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文越来越感到张琵这个人不太对头。罗志文和张琵合租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一进门就是罗志文的卧室,张琵的卧室在里头,中间隔着空荡荡的客厅。厕所在张琵那个卧室的旁边。他们两个人在一所幼儿园当英语教师,是同事。张琵是半个月前来的,罗志文比他早十来天。本来,这房子是罗志文一个人租的,张琵来了之后,知道他一个人住两室一厅,就主动要和他住在一起。两个人合租一套房子,费用各摊一半,双方都便宜。罗志文同意了罗志文这个人是个书呆子,他除了自己的外语专业,在生活中显得有点笨笨的。最初,罗志文没有发现张琵这个人有什么异常,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太爱说话,罗志文也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两个人互不打扰更好。罗志文最早感到他不对头是一周后的一个夜里: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罗志文被尿憋醒了,他穿着拖鞋走出卧室,看见对面张琵的卧室的门缝儿露出一丝光,那光绿幽幽的,深夜看起来,有些恐怖。他轻轻走过去,把门推开,探进脑袋,看见张琵正在上网。他似乎受惊了,猛地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罗志文。在电脑屏幕反射出的微光中,他的脸呈现青白色。“你怎么还不睡?”罗志文睡眼惺忪地说。“啊,一会儿睡。”罗志文没再说什么,关上门,到厕所撒了尿就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上,罗志文回想刚才的一幕,一丝阴影爬上了心头——张琵半夜三更怎么还上网?还有他的神情,好像什么秘密被戳着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几天之后,罗志文又被尿憋醒了,这时候恰巧又是凌晨三点多钟。他爬起来,披衣下地,走出卧室,再一次看见张琵那个卧室的门缝儿透出幽暗的光来。客厅一片漆黑,黑暗中只有那一线灯光。罗志文轻轻走过去,推开门,看见张琵正坐在写字台前看书,亮着台灯,灯罩是红色的。张琵猛地抬头看过来,台灯的光照在他的下半脸上,他的眼睛在暗处。“你怎么还不睡?”这次是张琵问的。“我睡了,起来撒尿。你没睡?”“我呆会儿就睡。”罗志文关了门,慢慢走向厕所。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凌晨三点多钟了还在看书?通常,夜里看书的人都是躺在*上,而他却穿得整整齐齐端坐在写字台前!从厕所出来时,他发现张琵卧室的灯灭了。这说明,他刚刚关上门,张琵就马上关了灯。罗志文轻轻走回自己的卧室,他感觉到,张琵在静静聆听着他的足音……在幼儿园里,罗志文教大班英语,张琵教中班。大班在三楼,中班在二楼,除了开会,两个人在幼儿园很少见面。罗志文突然感到张琵这个人十分陌生起来。次日,夜里三点多钟,罗志文突然又醒了。这次,他并没有尿,他之所以在这个时间醒过来,完全是由于心里有那个阴影的缘故。他下了地,轻轻打开卧室的门。房子里黑糊糊的,张琵的卧室门隐藏在黑暗中,没有露出一点光。罗志文的心塌实了,想退回来,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马上停下来,竖起了两只耳朵——他听到,黑暗中有一个奇怪的声音,是一个女声,好像在说朝鲜语。接着,又换成了男声,说的话同样叽里呱啦,听起来很怪。再接着,就传来了欢乐的歌曲。罗志文的心顿时悬空了。他壮着胆走过去,停在了张琵的门前。声音就是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他突然推开了门。屋里漆黑,看不见张琵在哪里。那歌曲声更清晰了,它的位置在*上,夹带着“吱啦吱啦”的电流杂音。罗志文有些胆虚地问:“你在干什么?”张琵把收音机关掉了,说:“我在……听收音机。”罗志文不说话了。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黑暗中,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过了半晌,罗志文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好像,从来都不睡觉……”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罗志文“刷”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张琵似乎愣了愣,接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从来不睡觉,那还不早把我给困死了?我在听一个海外电台。”罗志文没有再说什么,关上门,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卧室。这时候,他已经坚信这个张琵有问题了!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第一次,看见张琵深更半夜上网;第二次,他看见张琵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写字台前看书;第三次,深更半夜他看见张琵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听收音机……应该说,这三种行为一次比一次不合常情。说起来,就算张琵从来不睡觉,那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世上怪人多了,有人吃玻璃,有人生下来不久就会很多国家的语言,有人照相不留影儿,有人体内有香气……可是,这套房子总共只有两个人啊!漫漫长夜,钟表在清晰地走动:“滴答滴答滴答……”你睡着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另一个人却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