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父亲说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在记忆里我根本没来过,这种鬼地方要是来过,我不可能会忘记。可是,我刚想问是不是父亲记错了,毕竟他上了年纪,如果犯糊涂是可以理解的,但话刚到嘴边我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言明,是一种很熟悉但又陌生的感觉,一瞬间有很多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但随即又消失了。“你来过这里?”小光显然也不相信。“梦里来过吧。”许少德嬉笑着答道,但他还是不敢看一眼金色光团。“爸,我真来过吗?”我望着父亲,他没有躲避,直接迎过我疑惑的目光。“来过,当然来过。”父亲点点头,说道,“别罗嗦了,把门顶好,我们进去。”“进去?那团光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捂着眼睛问道。金色光团闪得我们眼睛刺疼,虽然没有直视那团光线,但是斜视了不少次,此刻的眼睛竟觉得一阵疲惫,渐渐地不想再睁开。父亲说,发光的是一种很特殊的矿石,但不用担心矿石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因为地下古城里除了那些被驯养的水马骝,还住了一批人,他们住了多年也没有受到放射性的伤害。矿石中有一条隧道,隧道通往一个神秘的地方,父亲说现在要带我进去看看,然后我就会知道。因为隧道是由发光矿石构成的,我们进去的时候绝不能睁眼,否则眼睛会失明,也就是说我们必须闭着眼摸黑走进去。这种发光的光矿石十分罕见,世界上发现能发光的石头大概就是夜明珠了,但是它们的光芒也没有这么强烈。据说,二站时希特勒派出的科学队伍在中东地区不仅发现了深长的地下隧道,还有几块散发强烈光芒的矿石。那几块矿石被列为机密,后来希特勒自杀,这几块矿石跑哪儿去了也没了下文,大家只当是一场笑谈,不过中东那几个神秘的地下隧道和地下空间却仍在原处待着。韦龙趁父亲解释发光矿石的时候靠近了我,我以为他想找吃的,哪知道他却说了几句话,吓了我一跳。他用很轻的声音说话,就如蚊子叫一般,他说他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时候他还小,我比他更小,但是他记得我曾和他在单位门口的小石山上玩耍,后来我从石山上掉下来,摔破了头,流了一大滩血。那时候韦龙已经是小学生的年纪,他看过这个场景很害怕,见四周没人他就跑了。第2天,他几次路过我家,都没看见我。又过了几天还是没看见我,更奇怪的是家里只有母亲,连父亲都不见了。单位里疯传我受了伤,脑袋破了,肯定要死了,父亲带我去城里看病也没用了。但是,过了一星期,父亲居然带了一个活蹦乱跳的我回来,韦龙虽然还小,但是他确信他逃离现场时我已经死了,因为我的眼睛当时已经不眨了。这件事情一直只有韦龙知道,他也没敢告诉别人,直到成年以后他才渐渐忘记,可是他看见父亲说我来过地下古城,他就忽然惊醒了一份沉睡的记忆。他说,当时父亲并不是带着我从城里回来的,他看见父亲是带着我从煤矿的方向出来的。虽然他一直说服自己这不可能,一定是他看错了,但是他总觉得那时候的我是死了,为什么又活过他实在不明白,而且父亲并没有带我去城里,而是朝山里去了,朝煤矿那一带去了又回。我听韦龙说完很惊讶,这事情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再一想这不是韩林说的事情吗,他说韩小蝶一岁的时候就死了,后来的韩小蝶虽然很善良,但是总有一股很怪异的气息,到底哪里怪异我也说不上来。我那时候还小,哪里记得自己摔破了头,要是自己真的死了,现在的我是谁?我摇摇头,不相信韦龙说的话,生气地叫他一边儿凉快去。“你们在说什么?”父亲看见我在和韦龙耳语,于是就朝我问道。“没事,没事。”我心虚地答道,心里却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真的没事?”父亲见我神情紧张,又问了一句。我对亲戚长辈说谎向来不是高手,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就把话题扯到另一头,问道:“爸,我们现在到底在干嘛,煤井里的爆炸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进隧道里?”父亲望了一眼被顶住的金木门,脸上也没有特别想进隧道的欲望,他说:“你们看到城里的死人没有?”“看到了……他们一下子就变成了……”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看到父亲点点头,我就没再说下去,相信他也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俩父子在对话时,小光一直盯着父亲看,她完全不觉得害臊,我瞪了她几眼却没有用。我一边和父亲说话,一边在犯嘀咕,莫非小光喜欢老男人,要不怎么会这么放肆地盯着父亲,盯一两分钟就罢了,这都盯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收敛。我嗯哼了几声,又瞪了几眼,小光还是一直盯着父亲,似乎越盯越来兴趣。最后,她忽然稍稍抬头,两眼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小光想起某件事后变得很激动,嘴巴微张地望着父亲和我,于是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想起什么?”我好奇地问。“他根本就不是你爸!”小光盯着父亲,然后把我拉到身后,似乎父亲会伤害我。“你干什么,他真是我爸,你难道还不相信我,我总不可能把老爸给认错了。”我觉得好笑,挣脱了小光又站到了前面。“我不会骗你的,他不可能是你爸!”小光见我不信,声音又提高了不少。“韦龙,你来说,你看我和我爸像不像?”我站到父亲身边,好让大家对比我们的相貌。“他本来就是你爸,儿子当然像老子了,有什么好奇怪的。”韦龙也不相信小光的话,他就生活在桥天监狱附近,我们家的事情他会不清楚嘛。“你没事吧,都什么时候了,别耍性子。”我觉得小光的反应很奇怪,但想不出为什么她会说父亲不是我的爸爸。“是或不是待会儿自见分晓。”父亲不觉小光冒犯了他,完全没有生气,他说,“都这时候了,我就不瞒你了,要想救活桥天监狱所有的人,你就跟我来。”气氛因为小光的胡闹变得尴尬,我认识的小光虽然有点神秘,但是不至于无理取闹,可是父亲的确是我的父亲,我也旁敲侧击问过只有父亲才知道的生活锁事,他全都能答上来,若是他人假扮也不可能把容貌扮得一样,这是现实世界,哪有武侠小说里描述的易容术,要真有这么容易易容,那世界早乱套了。父亲面对小光的质疑丝毫不在意,他反倒笑着问小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父亲,有证据吗?”“我没有,但是我……我能肯定你不是!”小光乱了阵脚,忽然慌了,“你是……你别以为我不认得你。”“这位姑娘,你说的事情都是以后的事了,当务之急是要救人,不是吗?”父亲耐心地说道。我一听父亲这么说,心想难道父亲知道怎么唤醒桥天监狱假死的人,他们已经多天未醒,再拖下去恐怕就成真的死人了。可是,这事情应该不会简单,我至今不明白韦龙是怎么醒过来的,父亲又怎么知道发光隧道里有办法解救假死的人们,何况他以前没见过假死状态的人,怎么会知道桥天监狱的人不是真死而是假死,莫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了。“爸,你知道怎么让他们醒过来吗?”我把问题抛出来,顺便解决出现的尴尬气氛。“不止是这个问题,还不能让那个东西跑出去,否则地上死的人就会和古城里的一样了。”父亲很平静地答道。“和古城里的一样?”我心中大起波澜,我一直奇怪那些人的尸体为什么变化得那么迅速,死得那么快,难道这些父亲也都知道?“其实煤井里的爆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那些引起爆炸的人已经进去了,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所以现在别浪费时间了。”父亲说罢就去确定金木门是否牢固,然后又说,“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进去了。”“我当然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父亲微笑着答道,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神情和某个人很相似,再仔细一想我吓了一跳,父亲怎么有点像韩林,他也是如神仙一般,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当然,我情愿相信这是巧合,世界上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一个人的生命早被写好了,那这个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所谓有未知才精彩。“那是什么人进去了,是不是袁圆圆的老公?”我想到袁圆圆说她老公来了这里,于是就问父亲,但是又想起父亲并不认识袁圆圆,所以问了也白问,因为连我都没见过袁圆圆的老公长的什么样。“没错,他进去了,但是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也进去了。”父亲慢慢地答道。“那……现在我们赶去还来得及吗?”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父亲还胸有成竹的样子,人家若真进了隧道,指不定早就离开了。“放心,他们进去以后是不会走的,他们走不了。”父亲神秘地答道,我越看越觉得父亲的举动和韩林一样。我琢磨继续待在金木门后也没用,水马骝不像是善物,父亲不让它们进来肯定有他的道理。小光见我不相信她,她很失落,但是也要一起进入隧道,范里和韦龙也同意进去,他们可能也觉得一两个人留在外面肯定不比一群人在一起安全。我数了一下人,发现还有一个人没发表意见,仔细一数原来许少德还没说话,他一直躲在范里动身后,不动声色以至于我把他都忘记了。许少德偷偷蹲在角落,我发现他在翻口袋,但是范里长得太高大,许少德在他的影子里行事很安全,我几乎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只依稀看见他吃了什么东西。我心想,这小子背的不是食物吧,我担心他偷吃在地下古城找到的食物,所以我就自己背,他不可能有吃的。可是,如果他没有吃的东西,许少德现在吃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饿到啃自己的手吧?许少德很快发现我在偷瞄他,于是他假做要去看门缝的样子,一头凑上金门木。“奇怪了,地金龙不见了。”许少德大声说道,敲门声仍没有停。“这怎么可能,刚才它们还在水马骝后面的。”我不相信,于是也凑上前去看个究竟。因为金门木后已没有光线,但城墙外面有光源,所以城墙拉出的影子蔓延到了城里,我们看到的景象全是阴冷的。水马骝的确如小孩子一般,看了一眼我就腿软,但是它们身后的地金龙真的不见了。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没在意,只看见地金龙乖乖地待在水马骝的后面,现在再看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地金龙不袭击水马骝,照理说水马骝不可能比地金龙厉害的。“快跟我进隧道吧,地金龙要过来了!”父亲催促道,这一次他催得比前几次要急很多。“可是它们消失了,不用太担心。”韦龙也往门缝看,他看见地金龙没了笑了起来。“看来这门守不住了。”父亲遗憾地说道,“我们进去前必须让这些水马骝通通待在这里,不能让它们跟进去。”“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父亲被我问得有点烦了,他说,“等你进了隧道就知道了,这群水马骝是地金龙的主人,地金龙会攻击你们,完全是它们在背后搞鬼。”我听了恍然大悟,袁圆圆已经死了,照理说我们之间没有怀孕的人了,所以地金龙不应该再追我们。可是,地金龙一路杀来,对我们穷追猛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居然是这些小孩子模样的水马骝们。我越想越气,这群水马骝的心也太毒了,但是这时候有一幅画面在我脑海里闪过,又是我杀掉小孩子的画面。我心里一惊,难道一直出现在梦里的小孩子也不是人,而是水马骝?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至少我不是杀人犯,不会对小孩子下毒手。虽然生命是同等的,但是同类们总会先考虑到自己的族群,这个缺点是谁都避免不了的。“我们放火烧掉木门,水马骝现在是想让地金龙先进来把我们杀光,然后再放它们进俩。”父亲说完就动手烧金木门,他带了一盒火柴,可是金木门坚硬如铁,又岂能一根火柴就烧着。“地金龙在哪里,门外的确没有地金龙了?”范里在父亲放火前看了几眼门缝,他也没看见地金龙。“等你们看见就完了,你们放心好了,地金龙天生怕光,发光隧道它们是不敢靠近的,所以它们不会追来,我们目前要做的就是除掉这群水马骝。”父亲一边说一边把火柴往金木门上放。我以为金木门很坚硬,所以很难燃烧,怎知道火柴一碰到金木门,那扇门和顶住金木门的木桩全都着火了。我一直以为金木很坚固,哪知道它的天敌原来是火,看来木怕火这个真理是错不了的,越硬的木头越怕火。这个火不同平常,火势大得厉害,一下字整个门就烧了起来,红色的火焰喷出几米开外。父亲迅速地将门往城内踹了一脚,金木门立刻翻倒,门后的水马骝尚未发现危机就被起火的金木门压住,一个没能逃脱。水马骝们尖声叫喊,但这声音不是哭声,和金属摩擦的声音差不多,听起来很刺耳。我们没有一个人去救水马骝,这东西看着就不吉利,虽然形似小孩子,但是面目狰狞,看着就厌恶。父亲松了一口气,他似乎不相信这么容易就消灭了水马骝,我担心还有其他的水马骝,但父亲说水马骝是群居生物,就算再老的水马骝也不会落单的,所以放心好了,被烧死的肯定是地下古城里的所有水马骝。“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所有的水马骝,它们跟着进隧道又会怎么样?”我虽然不喜欢水马骝,但是仍觉得做法太残忍了。“它们本性狡猾,不是善物。”父亲说道,“它们若跟进去,会坏了大事的,你现在别问了,进去以后就会知道了。”“别说了,进去吧,要不地上的人就没活命的机会了。”范里也觉得我问得太多了,所以就委婉地让我闭嘴。我也不再罗嗦,其实我早就想进入发光隧道看个究竟,但是父亲再三嘱咐,进入发光隧道千万别张开双眼,这里的发光石虽然没有辐射,但是会弄瞎人的眼睛。许少德不敢一个人力在隧道外面,他本来不愿意进去的,但是一听进去时必须闭上眼睛,他马上就答应了。他偷吃了一些东西之后,逐渐地不再抗拒光线,也不用躲在黑暗里了。虽然大家都觉得新奇,想去隧道里看个究竟,但我还是有点抗拒,总觉得进去以后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事情。“你先告诉我,我们进去以后要干嘛,怎么才能叫醒地面上的人?”我心里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直觉告诉我不能进入隧道。“现在多说无益,我们必须马上进去,否则……”父亲严厉地说道,“你看,地金龙已经来了。”我觉得父亲是在唬人,先不说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在这里等我,就说地金龙的事情他就明显地错了。因为地金龙已经不见了,金木门瞬间烧毁的时候我们看得仔细,火光里哪有半条地金龙的样子。我笑着想说父亲想多了,可是许少德和韦龙忽然指着我身后,大声地叫了起来。我觉得身后一阵阴冷,于是立即回头,哪想却看到地金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后,而我也马上明白过来,为什么在煤井里会遇到另类的鬼打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