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一听此话,脸上的眼泪却是流的越发凶了,抽抽噎摇头说道:“小师父不是宫里人,不知晓宫中人的行事,皇后娘娘虽是宅心仁厚,却拦不住底下当差的那些嬷嬷太监们铁石心肠,今日我摔碎了那只花瓶,管事嬷嬷第一个就不会留我的性命,定要先将我毒打一顿的,这一顿打挨下来,我也是凶多吉少的,奴婢家中还有老母幼弟,实在不忍心丢下她们就这么走了,还不如冒险逃离,毕竟这里不是皇宫,出了这大相国寺又是深山,自是更方便逃脱隐匿,待我逃脱了追捕,也可在外头藏匿一阵子,做些针线营生,等时间一长,宫中若一直找不到人,自会当我死了,到时候我变可以与家中人团聚了。”阿芙这一段话说的毫无破绽,似是将一切后路都已想好,那小沙弥终归是涉世未深,不如阿芙狡诈,已是完全信服了她,点了点头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吾乃佛门中人,自是不能见死不救的,女施主你跟贫僧来。”这般说着,那小沙弥便左右看看了,见四下无人,便领着阿芙往西边的方向走去,小沙弥果然熟门熟路,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已是将阿芙带到了一个厢房内。阿芙面带疑惑的看着那小沙弥,那小沙弥只是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件蓝色的僧衣和一顶僧帽,递给阿芙,腼腆地笑着说道:“女施主,您穿着这身宫女的衣裙太过显眼,而且也不方便逃跑,还是换身衣服妥当些。”阿芙接了僧衣僧帽,感激地与那小沙弥说道:“还是小师父想得周到,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呼?”“贫僧法号空了。”说完便退出了房间,让阿芙换衣服。阿芙虽然不信佛,但对和尚这类人种还是颇有好感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她定会好好报答这个叫“空了”的小和尚的。阿芙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又把头发尽数盘起来,塞到僧帽里头,对着屋中的镜子照照·十足上一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模样,幸好那小沙弥的身形与阿芙差不多,这衣服的大小也正合适,才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收拾妥当,阿芙走出门去,小沙弥空了看了看她,方才点了点头·又是让阿芙跟着他走,这次走得时间长了点,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二人才到了一个小门前停下,那空了转头对阿芙说道:“女施主,你从这扇门出去,一直往东走,就会看到一条下山的路了。”这般说着·便又将一只方才就提在手上的包袱塞到阿芙手上道:“这里头有些干粮,施主带着路上吃,贫僧也只能帮你到此了·只希望你能逃出生天,早日与你娘亲弟弟团聚。”阿芙知晓妯手上这些干粮定是自己换衣服的时候空了特地去帮她准备的,心下更是感激,便福身深深与他行了一礼,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谢过小师父相救,若是此次能够脱困,定是缬草接环报答小师父。”“出家人施恩不图报,只要女施主往后能好好生活,也不枉贫僧帮忙一场,时候不早·施主赶快去吧。”那空了也是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阿芙也不再说什么,又是与那空了行了一礼,便从那小门出去了,此时已是子时,夜色深沉,阿芙按着那空了所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还好她原先做乞丐的时候也经常走夜路,虽然好几年过去了,但身体的本能也未忘得一干二净,山路虽说难行,但也总算是缓慢行进着,阿芙知晓深夜赶路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她却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她不知晓那些要杀她的人,会不会让她等到明天,她计划着,只要下了浚稽山,在山下那条官道上守株待兔,定就会遇上李墨言所护送的那队和亲队伍,到那时候宫里头也差不多该闹起来了,既然那些人想让她死,她就不妨看看,到最后究竟死的是谁。白天的时候阿芙被轿子抬上山用了大概半个时辰,而此刻她使步行,又加之天黑,她估摸着怎么也该再多两刻钟的时间才能到山下,她必须要抓紧时间,或许等不到天亮,那些人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到时候定会大肆寻找,若是被找到了,那可真就是凶多吉少了。阿芙就这般一刻不敢停歇地走了半个多时辰,想着终于快到达山脚,敏锐的耳朵却是忽然听到了一声狗叫,直叫得阿芙一阵激灵,心中暗道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动用了猎犬一路寻来,听那音,应该就是在不远处了。阿芙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知道猎犬的嗅觉灵敏,定是能马上寻到她,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掩去她身上的气味,才能逃过追捕,阿芙记得自己方才似乎路过一个湖泊,那湖泊不是很大,想来水也定不会很深,若是自己躲在水下,那猎犬鼻子再灵敏,也不可能闻到她的气味了。想好了逃脱的计策,阿芙立马脱下身上的僧衣,准备用这个去混淆那些人的视线,而自己便飞快地往那个湖泊的方向跑去,可跑到湖边,她却又迟疑了,若现在是盛夏酷暑,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湖去,可现在却恰恰是冬日,虽然郾城的冬天并不是非常寒冷,但这种天气,跳到冰冷的湖中,那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阿芙犹豫了,她这几年养尊处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害怕的小乞丐了,她知道自己在水下可能连几分钟都坚持不了,终究阿芙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就近找了一棵大树爬了上去,用那茂密的枝叶,掩住了自己的身形。脚步声与狗叫声越来越近,已是到了方才她丢下僧衣的地方,也许真的是那些个树叶隐去了阿芙身上的味道,反正那猎犬似乎一下子也找不到她在哪儿。阿芙隐隐约约听到那两个男人的交谈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她很熟悉,是庞统,但因着距离还是太远,阿芙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眸光微冷,那庞统果然跟窦林轩勾结了吗,要谋害她的性命,心中虽然暗恨,但也知晓现在的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一切等到危机过去了,她再一一与那些人清算。那些追捕的人似乎兵分了两路,有一队正往她藏身的地方过来了,阿芙顿时跟绷紧了弦的弓一般,一动都不敢动弹。很快,一队人便到了湖边,带队的竟是庞统,不过并没有猎犬,这倒是让阿芙稍稍安心了一些,但也丝毫不敢松懈,那庞统让手下的禁卫军们四处查看了一下,他自己则是站在湖边,四处看着,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阿芙藏身的那颗大树下,而后竟是缓缓地朝大树走来,阿芙顿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庞统走到那大树下停住,伸出手抚摸着一处似是被人为踩破的虫蛹,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就这么撞上了阿芙黝黑的双眸,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诧,阿芙苦笑了一下,心中着实苦涩,算来算去,还是逃不过一死吗,只是这般死去,未免太过窝囊了一些,若是让那死狐狸知晓了,定是要狠狠笑话她了吧。阿芙本以为下一秒那庞统定会让人将她从树上抓下来,可是没想到的是,那庞统却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眸,又是走回湖边,这时候那些去搜寻的禁卫军也都回来了,自然都是没有什么发现的,那庞统点了点头,竟是带着一队人,就这般离开了,让还藏身与树上的阿芙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却知晓自己总算是逃过了一劫,身上那件单衣早已被汗水湿透,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冷风一吹,顿时让阿芙冷得直打哆嗦,但她知晓现在还不安全,还不能够现身,便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藏身与树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庞统居然又折返了回来,却并没有到阿芙藏身的那颗树下来,只是脱了身上的铠甲,又脱了一件棉衣,将里头的一件夹袄脱下,放在地上,这才又重新穿好棉衣与铠甲,匆匆离开了。若是这样阿芙都还看不出庞统是想要帮她,那她便真的是笨猪投胎了,她心中忽然有了些许奇怪的猜测,却又不敢肯定,只能暂时将那疑虑抛开,现下最重要的还是逃命啊。又是在树上藏了一刻钟,耳边再也听不到犬吠声与脚步声,阿芙这才动作僵硬地从树上爬了下来,脚踏实地那一瞬间,她狠狠吐了口浊气,用呵出的热气暖了暖冻僵的手,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方才走到湖边捡起刚才庞统留下的那件夹袄,果然够软和保暖,毫不犹豫地将夹袄穿在身上,因为是男子的衣服,所以让她穿在身上偏大了许多,衣摆垂到了膝盖,却也正和她意思,连下身都可以一起保暖了,阿芙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便又快步往下山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