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遗怅触前尘,喟然叹道:“二十年前,我也曾险受走火入魔之劫,是天山唐老掌门将我救了,那时我也是正派中人所鄙弃的妖邪,你不必谢我,但愿你日后也效法前辈英夹的所为。尽一己之力,与人为善,那就是报答了我,功德无量了。”厉复生大受感激,上前说道:“金大侠,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到出乎我的想象之外。我几次冒犯了你,我很惭愧,真不知、不知说些什么话好?……”金世遗微笑道:“你无须再说,你的心事我已经明白,你刚才在牢里和你教主姐姐所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从昆布兰国一直追踪到这儿?”厉复生泪下如雨,哽咽说道:“金大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你早已知道我是厉家的孤儿了么?”原来厉复生是厉家金世遗不自禁的眼角也沁出了泪珠,说道:“自从你姑姑死后,二十年来,我一直为了此事伤心难过。我不但愧对你的姑姑,也伤心你们厉家的遭遇之惨,在中原一脉,竟是无一存留。无可怜见,厉家毕竟留下你这株根苗。复生,你不曾见过你的姑姑,但你的相貌性情,都有几分与你姑姑相似。我第一次见你,就似看见你的姑姑复活在我的眼前,这许多年来,我念念不忘的就是想查明你的身世,为了了结一桩心愿。”说到这里,金世遗突然拿出了一方玉匣,说道:“你是厉家的后代,你们厉家先祖的故事,想必你是知道的了,你的先祖厉抗天是明末武学大师乔北溟的弟子,乔北溟当年败在张丹枫剑下,逃亡海外,匿居荒岛,矢志报仇,练成了绝世神功,却未能生还中土。这秘密只有你们厉家知道“这秘籍后来为你姑姑所得,最后又传到了我的手上。那时你姑姑已死,我以为厉家已没了后人,又因为这秘籍所载的武功虽然都是人间罕见的上上武功,毕竟还是邪派,故而我把这秘籍在你姑姑墓前焚了。不过,我却把这秘籍的武功作为基石,以正宗的内功心法作为梁柱,另创了一厉复生惶然说道,“金大侠,这是你毕生心血,我如何敢受?”金世遗道:“我有今日的成就,说来也是叨你厉家的光。乔北溟的武功秘籍我已焚了,无法还你,只有将这本书替代了。你姑姑临终将那秘籍交我,嘱我将之发扬光大,我侥幸不负所托,如今我将此书交你,你就让我了却谷中莲道:“厉叔叔,你就接下来吧,你若不受,金大侠心里更要难过的。”话说至此,厉复生难再推辞,当下泪流满面,接过了那方玉匣,心中的感激,实是难以言语形容。金世遗了却了多年的心愿,也是百感交集,追思前事,一片惘然。他吁了口气,遥望云天,想起了昔日与厉胜男出海寻书的种种经历,想起了厉胜男临终的嘱咐,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厉胜男墓前焚书的心境……二十年来经过了多少伤心之事,如今得见厉家还有这株根苗,心头上的重压这厉复生忽道:“金大侠,你的心愿已了,我也有一桩心愿,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可肯答应?”金世遗道:“你尽管说吧,不管如何艰难,我都一定给你做到。”厉复生说道:“我的心愿也就是我姑姑的心愿,金大侠,我求你不要负了我姑姑的一番心事,临别遗言!”金世遗呆了一呆,愕然说道:“你,你怎么知道?……”厉复生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我的姑姑,但她当年的侍女,如今还在天魔教中,我从她的口中,也得知一二,至于你和邙山掌门谷女侠二十年来的刻骨铭心之爱,自伤自苦之情,刚才谷姑娘也告诉我了。”二十年来,从没人对金世遗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他的若干好友,如江南、姬晓风等人,也都曾劝过他和谷之华重续鸾胶,但他们都不是从厉胜男这方面来着想的,说的话也没有抓着金世遗的痒处,而今厉复生以厉家的遗孤身份来说,却是句句话都说到了金世遗的心坎上。是啊,“这二模糊泪影,一片迷茫,眼前现出了厉胜男的影子,金世遗恍惚又似回到二十年前那凄凉的洞房之夜了,厉胜男临终的一幕重现他的心头,她那苍白的然而又是满足的笑容,她那凄惋的然而又是语重心长的嘱咐……厉胜男是在最后一刻,获得了金世遗的爱情含笑而逝的,金世遗相信她临终的嘱咐也都是出自真心,可是金世遗由于内疚于心,却没有依从她的嘱咐。往事历历,都上心头,厉胜男那番言语,也还留在他的耳边,他一个字也未忘记。厉胜男临终嘱咐于他的是三件事,第一件是要他接受乔北溟的武功秘籍,潜心武学,做一个超迈前人的武学大师;第二件是要他在她死后不可伤心,好好保重自己;第三件是要他和谷之华结成眷属,好让泪影模糊中,厉胜男似是向他走来,对他说道:“世遗,你如今已成为超迈前人的武学大师了,但我所望于你的其他两件事情,你都没有做到。你负了我也负了谷姐姐了!”金世遗叫道:“胜男,你、你听——”厉胜男的影子忽地消失,在他眼前的是厉复生。厉复生缓缓说道:“金大金世遗定了定神、微笑说道:“我本来是要给你做媒的,你却要给我做起媒人来了。”厉复生拉着天魔教主,站在金世遗面前,笑道:“多谢金大侠,你解除了她的走火入魔之劫,我们两人之事,已无须金大侠再操心了。我相信你和谷女侠也用不着别人做媒。金大侠,咱们现在该到邙金世遗、厉复生等人的心头积郁都如雨过天晴,邙山之会的主事双方却是各担心事,陷入了疑云迷雾之中。谷之华不见徒弟归来,当然是极为挂虑;童姥姥、文廷壁等人发现“囚犯”被人救去,也是大大惊疑,这才知道是上了天魔教主的当。但他们也还未想到来救出天魔教主的竟是金世遗,不过,他们虽然是遭逢了意外的挫折,仗着有朝廷作靠山,仗着有童姥姥相助,仍以为是胜券在操,按照着原来的计划赴会。两日时光转眼即过,到了约会之期,这一日也正是清明佳节。清明时节本来多雨,这一年却是例外,谷之华一早起来,但见碧天如洗,没有一点乌云,竟是个日丽风和的好天气。谷之华的心情刚好与天气相反,心头就如压了铅块一般的沉重,寻思:“莲儿还未回来,只怕是已被对方擒下来了。要是他们拿莲儿来威胁我,这却如何应付?”正自心绪不宁,白英杰已进来报道:“天魔教主已来到山前,请掌门前往赴会。”谷之华精神一振,说道:“果真是天魔教会场就是墓园中的那个大草坪,邙山派本来已有半数以上的弟于在那里守候,谷之华留下未成年的弟子,将其余的人尽数带去。只见草坪上黑压压的尽是人头,连山坡上都是一层层的站满了人,原来邙山派虽没邀请外人助拳,但按照惯例,每年清明,都有不少武林同道,来给独臂神尼以及吕四娘扫墓,今年因为听得风声,来的更多,还有翼仲牟的丐帮中有身份的弟子,也差不多全都来了。但天魔教这方面的人数,却比邙山派加上丐帮弟子再加上前来扫墓的宾客还多。两方各谷之华进入会场,只见天魔教这边,有一辆宫车,帘幕低垂,插有天魔教的旗帜,谷之华疑心大起,朗声说道:“难得教主莲驾到来。邙山掌门谷之华率领两代门人在此候驾了。教主有何指教,请来相会!”帷幕轻舒,宫车揭开一角,远远望去,果然是天魔教主坐在当中,只见她把手一招,将文廷壁召到眼前,似是在吩咐什么,但说话的声音很低,旁人只看得见她冷傲的笑容,却听不清所说的言语。这个“教主”,当然是缪夫人假扮的了,她和天魔教主乃是妹妹,相貌本来相似,再加以刻意打扮,务求以假乱真,旁人自是更难分辨。谷之华起了疑心,但却也不敢断定她就是假冒的教主,暗自想道:“莫非她是因为走火入魔、半身不遂的缘故,不能下车?但看她的补情,不似严重文廷壁走出场心,昂首向天,傲然说道:“今日之会,胜者为强,教主只叫我问你,你是愿善罢甘休,还是厚干戈相见?”谷之华道:“善罢甘休又如何?干戈相见又如何?贵教远来是客,请你划出道来!”文廷壁冷冷说道:“倘欲善罢甘休,须得依从两事!”谷之华道:“哪两件事?”文廷壁道:“第一件你须碍当众赔罪,向我天魔教教主磕头。第二件事,你当年曾逐我教教主下山,如今须得让出邙山,给我天魔教作为分舵。不过,若然让出邙山,你们祖师的坟墓,也不能葬在此地,独臂神尼与吕四娘乃是武林中人最景仰的人物,所以死了多年,仍然年年有人来给她们扫墓,丈廷壁此言一出,谷之华尚未发作,前来扫墓的客人已是纷纷喝骂:“何物妖邪,胆敢口出狂言,凌辱前辈宗师?”文廷壁冷笑道:“诸位若是看不顺眼,等下尽可给邙山派助拳!但得先请邙谷之华道:“今日之事既是因我惹恼了贵教教主而起,教主不肯见谅,谷某愿一人承当!”意思即是要与天魔教主单打独斗,胜败不涉他人。哪知话犹未了,童姥姥已是一声怪叫,飞身便扑过来,喝道:“你既愿承当,我便先把你拿下!上次给你侥幸脱逃,这次且看你还有什么本领,逃得出我的手心?”谷之华两旁是师嫂谢云真和师兄卢道?,谢云真外号:“棘手仙娘”,本是峨嵋派弟子,因她已去世的丈夫“铁拐仙”周青是前任丐帮帮主,亦即翼仲牟的师兄,故而也算得是邙山派的人。谢云真号称“辣手仙娘”,性情最为暴躁,闻言大怒,骂道:“哪里来的老乞婆?”飞身迎上,唰的便是一剑!童姥姥冷笑道:“你有多大能力,敢为谷之华替死?”谢云真剑法以狠辣迅捷见长,霎忽之间,连刺七剑,剑剑指向童姥姥的要害穴道,哪知剑剑刺突,刚到第七剑,童姥姥已是长袖一挥,“呼”的一声,使把谢云真长剑卷去,随手再拂,长袖一卷一翻,登时把谢云真摔了个筋斗。卢道?是当年江南七侠中曹仁父的弟子,用一把铁琵琶,琵琶中空,内藏透骨钉三十六枚,见状太惊,一按琵琶,三十六枚透骨钉全都发出。童姥姥又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那三十六枚透骨钉从四面八方打来,说也奇怪,看来已打到了她的身上,都忽如泥牛入海,无影无只因动作太快,旁观者连看都看不得清楚。谷之华连忙叫道:“卢师兄退下!”说时迟,那时快,霜华宝剑,已是化成一道银虹,抢到了卢道?的前头,挡住了童姥姥。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半空中洒下了一蓬光雨,原来是童姥姥将那三十六枚透骨钉反打出来,被谷之华的剑光绞成粉碎。文廷壁喝道:“邙山派决意要干戈相见,大伙儿上吧!”他们早已安排了混战的计划,一声令下,天魔教徒与冒充教徒的大内高手已布成阵势,一拥而前,对邙山派这边的人采取了大包围的形势。文廷壁先在场心,与邙山派短兵相接,一出手便打翻了几个邙山派弟子。翼仲牟大怒道:“何物妖邪,吃我一拐?”他的伏魔杖法威猛无伦,一拐扫来。沙飞石走。文廷壁反手劈去,“当”的一声巨响,翼仲牟竟然虎口流血,拐杖险脸脱手。文廷壁也觉手臂酸麻,心头微凛:“这老叫翼仲牟立足未稳,眼看这一掌就要劈到他的身上,斜刺里忽地有一件暗器飞来,文廷壁已练成大五行三象神功,浑身刀枪不入,区区暗器,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这一掌仍然向前劈去。只听得“蓬”的一声,那件“暗器”给他打碍稀烂,但那“暗器”的劲道却也不小,文廷壁这一掌给它一撞,登时打歪,掌心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同时闻到一股臭味,原来这暗器是一只沾满烂泥的草鞋。这草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北丐帮帮主仲长统,他飞出草鞋,替翼仲牟解了一仲长统练的混元一气功,威力不在文廷壁的三象神功之下,翼仲牟虽然不及文廷壁,却也差不了大远,南北两丐帮帮主联手,登时反守为攻。天魔教这边一个黑衣汉子如飞而至,用的兵器甚为古怪,是一对金光闪闪的双轮。翼仲牟一拐打去,被他双轮一锁,“咔嚓”一声,拐杖上出现一排齿印,铁屑纷飞,薄了几分。仲长统一掌拍出,将他双轮推开,喝道:“阁下是谁?瞧你练的也是名门正派功夫,为何来助邪教?”那黑衣汉子喝道:“邙山派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这臭化子才是不分顺逆!”仲长统大怒,正要再发一掌,忽见两道剑光,左右合击,抵住了那黑衣汉子的日月双轮。这两个人都是来给独臂神尼扫墓的客人,一个是青城派名宿萧青峰,一个是武当派掌门雷震子的师弟抱拙道人。这两人和邙山派都有深厚的渊源。萧青峰喝道:“不识羞的满奴鹰犬,也来混水摸鱼。看剑!”原来这黑衣汉子名叫仲元奇,是崆峒名宿齐天乐的弟子,贪图富贵,投效朝廷,官居大内副总管之职,武功却比正总管满洲人额钦德还高,实是大内第一高手。萧青峰与抱拙道人双剑齐出,堪堪和他打成平手。这时,文廷壁的三象神功与仲长统的混元一气功都已发挥得淋漓尽致,翼仲牟的伏魔杖法,也使到了第二段三十六招开外,周围数丈之内泼水不进,佟元奇一被双剑荡开,已是不能与文廷壁互相呼应,于是在这个小圈子内,六个人又分仲、翼二人合战文廷壁本来稍占上风,不料文廷壁的掌风中却有一股腥味,原来他得了天魔教主的百毒真经,三象神功已是与毒功结合,不但掌力大增,发出伪掌也足以令人中毒。仲、翼二人虽是功力深湛,一时不至受他伤害,但也不能不闭了呼吸,才得免于中毒。转眼之间,邙山派弟子自翼仲牟以下,人人都已受到强敌的攻击。但处境最险的却还是掌门人谷之华。谷之华的师兄程灏,林笙,宾客中的辛隐农和霍宝酞等人,见童姥姥十分厉害。纷纷赶来。重姥姥一声冷笑,袖中飞出一团冷焰,在周围五丈之内,焰火围成了一个圈圈。林笙收势不及,脚步踏入圈中,登时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呼喊,摇摇欲坠,辛隐农大惊,连忙一把抓着他的背心,将他拉了出来。只见林笙的一条大腿,血肉都己化净,只剩下一根枯骨。程灏迫得一刀斩下童姥姥以冷焰毒火隔断众人,圈子中就只剩下她和谷之华。原来她这冷焰攻远不攻近,近则自己也会波及,她自忖武功在谷之华之上,用此法截断她的后援,用意就是要把谷之华生擒,好瓦解郎山派的战意。幸而谷之华已得了吕四娘的衣钵真传,又在内功上得过金世遗的指点,玄女剑法神妙无方,童姥姥一时间倒也未能将她擒下,但过了三十招之后,童姥姥频频使出隔物传功的绝技,先后在谷之华的宝剑上弹了十六八下,谷之华只觉浑身焦躁,剑招使出,已是力不从心,仅有招架之功,邙山弟子触目惊心,可是一来他们也已在敌人包围之中,二来那冷焰毒火太过厉害,谁也不敢冲进去白送性命。就在这形势十分紧张,邙山派即将一败涂地之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天魔教的阵势在啸声中严如波分浪裂,一个少年掌劈剑戳,杀进草坪。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从昆布兰国远道赶回来的江海天。江海天大怒道:“你这老妖怪又在这里客人!”双掌一分,左右拍出,那一圈冷焰毒火,登时也随着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江海天迅速跃入圈子,砰的一掌,就向童姥姥打下。童姥姥使出化血神功,举掌相迎,她的毒功厉害,江海天则内功较深,童姥姥的毒功伤不了江海天,但江海天因要运功护身,也就只能与童姥姥打成平手。谷之华缓过口气,运功驱毒之后,剑光又是霍霍展开,恢复了原先的威力。登时主客易势,把童姥姥迫碍只有招架之功。江海天百忙中抽暇问道:“怎么不见莲妹?”原来他在昆布兰国与华天风见面之后,已知谷中莲遇救之事,这次赶来邙山,就是急于要见谷中莲的。谷之华心头一酸,说道:“莲儿已落在他们手中,咱们只有抓着这个妖妇,好与他们交换。”但江、谷二人虽占上风,下时之间,却也未能将童姥姥拿下。这时仲长统与翼仲牟这边,却渐渐感到难以抵敌。文廷壁以三象神功与毒功混合运用,一发掌便是一股腥风,仲、翼二人不能不闭了呼吸,种长统有混元一气功护身,还好一些,翼仲牟年纪老迈,内功也稍逊一筹,时间长了佟元奇唤来了七名手下,这七人都是清宫的一等待卫,各有独到武功,围着了萧育峰与抱拙道人,佟元奇便也放心跳出圈子。文廷壁道:“擒贼擒王,只要把谷之华与这姓江的小子拿下,咱们便可大获全胜。”佟元奇道:“不错,咱们合力闯进火焰圈中,助童姥姥一臂之力。”双轮交于一手,两人同时发掌,将冷焰毒火两边分开,进入那圈子之内。文廷壁一掌向江海天劈去,佟元奇的双轮则向谷之华砸来。江海天一招“弯弓射雕”,双掌齐飞,左掌迎击文廷壁,右掌迎击童姥姥,文廷壁身形微晃,童姥姥则大步跨前,将江海天迫退三步。他们两人合力。自是要比江海天胜过一些,形势登时又扭转过来,变得对他们有利了。文廷壁哈哈大笑:“姓江的小子,今日看你还敢逞强?”掌力催紧,与童姥姥左右夹攻,掌掌劈向江海天要害。江海天沉住了气,使出大须弥掌法,这一套掌法奥妙无穷,刚柔兼济,用以防身,最妙不过。文廷壁与童姥姥全力强攻,竟如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攻不进去,但江海天想要谷之华单独应付佟元奇,则恰恰打成平手。佟元奇的日月双轮专克刀剑,他这双轮又是纯金铸造,谷之华的宝剑削它不动,佟元奇在兵器上先占了便宜。幸亏谷之华在轻功上有特殊的造诣,剑法轻灵翔动,随步换招,有隙即攻,一沾即退,佟元奇也占不了便宜。但江、谷二人被对方隔这时已是全面混战的形势,邙山派弟子众寡不敌,已有多人受伤,形势十分危急。谷之华心内如焚,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邙山派竟丧送在我的手上!”正要下令,叫众弟子不要顾她,各自逃走,忽听得敌人惊叫之声四起,阵势大乱!最先是天魔教主那几名侍女尖声叫道:“教主,教主!”随后是天魔教众徒此起彼落的诧异之声,“咦,怎么又来了一个教主?”原来在山上突然走下四人,前面一对是天魔教主与厉复生,第三个是金世遗,第四个是谷中莲。谷之华与江海大都是惊喜交集,勇气倍增。江海天在童姥姥与文廷壁围攻之下,本已有点支持不住,此时见师父到来,精神陡振,虽然仍处下风,十招之中,已是可以还击三招。说时迟,那时快,天魔教主己是来到那辆宫车前面,揭开帘幕,冷冷说道:“姐姐,你做你的一品夫人,富贵荣华,都已有了,还不心满意足么?何必冒充你的妹子,来此多事?姐姐,我请你还是回去做你的一品夫人吧!”缪夫人满面羞惭,走出宫车,一言不发,便即掩面飞奔,下山天魔教主朗声喝道:“本教弟子听着,不许再在这里滋事,限你们立刻回祖株山去,听候我的命令。”这时天教门下弟子,也都已知道是上了朝廷的当,听了教主的命令,自是个个依从,当下一哄而散。金世遗走到草坪中心,蓦地喝道:“独臂神尼与吕女快的坟墓在此,谁敢在此胡闹的就是和我金世遗过不去!咄,你们这班没长着眼睛的臭贼,还不给我立即滚下山去!”声似洪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金世遗从前号称毒手疯丐,这些来给天魔教助拳的江湖人物,谁不知道金世遗天魔教弟子和那些江湖人物走得净尽,只剩下几十名清宫侍卫,其中有些是世袭的武官,从未走过江湖,不识得金世遗是何许人物,有些是投效朝廷的巨盗,听过金世遗的名头,心中也是十分恐惧,但他们既是受了朝廷的俸禄,且然恐惧,却也不敢便即刻逃走。那七个围攻萧青峰与抱拙道人的大内高手,特着武艺高强,勃然大怒一萧、抱二人已经罢手不斗,跳出圈子,这七个不知死活的大内高手,转过身来,立即排成阵势,将金世遗围住,齐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这里发号施令!”金世遗好整以暇,负手闲立,将他们排好阵势,这才仰天大笑道:“你们不识得我么?这只能怪你们有眼无珠!”大笑声中,出手如电,也不知他用什么手法,笑声未歇,地上己散落了十四颗血淋淋的眼珠。原来他在举手之间,便把这七名大内高手的眼珠全都挖了。这一下只吓得那些干戈止,战云消,邙山之上,就只剩下童姥姥等人,还在那毒火圈中,作困兽之斗了。童姥姥见金世遗到来,已知一败涂地,难以挽回,但心中还存着侥幸的念头,猛地喝道:“金世遗,我与你拼了!”把手一扬,波波两声,飞出了两团毒火,她也知道冷焰毒火也未必就能伤害得了金那两团毒火飞到金世遗头顶,倏地伦为一片红云,向金世遗当头罩下,威势之猛,无以复加。金世遗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神色自如,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也奇怪,那片红云,给他一指,登时化作了一道火光,倒退回去,射入那毒火圈中。金世遗步履从容,也走了圈中的五个人见毒火射来,纷纷闪避,但那一道火光,竟似长着眼睛似的,不烧别人,只烧童姥姥,只听得一声惨呼,童姥姥在毒火覆罩之中,顷刻化为灰烬!金世遗道:“害人终须害己,可戒可戒!”身形一个盘旋,向东南西北,拍出四掌,将残余的冷焰毒火,尽都扑灭。文廷壁与那大内第一高手佟元奇都打定了不是敌死便是我亡的念头,不约而同,一齐向金世遗扑去。文廷壁先到,狠狠地一咬咬破舌尖,运足了三象神功,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向金世遗痛下杀手。金世遗背负双手,摇头道:“可惜,可惜!”只听得“砰”的一声,文廷壁那一掌已是结金世遗竟然毫不抵御,让文廷壁打了一掌,此事大出众人意外,不禁哗然惊呼,惊呼之声犹未平静,只见文廷壁已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摇摇欲坠。佟元奇大吃一惊,但他双轮已经推出,收势不及,金世遗道:“对你这狗腿子,处罚应该严厉一些!”挥袖一拂,佟元奇的日月双轮打回自身,两条腿从膝盖以下竟给自己的双轮截断,金世遗一手将他抓了起来,摔将出去,顺手又捏碎了他的琵琶骨,说道:“狗腿打断,从今之后,你金世遗打发了佟元奇,这才回过头来,对文廷壁道:“你在武学上另辟蹊径,练成了三象神功,说来也大是不易。可惜你不用于正途,我只得把你的武功废了。你回去吧,但愿你从今以后,潜心武学,虽是不能争强斗胜,也还可以成为一派宗师。”文廷壁想不到金世遗对他如此宽容,满面羞惭,也自下山去了。血雨腥风过后,邙山上又是丽日晴天,众人欢声雷动,邙山派弟子更是争着上来向金世遗道谢。金世遗对这一切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同,此时此际,他眼中心底,只有着一个谷之华。二十年来,强自抑制、沉埋心底的热情燃烧起来了,根本就不理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在欢呼雷动之中,金世遗缓缓的向谷之华走去。翼仲牟悄悄打了一个手势,邱山派弟子也个个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但是想道:“我们负于金大侠的实在太多,掌门人为本派也虚度了二十载青春,但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也不应再去干扰他们了。”金世遗与谷之华之间的悲欢离合,无尽相思,邙山派的弟子都是知道的。二十年前,也正是清明时节,金世遗第一次上邙山来给吕四娘扫墓,那时是曹锦儿做掌门人,她将金世遗侮辱一番,骂他是大魔头,几乎要把他赶下山去。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内,由于曹锦儿对金世遗不能谅解,邙山派还曾将他当作敌人,甚至对谷之华与他的往来也颇多非议。却想谷中莲和江海天也在作着会心的微笑,江海天示意叫她不可打扰师父,悄悄的也溜了出来。谷中莲看见江海天向她走来,又是欢喜,又是辛酸。心里想道:“我师父的二十载相思倒是有了结果了。从前我担心我和师父的命运相同,同是红颜薄命,想不到却终于两样,她有了结果,而我还是水月镜花。”江海天笑容满面,掏出谷中莲小时候送给他的那方绣有莲花的手帕,轻轻的给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咱们到底又在一起了,莲妹,你该欢喜才是,还伤心什么?那日在昆布兰国,你不肯出来与我见面,真是把我急死了?”谷中莲道:“你赶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见着了华姐姐了么?”江海天道:“不错,是见着了。”谷中莲道:“那你就该留在她的身边,怎可一见了她,又把她抛下?你纵要见我,也该、也该……”她想说的道:“也该在你们结婚之后。”但这句话到了口边,却又禁不住伤心泪下。江海天再一次给她拭去泪珠,忍不着就笑了起来。谷中莲心中着恼:道:“你笑什么?”江海天道:“你猜我为什么赶着回来?”谷中莲怔了一怔,“难道不是为我?”茫然问道:“为什么?”江海天道:“我是给你送两张喜柬来的。”谷中莲心头“卜通”一跳,道:“什么喜柬?”接了过来,打开第一封来看,只见是叶冲霄与水云主庄主云召代表男女双方家长具名的请柬,新郎是唐努珠穆,新娘是云壁,日期是今年的中秋,地点是马萨儿国的王宫。按照国王的大婚仪礼,这请柬本来应由马萨儿国的内务府发出的,谷中莲喜道:“我又添了一位新嫂嫂了。云姑娘端庄慈厚,正合做我国的王后。”江海天道:“你再看这张。”第一封喜柬还在谷中莲意料之中,第二封喜柬却大出她意料之外。这也是一张由男女双方家长具名的请柬,水云庄庄主云召变了男方的家长,女方的家长则是华天风。这是云琼和华云碧结婚的请柬,日期也是八月十五日,地点也是马萨儿国的王宫。谷中莲呆了一呆,喜出望外,讷讷说道:“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两对新人同在人月团圆的中秋节结婚,真有意思。真有意思!”江海天道:“八月十五这天是汉人的中秋节,在你们马萨儿国,又是一个新的节日。”谷中莲道:“什么节日,我怎么不知道?”江海天道:“马萨儿和昆布兰两国百姓,为了同庆升平,选定这一天为洗剑节。你还记得吗?这一天是金鹰宫大会的日子,也是马萨儿暴君被推翻的日子。由于你哥哥做了国王,邻国也得沾恩泽,共享太平。百姓们还遍了一支歌。……”谷中莲道:“我听过这支歌。是不是这样唱的:烽烟散净,冰河如镜,我要在冰可洗净我宝剑的血腥,从今后永享太平。年轻人得到爱情,老年人得到安宁。……”唱到“年轻人得到爱情”这句,两颗心已是怦然跳动,不觉手儿相握,脸儿相觑,眼中都燃烧着爱情的喜悦。江海天低声说道:“在动身去喝喜酒之前,我带你去见我的双亲。”谷中莲道:“做什么?”江海天道:“你的两位哥哥已安排好了——要发第三张请柬,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地点,这张请柬是咱们的喜柬,我要禀告爹爹,请他主婚。莲妹,你不会埋怨我们擅作主张吧,事先尚未曾得你点头?现在我是求你点头来了。”谷中莲红晕满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江海天着急道:“莲妹,你不愿意?”谷中莲低声道:“不愿意我就摇头了。”江海天大喜道:“咱们去禀告师父去,咦,师父呢?他们到哪里去了?”金世遗与谷之华又是一番情景。邙山上山花遍地,有大红玛瑙般的茶花,有缨络披垂的杜鹃花,有青丝花蕊镶着乳白花瓣的报春花,百态干姿,争妍斗丽,密密丛丛,满眼都是。金世遗与谷之华正在花丛中携手同行。也正是二十年前的今日,金世遗在这条路上送谷之华下山,那时他们金世遗摘下一朵野花,喟然说道:“二十年花开花落,之华,你嫌我来迟了么?”谷之华柔声说道:“这花和二十年前并没两样,咱们二人也是一般。你再迟二十年,我也是照样等你的。”金世遗道:“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两句诗吗,纵有浮云能蔽日,阴霾亦仅是须臾。二十年来几番谷之华道:“二十年来咱们虽是会少离多,但就在你海外飘流、天涯远隔的时候,我也总是觉得你就似在我身边。”金世遗道:“咦,奇怪,我也是这样。这些年来,每当我郁闷难堪的时候,你就像出现在我的眼前。”谷之华嫣然一笑,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可真是两心如一的了。金世遗从未见过谷之华笑得这样欢乐,只觉得她笑靥如花,比起她二十年前是少女的时候更可爱,不觉紧紧握牢她的双手,说道:“从今之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远隔天涯了。”江海天与谷中莲远远望见他们的师父在花丛中相偎相依,两人也不禁相视而笑了。江海天道:“咱们不必忙着禀告师父了。”谷中莲也笑道:“看来不久还会有第四张喜柬,更要轰动武林,传为佳话!”谷之华道:“似是有人向这边走来?”金世遗抬起头来,隐约还可以见到徒弟的背影,笑道:“是海儿和莲儿,向那边走过去了,不要惊动他们。”谷之华笑道:“从前我很担心他们重蹈我们的覆辙,如今我却是高兴他们的命运和我们相同了。世遗,待我将来传了掌门之位给她,我就可以和你湖海相随,过神仙般的日子了。世遗,你高兴吗?”金世遗道:“这正是我梦寐以求之事。人生如此,还有何憾?”正是: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