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目疮痍的酒楼,掌柜欲哭无泪,老板娘倒是杀猪似的叫了起来。罪魁祸首凌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已经站到那女子身边,为她挡住漫天扬尘,温情款款地道:“明月,你怎么来了?”那女子正是袁天罡的女儿明月,她摘去面纱,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眉目如画,宛然动人,佯作泫然欲泣道:“你要赶我走?”凌风贪恋地看着她,感觉天地万物都在为之惊叹,尽管这是晚间,但在他的眼里仿佛有种宝石般润泽的光华仿若流水正在她的肌肤游走,衬得她好像从画中翩然走出的仙女,让他是又爱又怜,笑道:“怎么会呢?”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实则心下暗愁,刚一靠近她,那种心急火燎的可怕感觉又袭卷而至,下体气血翻滚,让他难受又难堪,这种来自心灵的悸动他也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只能埋怨羲和了。唯有她才会在他被擒的数月里做下手脚,让他对女色的免疫力骤然下降。他不敢再瞧明月,满脸自然地回头向正一心的火无处发的掌柜夫妇道:“这些银票,约有几万两,权作赔偿。”说罢,天上就飘下几张银票来,顺顺当当落到他们手里。他的衣服在大兴大战时就破完了,除了杜伏威送的江淮令还在外,其他的金子、银子、银票全丢了,也幸好他的这些钱财来路不正,所以不怎么心疼。他当然还没到可以虚空造物的地步,眼下这几张银票自然是楼上拓跋玉的,事情因他们突厥人而起,赔偿损失自然也理所应当。夫妇俩一见银票上的金额都兴奋地打个哆嗦,忙不迭地谢了,心里仍是腹诽不休,均想这不知道是哪个门阀的败家公子哥,看这出手的潇洒劲儿估计这种事干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得了这么多好处,他们竟会抱有如此心态,却是凌风管不着的了。之前赵德言等人跟凌风交过手后,虽然骇于他的实力,但也不免认为他心肠过软,与传闻中杀人如麻的“血手阎罗”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下见他与墩欲谷一句话也没有交流就痛施辣手把人家废了,无不心神大凛,这厮分明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啊。在他们看来,墩欲谷调戏良家妇女的行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武功高,地位高,强占几个女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唯一运气差的就是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调戏这个煞星认识的女人,从两人的态度来看,似乎关系还不浅。而且,人家墩欲谷也仅仅是想要占点便宜,还没有构成犯罪事实,罪不至死啊。嗯,你说他还没死?靠!那是生不如死好不好?一场误会而已,何必搞生搞死,影响市容呢?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以墩欲谷的性格,就算他明知明月是凌风的女人,也会毅然探出他的碌山之爪,而以凌风的性格,就算明月不是他的女人,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拍出那一掌,只不过那样可能会多一层思量,下手不致像眼下这样狠吧。说到底,还是墩欲谷的情报收集不足,他要早知道凌风如此厉害,决不敢在附近放肆,强占女人。说来奇怪,明月展现出如花玉容,当真美绝人寰,艳冠群芳,偏生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丝反应,无不陷入各种心思里,筹谋着各般打算。众人发呆了稍许,想起自家身份的突厥汉子们赶紧一窝蜂地朝墩欲谷奔去,走的当然都是捷径,跳窗的跳窗,跳洞的跳洞,各类轻功五花八门。婠婠见凌风拍了一掌,声势惊人,旋即消失不见,忽然间意兴阑珊,心里酸酸的,默不作声地自楼梯转角下楼,雪白的赤足一步步地踏在阶梯上,也响在她的心田,“祝师啊,以前婠儿有你关心疼爱,可现在我还有谁可以依靠?”赵德言倒是没有跟风,用不着如此矫情,只是从窗口一跃而下,站在不远处,心中盘算开此事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以及自己今后的立场,何去何从,是个难题。脑海中一闪而过明月的绝世容颜,暗奇此女好像从哪里见过,但又全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这种念头对他这样的强者而言确是罕有,不过如白驹过隙,不留痕迹,转眼即忘个干净。当然,四十余人把墩欲谷围得水泄不通,存心看热闹的也不少,不是每个人都有赵德言、许开山、拓跋玉等人的眼力,靠得近了,左瞅瞅,右瞧瞧,好像下面躺着的是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这伙人彼此交谈,表达心中的震惊与赞叹道:“明宗越这一掌的威力就不提了,墩欲谷的身体也好强悍啊,换作我们的话只怕早给拍成肉泥了。”“是啊,果然不愧是武尊的兄弟,依我看来,他至少得到了《炎阳大*法》的五分真传!”“其实不然,明宗越何等英雄人物,出手自然是有分寸的,既然声明要留他一命,就绝没有把人打死的道理。”“哦,这样看来这一掌里面的玄机很大啊。”墩欲谷身子报废了,万千痛楚齐聚而来,但耳朵没聋,脑子也清楚得很,听了议论,想要踹这群浑蛋几脚,破口大骂,但四肢五骸好像不是他的东西一般,连喉咙发出一丝呻吟也不能够,顿时一股血气涌上就晕过去了。他怎知这群人都见识了凌风的恐怖手段,心里甚至隐隐觉得毕玄也没有这等本事,更漫说与毕玄还差了天大距离的他了。在众人的意识里,他能侥幸不死真是奇迹,值得大家研究讨论。拓跋玉兀自在停在二楼怔着,甚至不知该做什么好,这是他懂事以来头次感到手足冰冷,无处可措。这也直接导致他怀里的银票被凌风无良地“借”去做了顺水人情而不自知。身边的师妹淳于薇倒是看到银票长腿飘飞的一幕,没有一丝不满,反而满脸的好奇与兴奋,喃喃自语道:“这人功夫很俊哩!我们所有人都加在一起也挡不了他的一招吧!中原竟有如此人物,好师兄,小薇心动了呢。”拓跋玉差点吐血,你二师兄我的心脏也不大好,经不得你连番惊吓啊。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这个杀人魔王?待要呵斥她几句,嘱她勿要平生事端,忽然觑见楼下十八骑相互使了个眼色,手中大刀挥舞着斩向凌风,他直觉两眼发黑,自己都要昏厥倒地,连忙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喝道:“住手!”说话间快若飘风地从破洞钻下,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肩上飞挝其中一端的鹰爪,脱肩飞出,发出犀利的破空声,疾电般绕了个圈,当当清响,挡住了五个汉子的进攻,但仍有其余十三人劈向凌风,有的把明月也圈了进去。凌风正要摸清明月来意,偏生这几人浑不知趣,暗叫晦气。他虽欣赏这几人忠肝义胆,明知不敌也要报仇,心有敬重,但转念一想,这些人杀气腾腾,一路也不知杀了多少中原百姓,做下多少罪孽,当真死有余辜,一时恶念乍起,体内土系真元直冲脚底涌泉穴。轰!十八人无论已经身在空中还是踩着奇步进攻的,脚下地面忽然黄土翻滚,如地雷引爆,炸了一层层土幕,又夹杂着石屑碎块,好似一个个高速飞行的子弹。须臾,烟消雾散,十八人的动作仿佛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拓跋玉落到地上,收回鹰爪,睚眦欲裂,这些人都死了,生死尽逝,每个人的身上至少有五处致命伤口。以他沉稳的性情亦忍不住眼中射出森厉神色,皱眉道:“明会主是要与我武尊一脉结成不死不休的死敌了?”他们为追杀跋锋寒,一路同行几近两年,虽算不得兄弟,但感情比朋友还要亲近三分,这时惨死,他竟不能为之讨回公道,胸中抑郁无以言表。只因为他士气已夺,连一战的勇气也没有!响声连连,十八骑全部歪倒在地,眼中虽然杀机外露,亦饱含着无奈、失落、恐惧、悲伤种种情绪,但竟没有一个有痛苦之色,那就意味着他们心知会死,但决没想到死神会悄然降临得那么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边墩欲谷还没给唤醒,这边又有十八人魂归地府,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刺激非常,若是这是场电影的话,肯定都会有种不虚此行的想法,这戏值了!有深思熟虑者则在想:“莫非这明宗越真要与毕玄硬抗上了?刚废人家亲弟,现在又杀人家门人。你当毕玄的‘武尊’二字是用白米大面换来的吗?那可是几千几万条人命尸骨成山堆起来的,比你这假阎罗杀的要多的多,份量也要重的多。”众人都静了下来,不发出任何声息,唯一可闻就是掌柜夫妇与伙计们粗重的呼吸声。凌风牵上明月光滑柔嫩的玉手,偷偷抚摸,暗自爽着,道:“怎么?你该不会觉得贵我两家还有和解的可能性吧?”拓跋玉冷冷道:“会主与家师约战月圆之夜,只是要分出胜负罢了。但若任由会主这般欺凌后辈,你道家师就不会大开杀戒么?据我所知,会主除了天下会外,还有几房娇妻美妾吧?”凌风深情地看了身边的明月一眼,后者回他一个感动的眼神,他的心底一股暖流徜徉,这才看向拓跋玉,叹道:“你是在威胁我?”拓跋玉手上青筋起伏不定,任谁都知他在压制战意,一时说不出话来。忽见淳于薇飘落,一只小手按在她师兄的肩上,插入道:“你这人好可恶哩,人家本来有些喜欢你了,现在又觉得你好讨厌。你这样做除了惹怒师尊,打破中原与塞北武林的平静外,能得到什么好处?”众人先是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娇俏可人的少女会公然向一个陌生男子表示喜欢与讨厌对方,这与中土的含蓄作派迥然相异,后又恨不得击节而叹,经她一闹,剑拔驽张的气氛马上缓和起来。加上最后一个反问,立即改善拓跋玉眼下的不利境地,不然凌风再一伸手,一跺足,拓跋玉的小命也得交待在这儿。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是杀,相信凌风杀了这么多人,再杀一两个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凌风摇头道:“我这人最好和平,向来讨厌打生打死,只要你们不来惹我,我又何苦与你们做对?墩欲谷调戏我的女人,我废了他;这十八人要杀我,我杀了他们。这件事说破天我也占着理。”他这么说,众人欲要作呕,又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强者嘛,杀几个惹事的小蚂蚁难道不应该吗?不过这小蚂蚁背后的可不是只老蚂蚁,而是头潜伏深山的万兽之王猛虎!凌风神色倏地一沉,“回去告诉毕玄,八月十五的江都一战,莫要叫我失望才好。若我败了,我的门人弟子家人纵被他杀干杀尽也无话可说;若他在此之前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定叫整个突厥陪葬。”现在无人敢怀疑凌风有此实力,到了他们这个级数,除非一心求死,否则要逃走再容易不过,不拼出真火,谁也杀不了谁。拓跋玉阴阳怪气的脸上恢复平静,一揖到地,朗声道:“好,我记住了!后会有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淳于薇表情似嗔非嗔,幽幽地盯着凌风,旋又将目光移到明月的绝世姿容上,赞道:“姐姐你好漂亮哩!”明月笑道:“小妹妹你也很不错啊。”淳于薇黯然一叹,没头没尾地来了句道:“人家的压力好大。”追随她师兄去了。两人上马,疾驰而走,一行来时二十一骑,走时只带有两骑,好不凄凉。至于犹躺在地上的墩欲谷,自然拜托给了人多势众的国师赵德言。赵德言并不轻松,暗想这件事定然不会如此轻易结束,毕玄一生孤独,现如今只有墩欲谷这个兄弟与几个徒弟算是最亲之人,焉会善罢甘休?让他持此观点的最佳证据是他与毕玄短短几次接触,他判断出毕玄是个宁折不弯、唯我独尊的人物,若是窝囊地咽下这股气,势必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一丝破绽,而这种心灵破绽在将来的决战中乃是致命的!想到这里,赵德言长吁一口凉气,心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天下本来就够乱的了,再乱上一些也无所谓。相比于横空出世的天门,毕玄就无关紧要了。当务之急是需探察出《战神图录》的下落,不然我免不得要落得依附他人的下场,或者,也如阴后那样陨落……”念及祝玉妍,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多年的敌人对手死的那样平淡,让他平添许多人事无常的感叹。他尚未意识到,这时的他与一天前的他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了,曾经那个踌躇满志、野心勃勃的魔帅已经死了!他被凌风和尊主生生扼杀了!赵德言疲惫地挥手让手下不再聒噪,有这闲工夫还是帮墩欲谷整理下衣物的好,之后再延请名医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了。就在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去的二人时,正在酒楼外仍觉得好像刚做了场梦的康鞘利也不例外,岂知变生肘腋,一种直透心灵的危机感传来,暗呼不妙。近处的赵德言更早他一瞬有了感应,以他的功力,隐约听到弓弦声响,嗖!乍听只是一把劲弓弹啸,事实上却是四弓齐发,因其时间拿捏得整齐划一,故听来只有一响。他们这里因为酒楼门前的几盏大红灯笼,所以光线通明,而四周则是一片黑暗,唯有借着模糊的月色,方能辨出发射地的人影。从矗立街道对起的四座高楼之颠,四枝劲箭像电光激闪般,斜下百余丈的高度,在马蹄声仍是余音萦耳的当儿,搠胸刺背而来,对两人招呼周到。当!当!当!当!赵德言与康鞘利舞刀挥袖,各自磕飞前后袭来的两箭。刀袖箭相触,其激鸣之声响彻长街,几乎将马蹄声淹没。四箭激弹飞开,掉往地面。康鞘利武功不比赵德言,挡得煞是辛苦,这两箭太过迅疾,让他连拿出背后盾牌的机会也没有,手中的马刀竟豁了一个小口,震得他虎口发麻,端的是一等一的箭手。来不及松口气,背后突然幻出千百枪影,漩盘激舞,把他笼罩在内。生死关头,他奋起余勇,飞速后退,右手马刀狂风暴雨地回击了数记,低喝道:“你是突利!”来人并不理会,紧迫而上,手中长枪光影不断,全力出击。这时,康鞘利一个踉跄,滚倒地上。这招虽然粗俗,却也高明,因为他可以避开突利一刹那,更可以借背上盾牌来抵挡枪锋,而且距赵德言只有三步之遥!赵德言完全来得及救他!然而,赵德言亦是自顾不暇,几乎在突利出现的同一时间,一人也无声无息地现身,在这数息内跟他强对了三掌,那人掌力雄浑,竟丝毫不输于他这身怀一甲子功力的强者,但他正面相对,自然清楚眼前这男子最多只有三十岁,而且绝非他们这种驻颜有术的老怪物。康鞘利这一判断失误,直接宣告他不脱杯具与餐具的结局。突利的伏鹰枪一掷,贯在脖颈处,将他插个透心凉,死不瞑目!既然突利得手,那人也就飘退,二人并列一处,并不逃走。赵德言亦不追击,束手而立,依然含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西秦小霸王薛仁杲了!薛小哥武功当真了得。”不及一炷香的时间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委实匪夷所思。婠婠从凌风拍掌轰破楼层开始自阶梯下楼,直至终于到了一层中间凌风站立处,酒楼变得面目全非,有人也生死相隔了。婠婠没有看外面又扯紧气氛的三人,而是深深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高雅的美女,眼神中带着奇异韵味地道:“你叫明月?”显然听到凌风方才与她的对话。明月含笑回敬她道:“你是婠婠?”二女目光相遇,仿佛撕裂虚空,摩擦出一串电火花。这是凌风从周围气场中得出的直观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