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遭遇《黑暗传》(1)

遭遇《黑暗传》几年前，从媒体上看到一条消息，说在神农架地区发现了"汉民族第一部神话史诗"！。这就是《黑暗传》。刚到十堰，十堰日报社专刊部的陈洁，就送我一本两年前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黑暗传》。那是一本从流传在神农架密林深处八十多个手抄本中整理出来的民间歌谣集。为了整理这本书，胡崇峻付出了整整20年的时光。书的封面和扉页，是那种星月无光的子夜才有的黑色。黑色代表死亡，也表示孕育和诞生。《黑暗传》，就是人死后召唤亡灵的丧歌。听说房县、竹山一带还有人会唱《黑暗传》，为了追寻一个民族童年梦境的气息，我便转身钻进秦岭最南缘的密林之中。人类的童年在山林里度过，神农架必然有让我惊讶的秘密。所以在决定进入秦岭最南部这一片野人出没的神秘林区的那一刻，我的内心竟涌起一阵莫名的亢奋与激动。我进入秦岭以来，一路上都是烈日当空。去神农架那天早上，却迎来了一场大雨。汽车驶出十堰市区不久，便进入莽林与灌木纵横交织的神农架北缘。断裂的山谷，残碎的山梁，一路跌跌撞撞的河流，以及河滩腐烂的枯木，在雨雾中从身边擦过。我面前一会儿山谷澄明，天空地旷；一会儿又浓雾紧琐，一片令人惊憟的昏暗。公路边很难看到一座完整的村落，偶尔有三两座惨白的石墙石顶，或被雨水浸泡的发黑的木板房，也都四周长满了荒草枯树，好像从来就没有人居住过。这不就是《侏罗纪公园》和中国创世神话里所描述的那种洪荒世界吗？这种地方，就应该是产生神话，珍藏民族古老情感的地方。无极太极有两仪，混沌之时无主宰。善变故掌天地枢，昆仑之山产万物。．．昆仑之山分东西，东西南北及乐府。洪水之时妖魔现，四十八祖动刀斧。山崩地裂洪水后，重整江山分九州。--《黑暗传．天地玄黄》打开《黑暗传》，我惊讶于一个民族上启盘古开天，下至三皇五帝，近及明清民国近亿年的精神史，竟被那些目不识丁的山民，在送亡灵上路的过程中，就这样不经意地保存了下来。也许，人类最真实、最美好的记忆，正是在不经意中诞生的。神农架地区由歌师传唱的《黑暗传》蓝本，在唐代就有了。而第一个《黑暗传》手抄本，却是1984年发现的。当那本残缺不全的清代手抄本被胡崇峻发现后并公诸于世的时候，有人就意识到，一个关乎汉文化根源的疑案将得到澄清。200年前，黑格尔曾经断言："中国人没有自己的史诗。"然而，一些学者在对这本神话传说与史传记载并存，多种文化相互交融的叙事诗体文本进行研究后宣布，《黑暗传》和藏族的《格萨尔》、蒙古族的《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一样，是汉民族的神话史诗。在文字尚未产生之前，人类记录历史的唯一办法，就是回忆。一个奔劳了一生的生命，已经归于沉寂的黑夜。为他送行的人，在熊熊篝火边用歌声追忆一个民族的过去--《黑暗传》的诞生过程，本身就是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