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古的决心一天比一天坚定: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他产生了一个破釜沉舟的主意。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天快黑的时候,他到慕容太太家去了。他要把那个男婴抱到自己的房子来过夜,他要和那个男婴再一次短兵相接。出门前,他把家里的剪子小心地放到了他床头的枕头下。又把擀面杖放在床边的一个空挡里,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我们想不出对付一个婴儿剪子和擀面杖有什么用,可是,张古总要壮壮胆。原谅他的举动吧,换了我们,还不一定有这样的胆量呢。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孙悟空。他大气凛然地走进慕容太太家。慕容太太正跟那个男婴摆积木。自从迢迢死后,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把这个男婴当成了感情依托。她和他在一起,就好像看见了迢迢一样,那感觉又温馨又凄凉。她的眼神再不像过去那样明朗,那里面有一种永远不可以根除的悲伤。她摆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男婴插了一手,把积木“哗”地碰倒了。她耐心地说:“没关系,妈妈再给你重新摆。这一次啊,妈妈给你摆一个幼儿园……”张古进了门,站在一边静静地看。她抬头看见了张古,说:“你吓了我一跳。”张古看着男婴说:“嫂子,今晚让这个孩子跟我睡一宿吧。”那个男婴认真地摆着积木。慕容太太说:“怕他不跟你。”张古:“没问题。上次,卞太太把他放在我家里睡过一夜,他挺乖的。”慕容太太就轻轻地对那个男婴说:“迢迢……”她又叫错了。迢迢死后,她总这样。她叹了口气,改正过来:“叉,你跟叔叔去睡一夜,好不好?”男婴把积木弄倒了。张古把他抱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走吧,我那里有很多你爱玩的东西,还有录音机呢。”“录音机”这个词似乎没触动他什么,他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就这样,张古把他抱出了门。慕容太太在后面说:“他要是哭,你就给我送回来啊!”天彻底黑了。张古抱着他回到家里,把他放在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小**———张古的床是个双人床,很宽大。他为男婴支的是钢丝床,小多了。男婴坐下后,又开始认认真真地看张古的左瞳孔,神态像眼科大夫那样。张古被看得心里发怵。他避开他的眼睛,转身拿来两个东西递给他,一个是录音机,一个是口琴。男婴的眼睛终于转移了。他把黑色的录音机推到一旁,抓过彩色的口琴,放在嘴上吹。他竟然吹出了声音,很高兴,一只手挥来舞去。这样看起来,他真是一个婴儿,没什么异常。但是,张古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男婴玩了很长时间,终于有点玩腻了,把口琴扔开了。他跟前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这时候他抓起了那个黑色的录音机。张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男婴摆弄了一阵子,似乎觉得录音机也没什么乐趣,又把它扔在了一旁。天晚了。张古为他铺好被子,给他脱衣服。谁知他好像不同意,嘴里“呜呜咿咿”嘀咕着什么,下了地,歪歪斜斜地走到张古的大床前,笨拙地朝上爬。那里埋藏着张古的剪子和擀面杖。真是怪了!张古强行把他抱到为他支好的小**,他的嘴里又发出似乎很不满的声音,倔强地溜下地,又朝张古那张大**爬。张古把他抱回几次,他每次都走过去。最后,张古妥协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张大**,而他睡在了为男婴准备的那张小**。上了张古的床,那个男婴似乎满意了,乖乖地让张古为他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张古故意把那个录音机放在写字台的桌面上,动作很大。然后,他也躺下了。他关了灯。这一夜,更加黑暗,整个世界都被墨水淹没了。恐怖迅速占据了他的心头。那张大床在门口。而张古睡的这张小床在房子的最里面,他要跑出去,必须要经过男婴。这个男婴,他不动声色地抢占了自己的地盘,剥夺了自己的武器!现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头下,那根擀面杖在他的身边,张古想拿到它们太难了。张古感到自己的形势极为不利。那条无处不在的狗又开始叫了。今天,它的叫声极为古怪,很尖细,很婉转,像一个女人在唱歌。张古尽量躲避这跑调的歌声,专心致志聆听男婴的动静,不漏掉一丝声音。男婴静谧,像死了一样。那个录音机就在写字台上静静地摆着,离男婴很近。那东西系着他的心思,也系着他的心思。过了很长时间,张古终于听到男婴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均匀而甜美。听别人睡觉是很容易困的。睡意在张古的脑袋里弥漫,越来越稠黏,像一锅糨子。他像粘在蜘蛛网上的蚊子,越踢腾越黏糊。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