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以北最多见的是土地庙,翻过了牛背梁,凡是有水流过的地方,无论大河小溪,只要你看见了水神庙和山神庙,附近必然有人家居住。神是人供起来的,有了人家,神也就跟着来了。司机是安康人,指着路旁、河边的庙说:"商洛人很迷信,到处建庙。"小伙子看我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贾平凹就很迷信。你看他写的那些小说,神神道道的。"到了七里峡,远远望见七里峡口又有一座庙,披满了血红的红布。这显然是供奉水龙王的龙王庙,紧挨着大桥,庙门两侧各立着一把大刀,刀刃上锈迹斑斑,但立在这荒郊野岭的古庙前,我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腾腾杀气迎面逼来。司机说:"你说怪不怪,这条河年年发大水,前年那场水把这半截公路冲垮了,唯独这庙和大桥好好的。建这座庙前,乾佑河一发大水,营盘镇就遭灾。后来,有人梦见一条白龙从峡口飞上了天,就在这里建了这座庙。"也许人世间是存在一个我们无法看见的天地的。尤其是在河面终年笼罩着迷茫雾瘴的汉江下游一带,飘忽不定的流水,弥漫在山林之间的山岚云雾,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虚幻缥缈的感觉。在竹山,和作家华赋斌谈起秦巴山区自然崇拜现象时,他认为西楚文化里的巫观文化关注来生,崇尚万物有灵,体现了原始文化人类在灵魂上对大自然在精神上的认同和交融。这里山大林密,人烟稀少,一个人在没有人与他交流的时候,就只好成天坐在那里与门前的河水,或者一棵树、一头牛说话交流,倾吐心事。久而久之,人的灵魂和感情信息,就传递给了那些物体。他就亲眼看到过巫婆在念了咒语之后,一伸手,别处的东西就可以到自己手里来。自然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许将永远是一个可以产生许多答案,却谁也无法解开的谜团。然而对于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和秘密的山里人来说,与其在无望中等待没有结果的结局,还不如为一种念想活着的好。有了念想,人活着才有理由。从宁陕出来的时候,照相机坏了。为了到商洛买相机,我放弃了沿乾佑河南下镇安的计划。但从商洛市政协编的《商洛文史》上,我抄录了一份镇安县米粮镇滑水河黑龙洞(庙社)碑碑文:我黑龙庙社由来已久,先年兴修庙宇,创立戏楼,以及逢会演戏,皆于社内推报经首。后龙王威灵普著,法雨均沾,酬神了愿者,航海梯山,无远弗届,香火相属於道,匾额悬挂如林。每逢会期,报名注册、领报单、接会首者,至两千余。果神圣通灵,终古如斯,固所深幸。倘后不逮,先则社外者裹足,而社内者当共具□□。凡补葺修造土木,非夫谷公务,皆易踊跃捐资,未可推诿而别或有所藉。邑因将本社原来境界勒于石,以志不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