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安德烈的游戏

罗马城的居住环境，如罗马殖民星的经济一样，在整个银河联邦都是出了名的糟糕，不过有一个地方除外，那就是没有被划入罗马城十二区中任何一区的伊甸园。伊甸园，才是罗马城权势的核心，住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掌控着罗马星系行政经济大权的真正的大人物。伊甸园的面积并不大，只有罗马城总面积的百分之一左右，但是维护环境的花费，却占了全城维护费用的一半。无论是谁来到伊甸园，恐怕都不得不承认，这儿绝对符合人类最佳居住环境的标准。至于安全性，就更不用担心了。身为罗马殖民星行政体系最高层的官员之一，安德烈大判官的住宅，自然也安在了伊甸园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消遣方式，安德烈大判官也不例外，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余，他喜欢用阅读来放松精神。这天下午，安德烈难得地有了空暇，而天气也相当的不错，所以他照常躺在花园中的小湖湖畔，很惬意地翻阅着一本联邦前委员的自传。这本自传的趣味性乏味可陈，不过安德烈的阅读点不在于这个方向，也就自动忽略了过去。他关心的是字里行间的背后，联邦曾经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权力更替事件，有些东西，能给他带来很深刻的思索和启发。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轻巧地，不快不慢地走了过来，脚下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他的头始终微微地低着，就算光线直接照在脸上，也难以看清他的面目，给人的感觉就如一个只会出没于黑暗世界的幽灵，十分的诡异。远处几名大判官直属护卫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男子一眼，又随意转了开去。这个男子叫默恩，是安德烈身边一个非常奇怪的存在。确切地说，他就像是安德烈的另一道影子，平时无声无息地隐在暗处，只有当安德烈召唤或者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默恩在安德烈身后停下，垂手恭立并不出声。安德烈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到来，仍旧随意地翻着手中的书页，过了一刻，才淡淡地问道：“加拉特这一次的事情办妥了？”“是的，主人。”默恩恭敬地说：“加拉特传来讯息，说这次的货物已经顺利运到，途中只遇上一小股海盗，被他全部消灭。”“还算不错，这段时间加拉特也辛苦了，告诉他，他可以得到半个月的自由假期。”安德烈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消息？”“有的，主人，是关于您上次让我去调查的那个人。”默恩说：“我追查到了在深渊的咆哮之海出现并击溃正义铁拳海盗团余党的那艘飞船，飞船用假身份登记停泊在空港，所有者的真实姓名叫狄长离，亲生父母不详，二十二年前在第十三大行星上被一名矿工狄洛收养……”如果这个时候狄长离在这里，一定会吃惊得目瞪口呆。默恩的述说，将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几乎概略了一遍，当然，与罗伯特的盗贼团伙的关系，及在深渊的咆哮之海修炼四年的这些隐秘，还没有被默恩挖掘出来。“孤儿，小时有预知死亡的能力？无故失踪四年？战斗力强大到恐怖的飞船？参加了今年的见习执法卫士选聘？还真是一位神秘的年轻人，他身上还会有什么有趣的秘密？嗯，我好象感觉到了一点什么。”安德烈放下书，站起来皱眉踱着步子，默默地思索着。“二十二岁，预知方面的能力，奇怪的飞船，深渊的咆哮之海……等一等。”一件往事忽然从脑海里浮出，安德烈浓黑的眉毛舒展开来，轻轻一拍宽广光洁的前额：“对了，二十二年前，狄清和苏裳夫妇正是在那个时候从联邦研究院叛逃出去，我记得，苏裳当时还怀有身孕，而他们正在秘密进行一项让人类一出生就拥有精神力的研究实验。难道，这个狄长离就是他们的孩子……嗯，很有可能，当年他们被追捕时，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逃往其它国家，所以干脆逃到联邦最偏远的罗马星系来，再躲进深渊的咆哮之海那样的死地，就不怕再让人找到了。”不过，有一点难以理解，狄长离为什么会被遗弃？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狄清夫妇都没有道理这么做，除非他们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无法再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安德烈迅速理清思路，得出这样一个完全符合事实真相的结论。“狄清，苏裳，当年可算是联邦惊才绝艳的天才明星人物，那时我还只能仰望他们耀眼的光辉，想不到竟然会默默无闻地死在了这里。”安德烈不禁生出了无限的感慨。这个狄长离，该怎么处理？狄清和苏裳的血肉结晶及毕生心血的实验结晶，身负未知的精神力量，假以时日，能够成长强大到什么程度是谁也无法预测的，自己该拿他怎么办？这样的人，就等于一把隐藏了锋芒的超级利器，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释放出如何巨大的破坏力，要么控制在自己手上，要么就只能毁灭它。自己非常需要这种超级利器，财团对自己钳制得太紧了，有了它，或许可以帮助自己改变局面。但它同时可以说是一柄无比锋利的双刃剑，能够伤人，也能够伤已，怎样才能牢固且安全地把剑柄掌握在手里？安德烈出神地思考起来，来回踱着的步伐不知不觉加快了少许。默恩很清楚主人的习惯，知道这时绝不容许被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似乎连呼吸声都压抑了下去。“他应该通过了见习执法卫士的选聘了吧？”终于，安德烈停下脚步，出声问道。默恩简洁地回答：“没有。”“哦？”安德烈的眉梢挑了起来。“他没有通过？这怎么可能？”虽然跟随在安德烈身边已经有数十年，但这种难以掩饰的惊讶表情，默恩却是难得见到，心中更感惊奇，但依旧平静地说：“我查过了，在前几项考核中，他的综合能力相当优秀，但是最后的考评成绩有人做过手脚，原本的两个优异被改成了较差，所以最终审核时被涮了下去。”“哦，有人故意篡改了他的考评成绩？是谁？”安德烈仅是皱了皱眉，并没生出多少怒气来。联邦行政体系的腐化，他知之甚深，也明白这是大气候使然，所以对下属一些以权谋私的行为，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不加过问。除了政治妥协的因素外，事实上，安烈德放任这种行为有更深层的原因－－真实的安德烈大判官的形像，绝非联邦公民们眼中那般铁面无私正义凛然。“是档案处理中心的一名二级主管，叫约瑟夫。”默恩答道。“只是一名二级主管？他倒是非常的胆大妄为。”安德烈点点头，又皱眉想了一刻，脑中有一个粗略的计划慢慢形成，摆摆手说：“好了，默恩，你下去吧，再多了解一些狄长离的情况，但是注意要小心点，不要被他发现了，也不得采取任何的行动去干预他。”“是，主人。”默恩悄然退下。“如果，先给予一个人一些东西，比如远远超出他本身期望可以拥有的地位、金钱、权势，然后再突然夺走这一切，他会变得怎么样呢？呵呵，这个游戏一定会非常的有趣。”安德烈深不可测的灰色眼眸深处，泛起一束未明的光芒，微笑着喃喃轻语：“狄长离，希望你也能带来超出我本身期望的惊喜。”＊＊＊狄长离接到了见习执法卫士的入选通知，感到莫明其妙的同时，还有一位陌生人找到他。这个陌生人是社会秩序局档案处理中心的二级主管老约瑟夫。老约瑟夫是来寻求狄长离的谅解，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玩的小把戏竟引来了安德烈大判官的关注过问。经过活动所有的关系多方奔走求告，安德烈大判官也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局的声誉，勉强同意撤销官方检控让老约瑟夫主动离职，但前提是他必须保证当事人狄长离不会提出指控。权益受到损害的一方当然要得到补偿，这个条件可以理解，更不失安德烈大判官一贯的公正立场。老约瑟夫只愿尽快了结，直接向狄长离开出一千万联邦币的价码，这个数额已经是他短时间里能筹措出来的现金最大限额了。不是出于大方，而是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表达出他的诚意，换取安德烈大判官的认可，并免去狄长离日后的追究。狄长离并不觉得自己缺少钱，对从天而降的一千万无所谓，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于是，老约瑟夫如愿以偿，怀着痛苦与宽慰交织的复杂心情跟他达成了谅解协议。就这样，狄长离得到了一千万，也成为了一名见习执法卫士。这样大起大落的际遇对别人来说当然非常之惊喜刺激，然而狄长离所想的却是，这件事倒是可以作为一个笑话跟特蕾西说说，并可以取笑她再多找几位像小约瑟夫那样的追求者。这个时候，狄长离根本没能意识到，一条无形的枷索已然悄悄地悬在他的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