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长离侧过头,问上士:“这里的守则之一是禁止蓄意挑衅他人,对吗?”上士根本听不清他的话,茫然喊道:“你说什么?”狄长离皱皱眉,提高声音问道:“那个家伙在蓄意挑衅我,应该受到什么惩罚?”上士这才听明白了,大声回道:“一般是关禁闭,情节严重的杖刑,或者是鞭笞。”狄长离又高声问:“那么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哈里森上校的态度让上士对狄长离也颇为耐心,摇头大声说:“他并没有侵犯你的身体,也没有恶意攻击的主观行为,我最多只能警告他。”“如果他主动攻击,我是不是可以反击?”狄长离再问。上士肯定地说:“当然,危险时你有权保护自己。”“嗯,很好。”狄长离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不紧不慢朝那个长脸黑汉的监室走去。“喂,你想干什么?”上士愕然,赶上去拉住他,紧张地叫道:“喂,你不要给我找麻烦,快回到原位。”“唔,是的,我记得刚才还答应过那位上校先生。”狄长离停下来,相当苦恼地摇着头说:“不过问题是,你不去找麻烦,麻烦来找你又怎么办呢?”上士大声道:“只要你不主动犯事,就不算对哈里森上校失信了。”他经年累月接触的全是各类极度危险的重犯,哪还不清楚眼前的局势?这个看似无害的年轻人能令哈里森上校另眼看待,毋庸置疑绝对是个煞神里的煞星,万一捅出什么大娄子来,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上士所能担当的。“啊,谢谢你的提醒,上士,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狄长离似乎豁然开朗,望一眼长脸黑汉,再摇摇头,然后微笑着转身回行。看见他奇异的举动,监舱里的囚犯们大是迷惑,喧嚣的声浪逐渐缓歇,那个光头大汉突然又怪叫道:“嘿,我猜这位勇敢的小伙子是准备给刘易斯一次深刻美妙的教训,嚯嚯嚯嚯,谁愿意跟老子打赌?下三顿正餐的注。”“我跟你赌。”“我来......”监舱中登时又响起一片乱哄哄的叫嚷。“桀桀桀桀。”长脸黑汉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又放肆地桀桀怪笑起来:“罗马星系只出产女人和同性恋,根本就找不出一个男人,这个小杂种胆敢挑战老子?桀桀桀桀,老子怕一不小心打坏他那张瞧得过去的小脸蛋就可惜了。”他冲着狄长离狂妄地大叫:“嘿,小杂种,敢应战吗?要是老子用一只手不能把你揍得满地找牙,老子就替你舔大便。”“这应该不算我失信了。”狄长离轻抿唇角。上士望见他唇际的一抹笑纹,心中忽然无由地一悸,急忙道:“要是没有签生死书,双方决不能将对手致死致残。”“唔,这一点我非常了解。”狄长离站出一步,却望向那个光头大汉道:“如果你愿意把赌注让出来,我倒是同意接受他的挑战。”光头大汉一呆,瞪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狄长离一遍,忽又轰然大笑道:“老子跟谁赌还不是一个卵?好,就让给你小子,不过到时你要是咽不下那三顿正餐,可就怨不得老子自己消受了。”狄长离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光头大汉又是一呆,伸手一撸自己锃亮的头皮,抖得腕上的镣具哗啦啦直响,瞪眼粗声道:“老子叫铁木勒,怎么,想先跟老子攀交情么?打过了再说,老子交朋友只认拳头硬不硬。”狄长离摇头道:“嗯,铁木勒,我只是为你浪费的那三顿正餐惋惜。”那长脸黑汉捧腹狂笑:“这小杂种只怕是吓傻了,哈哈哈哈。”狄长离扭头望住他:“你叫刘易斯是吧?”长脸黑汉止住狂笑,斜睨着他,吐了一口唾沫傲然道:“不错,老子就叫刘易斯,好好给老子记着,这个名字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唔,刘易斯,恭喜你。”狄长离怪异地笑了笑。监舱内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愕。狄长离慢条斯理地续了下去:“恭喜你,这次能幸运地留下一条命,因为我估计你没有足够的钱来交纳生死书的例金,而在我眼里,你这条贱命连一个子儿也不值。”决斗,早期是银河联邦及至万星共和体大部分国家和地区悠久的历史传统,很多民事纠纷都是通过血腥的私下决斗来解决,盛行泛滥屡禁不止。后来各国政府化堵为疏,限制决斗的等级,规定但凡举行生死决斗必须先行缴纳一笔不菲的公证费用,这才抑制了这种野蛮风俗居高不下的死亡率。而在流放途中的飞船上,为了有效宣泄囚犯们积聚的暴力欲望,舒缓他们紧绷的神经以便预防更为严重的暴力事件发生,这种习俗也并未加以禁止。长脸黑汉刘易斯面容陡然僵住,眼中凶光大冒,怒极反笑:“好,很好,小杂种,你等着,你这条小命老子迟早会买下,老子要一口口咬下你的每块肉。”“妈的,捏死这个罗马星系的娘们......”“撕碎他,撕碎这个大言不惭的小子……”“咬断这杂种的喉咙,吸干他的血......”灰鹰号上关押的尽皆是所罗门星系送上来的流放重囚,均被狄长离的轻狂态度所激怒,纷纷又即挥拳叫吼起来。“噼啪。”昏暗的监舱中遽然炸起一声霹雷和一抹电芒。监舱闸门处,一队联邦士兵持械跑步迅捷鱼贯而入,领队的亨特立在闸口,脸色阴骛得像铅云密布的天空,双目蛇瞳般冷冰冰地转动着,厉喝道:“立即噤声,否则采取紧急措施予以镇压。”舱内沸腾一样的疯狂喧闹慢慢平缓了下来。“很热闹的舞会,允许我参加吗?”亨特颇感满意,提着皮鞭装腔作势很是威严地走入。“当然,亲爱的长官。”有人扯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嚷道:“欢迎您的加入,我们会把您打扮成舞会上最美丽的公主。”“噢嗷嗷......”舱内狂笑尖吼的音浪复又轰起。亨特脖子上的青筋猛然一跳,迅速扭头狞然扫视,但这间监舱里不下千余名囚犯,哪能寻出那个家伙的踪影?上士也未发觉是哪一个囚犯在出言羞辱,对望向自己的亨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狄长离眼神一掠,却看清了是一个獐头鼠目外形极其猥琐的小个子囚犯,正躲在铁木勒身后,挤眉弄眼乐不可吱地哈哈怪笑。“不错的主意。”亨特死死捏紧鞭柄,强抑住心头勃发的怒意,从牙缝里挤出碜人的声音来:“是谁?站出来再说一遍。”无人应声。每个囚犯脸上的讥嘲神色都清晰无误地表达出同一个意思--鬼才会再说第二遍。“没有人敢承认吗?很好。”亨特很清楚犯人之间的潜规则,明白此时此刻绝不会有人公然出面主动告发,咬牙切齿道:“今天的放风取消。”整间监舱里立即响起了怨气冲天的叫骂。“噼啪。”亨特手中的皮鞭遽然弹起,毒蛇般疾快射入临近的合金栅,迅狠抽在一个正在破口诅咒的囚犯身上,激起一束电芒。那个囚犯惨叫一声,登时如遭雷殛,往后倒飞跌落,身体蜷缩得像一只大虾,痛苦地抽搐着。他身边的几个囚犯霎时变色,惊恐地闭上嘴,监舱中的咒骂亦逐渐平息,所有人均敢怒而不敢言,无比仇恨地怒目而视。“凡辱骂监守官,依例鞭笞五下。”亨特眼里闪过狞芒,阴沉沉道:“还有四鞭,把他带出来。”那名仍在抽搐呻吟的囚犯像条死狗一样,很快被士兵拖到监舱中央。“啪。”长鞭挟着尖锐的风声,狠狠抽落,电芒过处,掠起一片破布。那名囚犯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嚎,整个身子蓦然一挺,竟然直直地在地面上蹦达了起来。光头大汉铁木勒突然瞪眼大吼:“报告长官,鞭笞不包括电击,你这是虐待囚犯。”亨特仿似根本没有听见,皮鞭唰地又凶狠抽了下去。囚犯们亦纷纷不忿地高声嚷喝,但都不敢再口出秽语。亨特充耳不闻,扬手抽完余下的两鞭,那名囚犯的囚服已被抽得稀烂,身上血肉模糊的鞭痕望而心惊,再无气力惨叫,只不停**着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亨特这才收鞭,走到铁木勒的面前,冷冷盯住他道:“囚犯,你是在向我提出抗议吗?”铁木勒毫不退缩,闷哼道:“报告长官,没错。”“你可以向所罗门星系的司法总署投诉。”亨特用鞭柄敲敲合金栏,冷笑道:“给你一个建议,投诉书最好放在马桶里,然后用水冲进太空,这样,它就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被送达。”铁木勒瞪视他片刻,忽然转头狠狠啐了一口浓痰。亨特的双眼森然收缩,射出一道戾芒,寒声道:“囚犯,你在蔑视我?”“报告长官。”铁木勒以万分无辜的眼神望住他,瓮声瓮气地问:“我吐口水违犯了什么规矩吗?”亨特一窒,狞视铁木勒半响,却是找不出岔子来驳斥惩治这个胆敢忤逆其权威的家伙,回头声色俱厉训斥那位上士道:“怎么还不把这个人渣带进去?还有那个新来的,快点。”上士眼中露流些微不悦,显然对他的颐指气使颇有些不满,让手下士兵将受刑的囚犯架进监间,自己则带狄长离走向上层舷梯。“报告长官。”那长脸黑汉刘易斯忽然大声叫道:“新来的小子蓄意挑衅我,为了所罗门星系勇者的荣誉,我请求长官批准我跟他决斗。”“是吗?”亨特瞪向狄长离,扯动面皮冷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碰上你这么嚣张的囚犯,看来你的确认为自己非常的了不起,对吗?”狄长离淡然回视:“你怎么看呢?中尉。”“唰。”亨特陡然扬起手里的皮鞭,却又即生生顿住,咬牙狞笑道:“很好,很好,真的很了不起......那么,你是肯定不会拒绝跟他的决斗了?”见狄长离无视称呼守则,而怒气勃然的亨特竟也破例容忍下他的轻慢无礼,所有的囚犯均大为惊讶。狄长离不在意地耸耸肩:“教训一只快发臭的老鼠虽然有可能会弄脏手,不过我不介意过后洗一洗。”刘易斯被刺激得差点发狂,拼命摇撼合金栅,疯狗般咆哮起来:“你这个婊子养的狗杂种,老子一定要整治得你生不如死。”“嗯,你给了我一个很不错的提议。”狄长离慢吞吞地说:“要是我不能让你跪下来,像小女孩一样哭泣哀求我杀了你,你会认为撒旦已经化身为上帝,就在这艘太空船上保佑你。”刘易斯喉咙中发出怪异的咕噜声,却找不到更有力的言语回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无法呼出,憋得脖上的青筋如硕大的蚯蚓般暴涨。不光是所有囚犯为之猖獗到极点的狂言所震愕瞠目,连亨特都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好一会之后才阴阳怪气道:“囚犯,希望你厉害的不只是一张嘴。”“事实上。”狄长离微笑道:“中尉,你很快就会看到,我的拳头比言辞更要犀利,绝对不会让你感觉到失望。”亨特冷哼,阴沉地点头宣布道:“下一次的放风时间,你们可以进行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