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隆道:“石大哥,那人是谁?他自报姓名是凌风,可我感觉他是……”石之轩截住道:“明宗越,是吧?”安隆点头。石之轩疑惑道:“看体形必是他无疑,但他的武功怎会进步得如此迅速?那夜大兴天变,我因吸收圣舍利元精没能亲眼目睹,实为憾事。想不到世间真有人可以大规模地操纵天地元气。”安隆道:“天变后我与他走过一程,一身武功确是深不可测。今夜我们本要生擒周老叹,可惜给他破坏了。”原来侯希白只是他们计划的一环,旨在将周老叹、丁九重引来,使石之轩得以生擒周老叹,逼问出《道心种魔》的下落,因为前趟丁九重曾吐露消息,向雨田在闭关前曾把大&法分作上下两册私下交由周老叹与金环真保管,不过两人资质愚钝,抑或慑于师门誓言,没敢修炼。几日前安隆凭着出色的床技与魔功,征服了金环真,早把上册到手。丁九重又有石之轩的禁制在身,自然乖乖听命,配合行动,骗周老叹说一道引侯希白到此,由安隆结果他的小命,至于为何要杀侯希白,自有一番说辞。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漏算了有凌风这个变数的存在。周老叹之所以当场舍弃金环真,立即撤退,除了有按计划行事的意思外,更多的是真的对凌风起了畏惧之心,凌风虽未曾出手,但那种可怕的高手风度以及完美无瑕的体态,使敌人绝对无隙可寻,在心理上直接落于绝对的下风。而丁九重贪生怕死,出卖门人,不想也没能保住小命,临死前肯定以为自己很冤吧!石之轩道:“道心种魔大&法对我而言可有可无,不足为惜。天门开派在即,我们不便节外生枝,得罪这小子。对了,秀心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安隆道:“说来奇怪,嫂子真有可能是死而复生了。前天夜里,我曾亲眼看到她与师妃暄私下相见。以我的眼力,绝不会看错。”石之轩道:“若是这样,那就说明是她故意通过你来告诉我,她回来了。她一定已经臻至剑心通明的境界,你不可能瞒过她的灵觉的。”安隆道:“大哥你知道她没有死?”石之轩道:“八年前,大隋吞并吐谷浑,并设立鄯善、西海、且末、河源四郡。其时大隋国力昌盛,四海靖平,我已归意。岂料是年冬,我接到她的死讯,当然难以置信,从那以后精神更加失常,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我亲回成都,了解到她自知时日无多,携青璇往大石寺,殁后遗体火化,骨灰送往慈航静斋。梵清惠本要把青璇接至静斋抚养,却为青璇拒绝,在大石寺住了两年,重返小谷潜居。唉!那段日子我内疚得直欲疯癫,连看青璇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唉!青璇长大后,我还没有见过她,不知她长得像不像她娘?”安隆听他连叹两声,对这种状态的石之轩真不喜欢,忍不住道:“没想到碧秀心只是诈死脱身,好教大哥你痛苦后悔,精神分裂,永无翻身之日,好狠毒的女人!”石之轩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你错了!”安隆道:“我错了?”石之轩回复绝对的平静,双目棱芒闪闪,沉声道:“我与秀心夫妻一场,自然比谁都了解她。她或许不爱我,但对青璇而言绝对是个合格的母亲,若非有不得以的苦衷,她是不会抛下青璇,远避异域的。”安隆讶道:“大哥怎知她在域外?”石之轩道:“是尊主告诉我的。”安隆失声道:“尊主!”石之轩道:“在大兴夺取圣舍利前,我就见过尊主了。那真是个神秘的强者,对上他我没有丝毫的胜算,这是我不死印大成以来头次生出不敌的情绪。当时我没有尽信,却也仿若从一场无休止的噩梦中苏醒过来,随后将毕生所学融会囊括,化繁为简于七式内,名之为‘不死七幻’。”安隆道:“恭喜大哥功力更上一层楼。”石之轩叹道:“事实上,在我内心深处,虚彦才是适合传承我功法的最佳弟子。希白虽然天赋同样极佳,但受天性所限,估计毕其一生也无法理解生死转换的奥秘,而虚彦对生死的认识深刻,却没有相应的佛性相辅,要掌握印法也需一定时日。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安隆惊道:“虚彦怎么了?”石之轩淡淡道:“他在洛阳郊外遭人暗算,一身武功被废了,目下生死未卜。”安隆听出他冷酷无情的味道,石之轩一定见过杨虚彦,但没有出手救助,而是放任他一个废人苟延残喘,这是何等狠心。却不以为忤,道:“可惜了三弟的最后一点血脉。”石之轩道:“杨勇自作孽,不可活。当年若非他蠢到私下岭南挑战宋缺,把经脉折损十之八九,杨坚怎会萌生废立之心,教杨广有机可乘。”安隆苦笑道:“开皇八年,隋灭南陈,以狂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南方,欲要进军岭南,被宋缺以一万精兵,抵其十多万大军于苍梧。宋缺十战十胜,令杨坚难以寸进,大将卫冼领兵至岭下,却不敢入岭南半步。三弟其实是主动请缨,征得杨坚同意后才南下巴蜀,借解晖与宋缺牵上线,力劝宋缺审时度势,接受隋廷册封。”石之轩哂道:“若真是如此,何需一国太子亲为,一介使者足矣。偏生他自恃武功不俗,要与宋缺争雄,以比武胜负来决定岭南归属,结果他个人下场悲惨不提,杨坚还须册封宋缺为‘谯国公’,钦准其可拥有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给印章,掌兵马,等若割地称王,可谓丢尽脸面,无怪杨坚再也看不惯他。”安隆默然,骄傲自负或许是大阀子弟的通病吧,何况还是从未受过挫折的强国太子。之后在宋阀的首肯下,岭南各地俚僚先后归附隋朝,杨坚遂在当地先后设置南海、义安、珠岸、交趾等二十三郡,又应宋缺的提议,任用俚僚酋帅管治民族的内部事务,所以岭南诸部的酋帅均对宋缺心存感激。再通过宋阀的利益整合,岭南简直铁板一块,宋缺就是个土皇帝,又从不朝拜,使杨坚莫能奈何。石之轩岔开道:“不说他了。北方战事如何了?”安隆道:“李渊与西突厥搭上线了。”石之轩沉吟道:“还有吐谷浑?”安隆道:“不错。伏允之子伏骞收复故土,并与西突厥一起帮了李渊一大把,偷袭了薛举的大后方。还有凉州的李轨贪图薛氏的秦陇,接受李渊的招抚,也掺了一脚。如今薛举遇刺身死,其子薛仁杲率军撤退,大兴之围已解。”石之轩道:“这么说,李渊称王了?他奉谁为帝?”安隆道:“大哥料事如神。当下杨隋有三个皇帝,于上月二十二日称帝的越王杨侗,江淮军与天下会的共主秦王杨浩,坐守江都等死的昏君杨广。”石之轩道:“李渊选的是杨浩?”安隆道:“是啊。现在要论地盘最广,影响最远,首号人物肯定是傀儡皇帝杨浩陛下了。哈!”石之轩道:“李渊的选择明智之极。江淮军与天下会即使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与关中并不接壤,政令根本发不过去。而且显而易见地,明宗越迟早有一天要叛逆做皇帝的,届时他再称帝就名正言顺了。李渊还有什么新举措?”安隆道:“刘武周攻克太原,连下数城,李渊早派次子李世民领兵救援老巢去了,近日还没有结果传来。另外,李渊自封唐王,改大兴为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石之轩感慨道:“长安?好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从杨坚营建新都到今日,已有二十多年了吧。”又道:“窦建德为何会与李阀议和?”安隆道:“因为罗艺。幽州的罗艺投靠了李渊,对窦建德构成巨大威胁,而领军的刘黑闼与李建成对阵数场,没占到多少便宜,所以双方议和了。还有一种说法是窦建德自命仁义,不屑与投靠突厥之辈为伍,就任由李渊、刘武周狗咬狗了。”石之轩叹道:“好好一盘棋,给西突厥和吐谷浑的余孽破坏了。河北的窦建德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胸无大志,空拥河北之地,至今仍未有长足的发展,前途光明不到哪里去。洛阳杨侗纵有良臣猛将,要对付瓦岗怕是不易,短期内应是处于胶着状态。天下会与江淮军的竟陵之战呢?”安隆道:“说来奇怪,双方在竟陵大打出手,血战六日,但似乎没死多少人。第七日,眼看寇仲、徐子陵的竟陵城防就要被攻破,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杜伏威从己方大阵中出来,辅公祏当场负荆请罪,交出了全部兵权。之后杜伏威会见天下会军师沈落雁,要求两军统一编制,全面纳入天下会的管理体系。听说天下会的治所已迁至江陵,传言有意建国,国号都想好了,应是华夏。”石之轩道:“看来竟陵之战只是江淮军与天下会的一次作秀,真正目的在建国大业上。杜伏威果然是有远见之人,看出时日长久下,双方矛盾摩擦必然升级,甚至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才及早布局,合二为一。这份见识固然难能可贵,更可贵的是他的心胸。我很好奇他是怎么说服辅公祏的。”别头往安隆瞧来,“老辅是你师弟吧?”安隆苦笑道:“他一直怀疑是我杀师夺位,宗主得之不正,视我为生死仇敌。”石之轩目光重投往雨帘,道:“李天凡谋算飞马牧场,反让天下会有了示恩的机会,南阳、冠军、襄阳、巴东、夷陵诸郡都纳入囊中,从中更可看出天下会、江淮军在竟陵之战上早有沟通,否则不可能有充足人力接管地盘。”安隆道:“若没有应龙投诚,他们绝不会轻易取得如此优势。我想不通他哪里来的胆子背叛大哥?”曹应龙是石之轩的仆人,自幼跟随石之轩,相当于半个徒弟,受石之轩之命成为劫掠一方的巨寇,是石之轩布置在江湖上的一枚有力棋子,身为四大寇之首,兵力也最雄厚,占据巴东郡,谁想他没去攻打飞马牧场,反而突袭南阳与冠军,最后把兵力拼个迨尽,拱手将三郡让给天下会。石之轩道:“李天凡与三寇合谋之事,应龙没有瞒我,他当时的计划是借牧场之手消耗其余两寇兵力,然后一齐入蜀,因为随着天下会的扩张,流寇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窄。我考虑到三寇在未来局势中已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就没作理会,现在想来,那时他已有反叛之意。天底下能让他下定决心背叛的人并不多。”安隆道:“会否他已知晓当年之事?”石之轩道:“知道又如何?我对他终有救命之恩。依我猜测,多半是秀心!”安隆道:“嫂子怎会帮助天下会?慈航静斋明摆着是支持李阀的。”石之轩道:“静斋是否真的支持李阀尚言之过早,不然师妃暄早该拜访解晖了。”安隆道:“她有没可能在等待时局更加明朗,找寻最佳游说契机?”石之轩道:“表面上看确是如此,但我有种奇异的感觉,静斋与天门之间必有某种不为我们所知的隐秘联系。”安隆道:“天门仍未有立锥之地。江湖上传的虽然邪乎,我看却没什么大不了的。”石之轩道:“如果我告诉你支持杨侗的幕后势力就是天门呢?”安隆胖躯一震,道:“大哥你不是说曾保杨侗一命么?怎么杨侗背后还有天门?”石之轩道:“若非为了秀心,我又岂会参与进去。洛阳由谁当家做主对我光大圣门没有任何益处。唯一的收获是我收了杨侗小儿为徒,聊胜于无吧。”安隆道:“还有一件事是净念禅院传出的,明宗越抢走了静斋托予保管的和氏璧。如若不假,那么天下会已经把杨公宝库、和氏璧全部到手,威望大增。”这几年一直有传言流世,和氏玉璧,杨公宝库,二者得一,可安天下。换作此时的凌风听到多半会嗤之以鼻,这句话分明是卧龙凤雏的翻版,而刘备大叔显然也没真个安定天下。石之轩道:“和氏璧只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明宗越的做法只会平白得罪白道。倒是他恶名累累,估计也不在乎这点了。他的拳头大,就有道理,自然有人来投效,这是很实际的事情。”安隆两眼发光道:“杨公宝库据说可是富可敌国啊。”石之轩道:“杨侗在洛阳的地底密道里也发现了宝库,从取出财宝的数目来推算,大兴宝库应该更为可观。这对天下会的迅速安定地方很重要。因为要得民心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百姓求的只是衣食无忧,目下天下会国库充裕,只需实行减税政策即可收揽大量民心。”安隆道:“何况他们还有宋阀不遗余力的支持。”石之轩忽道:“你与解晖的关系也不大融洽?”安隆道:“还不是我那小妾如花惹的祸?之前我并不知她与解文龙有过一段情,等到知道了,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石之轩摇头道:“解晖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与你反目,或许他是从哪里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最近我圣门的叛徒可不在少数。”安隆想起明宗越,想起辅公祏,想起骨头软、嘴巴松的丁九重与金环真,深以为然。石之轩又道:“你送解晖一份大礼,就说趁宋缺还未到成都,为免将来追悔莫及,还是早做决定的好。”安隆道:“宋缺不是易容成岳山,杀了席应么?”石之轩道:“他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那人击杀暗伏八人的最后一招,绝非刀意。”安隆道:“那是什么?”石之轩道:“剑意!”安隆动容道:“这么说他是——”石之轩道:“地剑宋智!”安隆笑道:“这确是一份大礼。解晖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石之轩道:“若解晖识相的话,应该还有机会宣布巴蜀中立。否则天刀一到,势必喧宾夺主,局面再非他可以控制。那时北方群雄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了。”安隆道:“巴蜀已发现盐井,更有了新的盐路,宋缺对巴蜀还有这么大影响力吗?”石之轩道:“宋阀自有其他控制手段。除私盐外,巴蜀过半的贸易都掌握在宋阀手上,宋家的水师船队更称霸南海和长江,随时可从水路攻来。我虽视他的天刀为破铜烂铁,但不得不佩服他的确是天下有数雄材大略的军事地理大家。违逆这样一个人的意志,独尊堡、巴盟、川帮也需仔细掂量严重后果。”安隆很不情愿地承认这全是无从改变的事实,看出石之轩已有去意,便问道:“大哥最近有什么打算?”石之轩道:“明天我就东下丰都。接过赏善伐恶令,自然得观摩人家的开派大典。”不见腿脚如何动作,转瞬没于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