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丑时,战船在离九江十里的一道支流的密林隐蔽处靠岸。那里有另一艘载满米粮的货船在等候。他们登上船,陈老谋立即动手为几人改装易容。他得意洋洋道:“改装之法,最紧要因形施术,教人意想不到,全没有办法从改扮后的样子联想到以前的样子,这才可连熟人都瞒过。”凌风抱有希望地问道:“老谋你可否制出一种人皮面具,使人完全成为另外一副模样而不被人认出呢?”陈老谋讪讪道:“会主你说笑了,老谋我还没那等本事。听说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前辈精通此类手段。”徐子陵正被他改妆成一介文士,涂黑了皮肤,嘴边黏上五绺长须,浑不自在,听这话立时起了精神道:“大哥你不就晓得那鲁妙子的下落么?”陈老谋脑际轰然一震,顿如打了兴奋剂般,向凌风急切问道:“会主,那鲁前辈现在何处?老谋这辈子没佩服过谁,唯独佩服他老人家,一直渴望能拜他老人家为师……”满是老茧的双手拉扯着凌风的衣襟,两眼似冒着崇拜的小星星,让他恶寒一把。凌风不好意思道:“老谋啊,你就再忍段日子。几十年前鲁妙子被阴后祝玉妍追杀,魔气侵入肺腑,功力大退,若不治疗的话是活不了多久了。他仇家太过厉害,我得过些时日把他治好再带给你们,到时候让他收你为徒,怎么样?”陈老谋惊喜非常,老脸绽得如橘皮似的,对凌风千恩万谢,又小心道:“会主,鲁前辈的伤势还支撑的住吧?若是严重的话可得及时前去啊。”“靠!你当我消防员救火队啊!”凌风没好气地搞出两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来,见几人愣着,也不解释,只道:“他都伤了几十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们打算为我弄个什么身份?”最后一句是问他们几个。云玉真道:“会主你将是从沅陵郡经沅水入大江来的米粮商,名为顾安,交货到九江城的老字号兴发隆,由于军队需粮,所以林士弘的楚军绝不会留难,何况还有兴发隆的订单和正式通关的文件。小陵是你的账房主管,名为顾宁,是你的堂弟,处理一切繁琐的工作。”人前她称呼凌风不敢太过亲近,焉知那日醉酒时的姐弟之称是否笑语?只是这样叫起,心底难掩几分失落。凌风没理会她那女儿家的心事,奇道:“你们怎会准备如此充足,莫不是原来这身份是打算给陵少用的?”旁边的卜天志答道:“那倒不是。”忽有些害羞,他这般高大的汉子露出这等表情,配合脸上的横疤就显得十分诡异,“原来是给属下用的。”凌风苦笑道:“我是否也需好好易容一下?”给人往脸上沾来涂去,想想也知不痛快。陈老谋有些尴尬道:“这人乃是虚的,本用不着易容,可会主名震天下,若不易容,难逃敌人的耳目啊!”凌风自不愿给胡乱涂抹,振奋道:“这个容易,我若收敛精气,混入人群中定不会给人发觉。我就做你们个跟班吧!”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凌风乃一会之主,怎肯屈居人下,所以把这伙商人中的头目交由他担当,却不想他只想做个小厮。凌风看出他们顾虑,把入城交涉等事宜全权交给卜天志。事实上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改变肌肉与骨骼,变成另外一个人,但那样对气血运转的要求很高,要经受的痛苦绝非常人可以忍受,他哪愿意平白吃这等苦,贪图省事,还是混在人群中做个下人好点。云玉真与闻采婷化作普通婢女,美丽的容颜隐去,连婀娜袅婷的身段也变得有些臃肿,足见陈老谋也有几分本事。卜天志的疤痕也给消散不少,鬓发染白少许,看上去年纪约在四十许间,另加个肚腩,任谁也瞧不出原巨鲲帮副帮主的样子。凌风果然如他所说,精气内敛,搁在人群里绝对给认不出来。云玉真两女看向他平凡的相貌,均觉不可思议,这就是将她二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男子?芳心泛起种难以言述的滋味。一行人收拾停当,货船微颤,解碇启航。清晨时分,粮船抵达九江。在卜天志的督促下,脚夫运货到兴发隆准备好的骡车上。待得徐子陵这账房与兴发隆派来的人向当地的水运官交代文件手续,已到正午时分,各人才随货入城。城内出奇地人丁兴旺,但看外貌装束,便知若非商旅,就是武林人物。像江南大多城巿那样,九江内外以河道交通为主,主要布局为十字形贯通四门,以石板铺筑的大街,宽敞至可容八马并驰。小巷则成方格网状通向大街,井然有序。兴发隆所在的甘碧街属富民区,沿途宅院处处,门楼磨砖雕瓦,院落栽树培花,气氛安详,不见战火的痕迹。间有河道穿插其间,岸旁绿树扶疏,细柳拂水,另有一番美景。当骡车队驶进兴发隆铺后的大粮仓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梳洗休息后,已是黄昏。众人聚在后院的小厅用膳,兴发隆的老板牛方才乃原巴陵帮派驻此地的得力手下,乘机向新主子效忠,汇报九江的情况,知任少名明早才到。而徐子陵另从郑乾留居此地的情报网中得到消息,与之对应,并无多大差错,对老牛放下心来。可惜也不知李靖的情况,可见阴癸派看管之严。这让凌风有些头疼,难道真要等阴癸派来找他?可阴癸派的目的还不明朗,与寻常的绑架交易殊不相同。牛方才取出一卷图轴,摊在桌上,赫然是春在楼的鸟瞰图,纤巧精细,必是花费了很大工夫。此楼分为前后两院,前院设置三座两层高的重楼,以复道回廊和假山鱼池分隔,主要用来接待一般宾客。后院比前院大上一倍,遍植花草树木,乃九江十大胜景之一,人称春园。对称排列了十幢楼房,只招呼有头有脸和肯花钱的客人,其中名为春园的那幢房子,是任少名专用的,是他每趟来九江必到之地。徐子陵笑道:“这任少名真够个性,以他的权势,大可把看上的女人纳入私房,却偏偏还任她留在青楼。”云玉真叹口气道:“这是任少名的特点,就是不会让任何女人缠身,免致影响争霸大业。”内心将任少名与眼前的凌风对比,顿觉这位风流的会主可爱多了。唉!只是这个冤家什么时候才肯将人家收入房中呢?或者说,他是厌恶我的名声?红粉帮主,好一个红粉!谁知道我心中的苦呢?徐子陵问道:“任少名迷上霍琪,是否街知巷闻的事?”云玉真摇头道:“恰恰相反,此事极端秘密,除春在楼部分人外,就无人知晓。”凌风对诸事了然于胸,遂起身道:“就让我与陵少欣赏下春在楼吧。”在陈老谋的妙手下,徐子陵变成个年纪在三十五六间的小胡子,若发生什么意外,只要事后扮回米商,就可掩藏身份了。而凌风改变气质,显得**邪猥琐,让几人大跌眼镜(如果有的话),眼珠子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