再想别的姑娘了,也省得自惹麻烦。你听见了么?”江海天翟然一惊,说道:“听见了。”原来他今日旧地重游,正在想起与欧阳婉的往事,听了父亲的话,不觉暗自寻思:“爹爹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与欧阳姑娘虽然自问无他,但一见了面,总难免彼此会想起往事。她现在已与叶冲霄缔结良缘,我又何苦扰乱她的心境,算了,还是不要去探望他们吧。”主意打定,不再踌躇,江海天迈开脚步,不一会就赶过父亲的前头。就在此时,忽见两骑快马迎面而来,马上的人都带有兵器,一看就知是江湖豪客。正是。旧地重游情怅怅,当年奇遇又相逢。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