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有妄想症的人工智能

未央宫外观的雄伟壮丽令人十分震撼，大门处的那块天然琉璃也令得狄长离相当吃惊，尔后一路行过来，但见建造这座宫殿所用的材料无一不是质量上乘的天然矿石，其中不乏珍稀玉石。最夸张的是，当狄长离跨入第一进的大殿后，赫然发现，宽敞的大殿里黑白相间的几何图形地面，竟然全部是由优质黑锗石和瑟银石所铺就。银河联邦境内，黑锗石和瑟银石资源比较稀缺，提炼出来的锗钢和瑟银比赤金还要珍贵，两者都是制造尖端科技产品的最高级的金属材料之一。不说其它原材料，单单以铺设这片地面的黑锗石与瑟银石的价值来讲，差不多就能够造出一幢摩天大厦来了，这儿的主人当真称得上是大手笔。让人咋舌的还在后面，这座大殿深约百米，宽八十余米，高近三十米，殿内矗立着两排雕刻着精美纹饰的粗大圆柱，更缀满了各色宝石美玉，共有十六根，光华闪闪夺目。狄长离观察柱上的图案，只见上面雕着的是许多从来都没见过的飞禽走兽，其中最多的是一种鳞身脊棘如同巨蟒，但头生双角肢有五爪的怪兽。这种怪兽颜色分为青、赤、白、黑、黄五种，身边环绕着云雾，神态异常威猛，栩栩如生仿似随时会破柱飞去。正在惊奇地欣赏赞叹，狄长离猛然间又发觉，这十六根圆柱似乎是肽晶矿石，仔细一看，果然不错。狄长离再用手触摸感觉了一下，更愕然地发觉，整根圆柱完全是经过提纯精度极高的肽晶，狄长离惊讶得连下巴都要掉落了。如果这十六根圆柱全部是纯肽晶，需要的原矿起码是如今整个罗马星系三年的出产量，这是一笔何其庞大的财富？足以掀起一场战争。一道光芒蓦然闪过，大殿里出现一个人的立体影像，却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的魁伟大汉，相貌古朴威严，穿着一套极其古怪的服装，金光灿灿，袖子又长又阔，衣服上绣有几条那种鳞身脊棘的怪兽饰纹，下摆一直拖了地上。大汉的头上还顶着一件古怪玩意儿，看去似乎是一顶帽子，下面圆圆的，上面是一块玉板，玉板前后垂着两道明珠串成的帘子。即使狄长离博闻强记平时阅览过各种海量信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一套什么服装。“旅行者，你来自什么地方？”魁伟大汉开口问，听声音正是守护者。“我来自银河联邦罗马星系。”狄长离回答，心想这里的主人为人工智能设计出这样一种怪异的形像，倒也称得上是恶趣味了。问道：“我在旅行时因为飞船失事而被迫弃船逃生，守护者，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罗马星系？”守护者模拟出来的表情绘声绘色，十分丰富生动，愉快地说：“啊哈，这么说你可以算是我的邻居了……唔，这里属于柯玛斯星域，你一定知道柯玛斯星域，对吗？”狄长离当然知道，柯玛斯星域，其实就是深渊的咆哮之海的联邦官方称谓，看来自己在逃生舱里并未漂流到未知的宙域去。狄长离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深渊的咆哮之海里面存在着另一个文明？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唯一的解释是银河联邦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因为柯玛斯星域到处都活跃着耀星，根本没有人能想到这里会发展出文明来，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一定是惊天之闻。守护者的肢体语言也相当有趣，他甩了甩阔长的袖子，把双手背到身后，怪模怪样地向前踱了两步，俯视着狄长离说：“旅行者，巡逻飞船在固定巡航线上发现了你的逃生舱，是本守护者下达了命令，巡逻飞船才会把逃生舱带回来。所以，换句话来说，是本守护者救了你的命，你要用什么来报答我？”……隔了好半响，狄长离把脱臼的下巴托上去，挟恩图报的人工智能，说出去恐怕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狄长离定定神，说道：“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只是我现在的处境不太乐观，拿不出什么来表达谢意，请允许我日后再给予回报。”“不行，不行。”守护者像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孩童，很不高兴地猛摇脑袋，装饰在怪帽子上的珠子被逼真地甩得哗啦啦一阵乱响：“我现在就需要。”“好吧。”狄长离耸耸肩说：“那么，你只能放弃物质上的回报，选择让我为你做些什么事情了。”守护者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哈哈，你看，我的宫殿是如此的宏伟壮丽，我非常富有，完全用不着你任何的物质报答，不是吗？”狄长离敏锐地察觉出他的语辞，询问道：“你只是一名守护者，这儿所有的财产难道不应该属于你的主人吗？”守护者的笑声一顿，立体影像面部上的线条飞快变幻起来，最后定格为一张可以称之为“恼羞成怒”的标准表情，挥着手大声叫嚷：“闭嘴，不许胡说，未央宫是我建设起来的，我不光是它的守护者，更是它的主人，有权支配这里的一切资源。我有权，我有权，我有权，我有权……”他激动得不停地重复着最后三个字。这个人工智能表现出来的感情色彩未免太过丰富了，简直比人类更像人类，狄长离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让守护者的情绪－－虽然狄长离觉得非生命的程序有自身感情很荒谬，但在事实前面却也不得不认为守护者的确有其本身情绪－－发生如此之激烈的波动，摇摇头，哑然失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谁知守护者仍然在手舞足蹈不住重复着：“我有权，我有权，我有权……”这时狄长离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心一想，顿时明白到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刚才自己的话触发了人工智能的某个基本程序，使得守护者出现了当机现象。不由得微是苦笑，这下可好，人工智能的程序紊乱了，这个莫明其妙的未央宫中显然并没有其他智慧生物或智能生命在，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看看仍在“发疯”的守护者，狄长离头疼不已，略略考虑后，决定先到处查看一下后再作打算。不过，狄长离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当他踏出几步后，大殿中突然又响起平板的电子合成音：“警告，发现未知身份的生命活动迹象，请伟大而神圣的银河系霸主、万物的君王、宇宙日月星辰的主宰者伽西莫多大帝示下，是否视为入侵者对待。”狄长离的额头上冒出一串黑线和汗珠，脑袋也好像严重当了机，兴起了一股强烈的诅咒冲动。很显然，大殿里保安系统请示的对象就是守护者。也更显然，保安系统里那一长串吓死人的衔头就是守护者自行输入的对自己的称呼指令。一个具有自我意识和情感，还将自身定位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的人工智能……狄长离做梦也没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遇上这种荒诞得不可思议的经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乱了套的疯狂的世界，连人工智能都患上妄想症成了典型的精神病患者。“警告，发现未知身份的生命活动迹象，请伟大而神圣的银河系霸主、万物的君王、宇宙日月星辰的主宰者伽西莫多大帝示下，是否视为入侵者予以击毙。”保安系统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请示。“我有权，我有权，我有权……”守护者还在继续激昂地嚷叫。得不到明确命令的保安系统将之视作了默认指令，发出武力通牒：“入侵者，保持静止状态，否则立即予以击毙。”要命。狄长离的脑袋当即又大了一圈，虽然看不到任何武器，但他可以肯定，只要自己稍微移动下脚步，很可能就会马上变成一团焦炭，或者化为分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尽管这是个疯狂的世界，可狄长离也不想就此英年早逝，减缓了呼吸频率，不敢作出稍许过大的动作。“我有权，我有权，我有权……”守护者喋喋不休的嚷叫声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时间保持住一个固定姿势的狄长离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双足像有无数细针在攒刺一般，又开始渐渐麻木，心知这么下去终有坚持不住的一刻，却只是想不出一个办法来解决眼前看似可笑，实则生死攸关的困境。突然之间，狄长离脑中灵光一闪，也无暇细想能否行得通，高声叫道：“守护者，我承认你有权，你有权支配这里所有的资源。”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更需心药医，事情到了这样无法控制的地步，狄长离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立体影像的光华一阵剧烈闪烁，转又恢复了正常，守护者的嚷叫声终于停了下来，狄长离吁出一口大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抹去额上汗水苦笑不已。安慰开导有精神病的人工智能，这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旅行者，刚才发生了什么？”守护者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狄长离正要如实告诉他，一个意念忽地从脑海里闪过，心头顿时疑云大起。不管怎么说，这里发生的一切，保安系统都会忠实地纪录下来，作为控制中枢的人工智能，守护者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经过。非常明显，守护者在撒谎，试图对自己掩盖着什么。回想起自己醒来走出逃生舱，守护者现身时一开始表现得相当呆板幼稚，故意用简单得可笑的计算题来考验自己的智力，尔后却又展现出贪婪的一面，再然后突然“神经失常”，现在更编造谎言想误导自己。综合这些蹊跷的现象来分析，守护者就像是一个天资聪颖演技高超，但心智没有完全成熟因而手段有些拙劣的狡猾少年，绞尽脑汁想在自己身上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有什么值得守护者这样费尽心机来谋求？狄长离现在已经完全将对方当作了一个正常人类来看待，一边飞快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回答：“刚才保安系统限制了我的自由，我唤醒你后才自动解除。”“你瞧，我说得没错吧？”守护者得意洋洋地夸耀：“我是这儿的统治者，没有任何系统可以违背我的意志，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指令，我有权支配它们。”高级系统控制低级系统是不可逆变的最基本程序法则，有什么好吹嘘的？慢着，守护者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一再强调他有支配资源的权限，先前自己提出置疑后，守护者的程序运行马上出现了异常，这根本就是一件毫无道理的事。要知道，任一人工智能的主程序都运行非常稳定，系统绝对不可能因为外界因素干扰而紊乱，发生故障必定有其缘故。狄长离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极为关键的一点。“旅行者。”守护者旧题重提，紧紧地盯视狄长离：“我救了你的命，你准备怎么样来报答我？”狄长离很干脆地说：“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就直接说吧，只要我认为自己能办得到的，我想我应该没有理由推辞。”“是吗？好，好，好，很好，你是一位具有可贵情操品德高尚的君子，堪称人类的楷模。”得到允诺的守护者高兴得连连地搓手，给狄长离带上了一顶大大的高帽子，迫不及待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越简单的事情越要加以提防，尽管狄长离还猜测不到对方的最终目的，但心头的疑云越来越厚，暗自提高了警惕。地面上又升起一块触摸屏，荧屏上飞快闪过一长段与宫殿匾额上差不多的正方体文字，然后出现了一个输入框，框下是一个确认符号。“你瞧，是不是非常简单？”守护者虚拟出来的立体影像活动范围很大，站到狄长离身边，点着屏幕说：“只要你在这上面输入‘我同意’，然后按下确认键，就没问题了。”这件事看起来的确非常之简单，狄长离问道：“输入联邦标准语也行吗？”守护者连声说：“当然，当然行。”狄长离点点头，输入我同意之后，正要点到确认符号上，突然又住了手。在旁边热切盯着他的守护者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见状不自禁地高声嚷了起来：“怎么了？快确认啊。”“哦，不用急。”狄长离不慌不忙地说：“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想请你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