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负手大摇大摆地踏上登庙的山路。窄路忽地开阔,在斜阳夕照下,一弯山溪在密密层层、挺拔粗壮的楠树林中蜿蜒而来,潺潺流动。最动人处是林木间有三条小巧又造型各异的小木桥,互为对衬,各倚一角,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组合空间,罩在通往寺庙的唯一林间通路上。山路一转,前方赫然出现另一小亭,建于危崖边缘处,面对山外广阔无尽的空间和落日雄壮的美景,教人胸襟怀抱从幽深扩展至似与宇宙并行不悖的境界。山路斜斜深进山中,穿过另一座密林后,是近百级石阶,直指庙门。这座没有名字的古庙,依山座落在坡台之上,石阶已有被破毁损裂的情况,野草蔓生,显是被荒弃了一段日子,在黄昏的幽暗中多了份阴森的感觉。李玄霸深吸一口气,拾级登阶。石阶尽于脚底,洞开的庙门内里黑沉沉的,透出腐朽的气味。李玄霸没有丝毫犹豫,跨过门槛,踏进庙内。灯光倏地亮起。“你来的比我想象中晚了一天!”低沉的声音叹息似的传来。李玄霸定睛一看,只见一位黄衫长髯、两鬓灰白的中年人正背对他燃亮佛台上供奉菩萨的一盏油灯。佛像残破剥落,尘封网结,一片萧条冷寂的气氛。李玄霸往靠门一角,贴墙挨坐,恨恨地道:“若非凌风中途将我截住,使我饱受重创,我早就来了!”那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对他的抱怨也漠不关心,淡淡道:“计划成功了?”李玄霸道:“宋缺一刀把老头子劈成了飞灰,但我总有种不妥当的感觉。老头子可是渡过天劫的陆地神仙,区区天刀怎能伤得了他?”那人不以为然道:“天刀不是凡铁,内中藏有不可揣度的奥秘,不然宋缺资质再高,就凭他们宋家的内家心法,绝不可能在年方弱冠时就击败威震魔道的霸刀岳山。”李玄霸奇怪地将话题引往从前,道:“听说二十几年前,太子杨勇私下岭南,以武会友,试图说服宋阀向隋室投降,与宋缺打了一赌,赌注就是《战神图录》。我想这才是使杨坚坚定废立之心的真正原因。”那人怪声怪气道:“嘿嘿!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李玄霸瞳孔收缩了一下,沉声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那人道:“我不是刘文静么?”李玄霸哂道:“我是指你的真实身份。我有十成把握相信——你不是刘文静!”刘文静语调依然平静如常,道:“哦?那你以为我是谁?刘某是魔相宗的传人,长孙晟的入室弟子,魔帅赵德言的师弟,现任你父亲唐王手下的纳言,辅修律令。”李玄霸道:“你若真的是刘文静,此刻怎会与我在此鬼鬼祟祟相见?你不是应该在世民身边出谋划策,助他收复太原?”刘文静冷笑道:“你的理由如果仅止于此,只会让我笑话。”李玄霸石破天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世民身上做的手脚?”刘文静身子一颤,顿了片晌,并不否认,道:“不瞒你说,除了世民,天下会的寇仲亦是我的一颗棋子。”李玄霸叹道:“我很佩服你布局的深远。”“刘文静”听出他话外之音,道:“愿闻其详。”李玄霸忽道:“李渊很嫉妒你。”刘文静道:“他疑神疑鬼的个性使他对妻子的贞节产生了怀疑。难为窦嫣那丫头能忍受这么多年的猜忌。”他口中的窦嫣是李渊的原配,是定州总管神武公窦毅与北周武帝姐姐襄阳长公主的女儿。隋文帝受北周禅,窦嫣曾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窦毅夫妇忙掩其口道:“汝勿妄言,灭吾族矣!”窦嫣才貌双全,经过广泛而苛刻的“比武招亲”,最终嫁给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李秀宁都是她的亲生子女。二十年前,李渊一家闲居洛阳时,窦嫣欣赏刘文静的才干,她的性格又极豪爽,两人来往稍为密切一些,市井流言极为不雅,身为丈夫的李渊哪能不吃醋?这也正是导致李渊在重用刘文静的同时,又暗中不喜他的原因。后来窦嫣怀胎十月,产下李世民与李玄霸昆仲,奇怪的是一母同胞的两人一点也不似兄弟,李世民俊美,李玄霸丑陋,也幸得是同时产下,李渊才不至以为自己头顶绿油油的,但有时总不可避免地想,老三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直到老四李元吉出世,长相比李玄霸还要不堪,这门心思才淡了些。李玄霸道:“说实话,因为李渊对我态度冷淡,我曾怀疑过我是否你当年施在娘亲身上的魔种,后来才发现,世民才是。”刘文静大笑道:“魔种?那是什么东西?”李玄霸冷冷道:“魔种是修炼道心种魔大&法的产物。当年先母孕育我兄弟二人时,你将它寄生在世民的胎胚上,逐步影响他日后的性格。终有一天,你的思想会完全主导世民,让他成为你的傀儡,或者另一个你!”刘文静拊掌道:“有趣!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魔功,今天刘某算是长了见识。”李玄霸道:“道心种魔是邪极宗的不传之秘,老头子没有把它传给他的四个废物徒弟,也没有传给我这个关门弟子。”刘文静道:“既是如此,我的道心种魔大&法从何而来呢?”李玄霸叹道:“老头子一生英雄,不想老来动了凡心,与一妓女苟合,诞下一女,平日里宠爱有加,并让她成为了邪极宗典籍的守护人。可惜这女人被某人如簧之舌的蛊惑,居然违背魔门法旨,将大&法私自传给了这个姘头。”刘文静道:“你是说我就是那个姘头?”李玄霸微笑道:“昔日的秦王杨俊难道连承认自己身份的胆量也没有了吗?”刘文静喃喃自语道:“你是说我是秦王杨俊?”李玄霸默然。夕阳的余晖终于消失在寺外远方地平的远处,佛台上的一点光成了这暗黑天地唯一的光明。这时“刘文静”旋风般转过身子,俊秀无俦的面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狰狞无比,厉声道:“没错!我就是杨俊!十七年前诈死脱身的杨俊!”※※※※※※※※※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大南门街五光十色,交相辉映,日市结束,夜市继开,真有昼夜不绝之感。兼之有名的缎子街和其他坊巷与之交错,酒楼歌榭分布甚密,不愧被称着天下的烟花胜地,连绵的战事似乎对之没有半分影响。在灯火辉煌的长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店铺内则有各具特色的玩物商品,灿列纷陈,令人目不暇给。三人像变回以前在扬州的小混混,你推我拥,在人流中争先恐后,四处揩油。徐子陵大讶道:“似乎比以前更兴旺哩!”幸容笑道:“这大概是昏君南下带来的唯一好处吧。”桂锡良挤到两人中间,左右搂着他们肩头,兴高采烈道:“看!柳巷到了!”虽名之为巷,但只比大南门街窄小了三分之一,亦是车水马龙,寻芳客不绝如缕。柳巷最大特色是罗列两旁连串伸延的红纱灯笼,那是青楼门前的当然标志,吸引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传出来的笙歌丝竹响彻夜空,浮杂沸腾声浪,充盈长街。更有鸨母姑娘,在激烈竞争下为使生意兴隆,各出奇谋在门前拉客,莺莺燕燕,媚眼笑语,更为花街平添无限春色。徐子陵虽不爱逛青楼,但因旧地重游,亦大觉有趣。想起去年这时还是只可用偷窥的方法欣赏天香楼的姑娘,曾有次看到玉玲夫人的完美胴&体而鼻血横流,以至行迹败露,幸得玉玲夫人善心才放了他和寇仲,现在却可登堂入室入扮阔大爷,可知今昔有别,他们已是长大成人。再今及昨夜邵家小姐对他的柔情蜜语,他虽知十句有九句是假,但还是兴致有佳地听着她的奉承话,享受着她周到的服侍。他很难想象以前高不可攀的军师千金,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少女竟会懂得那么多动人的花样儿,叫他现在仍回味无穷。“嗯,将来给她一个小妾的名份就是了,我陵少的正妻嘛,怎么着也得是李秀宁那种大阀贵女或者美人帮主那类女中豪杰才行,她邵兰芳无论姿色还是气质上都要差上不少……”胡思乱想,指指点点之际,不觉来到天香楼的门前,把门的汉子见三人来到,恭迎道:“桂大爷和幸大爷请!”徐子陵目瞪口呆,方知这俩小子居然是这里的常客,这下颇有几分蛋疼——丫的我和仲少这一年来拼死拼活,你俩居然能天天到这种地方鬼混……他这一怔,幸容和桂锡良已左右把他夹起,直闯院内。自有人领路登楼,把三人带到窗外可俯瞰护城河两岸夜色、景致佳绝的豪华厢房中。俏婢摆下酒碗筷,端上小吃后,在桂锡良吩咐下退出房外。幸容为两人斟酒,叹道:“想当年我们日日望天香楼的大门望洋兴叹,羡慕每一个有资格跨过门槛的人。现在却能坐在楼内最华丽的厢房举痛饮,上天待我们实在不薄。”桂锡良举酒劝饮,大笑道:“浮生如梦,人生几何,乱来知酒性,一醉解千愁,今晚我们三兄弟定要喝个痛快。”幸容道:“以后少不得得要陵少来罩着我们啦。来!这杯陵少你无论如何也得喝。”徐子陵一饮而尽。桂锡良和幸容拍掌怪叫。徐子陵摇头道:“你们两个小子定是晚晚到这里来混哩。”幸容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耳旁道:“你猜下面会是什么节目?”桂锡良亦在另一边压低声音道:“绝对不会让你败兴而归的!”徐子陵隐隐期待起来,知道多半与两人口中闻名江都的天香双绝荆曼和尤杏有关。心底同时掠过一丝疑问,却没放在心上。环佩声响。桂锡良和幸容精神一振,齐叫来了!天香双绝,果然国色天香!※※※※※※※※※凌风正和纪倩在一起。他们在交流艺术。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交流的地点并不在**,艺术的内容自然也不是人体力学和道家养生。纪倩的音乐细胞很发达,据尚秀芳所言,纪倩完全有继承她的衣钵,取代她这“天下第一才女”的潜质。譬如说此次《白蛇传》引起的轰动并没有因解晖的死而淡没,主要功臣源于纪倩层出不穷的奇异新曲,这种曲子或许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清新雅致,朗朗上口,便于流传,嗯,有点像前一阵子天下会的军歌——《精忠报国》。得到偶像的认可,纪倩很兴奋,所以要找罪魁祸首,多压榨点新鲜货源出来。精神状态颇不正常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某才女嘴角露出的极不符合个性的阴险笑容。凌风很头痛,世上能让他头痛的事情并不多,今天恰好全凑上了。下午他依依不舍地送别同样依依不舍的李秀宁和胡小仙,非常无奈地接受了西突厥的“质女”——云帅的顽皮女儿莲柔公主,狠心拒绝了纪紫虹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色诱,莫名其妙地挨了宋玉致和石青璇两个天之骄女的一顿臭骂,最不爽的是在他决意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一举拿下送上门的“美姬”丝娜时,纪倩招呼不打一声,忽然破门而入。丝娜很生气,凌风很郁闷,难道要我灵觉二十四小时像个超级电脑开着才能消停一会儿吗?他很想把这搅局的美少女一起吃掉,想必已经是他毡板上肉的丝娜也不会拒绝他的提议,就在这时小妮子口型张翕,俨然是“尚秀芳”三字。凌风蔫了,暗想这就是征服超级美女所要付出的代价,要想全身心地征服尚秀芳这个特立独行的才女,进而搞定她的母亲明月,非得下番苦功不可。要知这些日来明月不知给尚秀芳吃了什么迷药,等闲不给他单独近身揩油的机会,即便是有,很快也会给尚秀芳破坏掉,这种若即若离、隔靴搔痒,有如百爪挠心的感觉,实难用语言描述。于是他给丝娜一个安定的眼神,让她稍候片刻,然后跟纪倩转移到客厅,认真听她汇报有关尚大家的爆炸性新闻。结果却是他的脑袋快要爆炸——“你就为这个兴冲冲赶来?”“你以为呢?”纪倩美丽的大眼睛眨呀眨,无辜的很。凌风沉吟半晌,一字一顿,阴测测地道:“纪倩!你想怎么死,给个说法吧!”纪倩摸着自己圆润的鼻梁,正是凌风常用的标准动作,叹息道:“风少既然开了口,我也不好不给你答复——你就让我老死吧!”凌风本就是吓唬她,听这回答不由莞尔,心道:“我若有尊主那套让人冤魂缠身,历尽轮回的本事,定要你好好吃吃苦头!”其实以他现在的功力,要抽走纪倩的生机,使她迅速老化亦非难事,但那就不是他的本意了。为免她再来纠缠,凌风只好搜肠刮肚,把后世听过的大批歌曲以无上神通传到她的脑海里,这种类似灌顶的绝顶法门居然成为此般功用,不可谓不悲哀。不过效果是很显著的,填鸭式的方法瞬间造就一个未来的大歌星,起码纪倩在流行歌曲上的造诣晋升至大师级。纪倩似惊似喜,痴呆般怔在原地。凌风如释重负,心急火燎地赶回房去,但不幸地发现丝娜与郑淑明、李秀瑶、清秀三女已如好姐妹般坐到一起,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那眼神宛如几头饿了十几天急待觅食的母狼……凌风两腿发软,讪笑道:“几位夫人不打算歇息数日再战?”李秀瑶不悦道:“夫君你莫非想要高挂免战牌?”郑淑明幽怨道:“这个作风可不好,你既讨了我们这么多姐妹,不让我们满足可不好吧?”凌风暗骂骚蹄子,昨晚是哪个瘫软如泥,哭喊着不要的?目下以他的体力别说连御四女,就是成千上百也不成问题,可问题在于女人越多,那事就越耗时间,而且众女都是习武之人,关键是都被他改造过体质,以至体力好,恢复快,周而复始,连环上阵,让他连个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不由想,现在只有四五个就如此难对付,等到了江陵十几个老婆凑到一块,那场面该是何等壮观?难道以后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只顾造人大计?不管怎样,他得先把眼下几位安抚下去,不然后院起火,原因又是如此尴尬,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能力不够呢。在扑到清秀身上的时候,他忽然来了句:“伏难陀那家伙还在成都吧?”要知道,伏难陀的梵我如一了得,更了得的是他那《天竺爱经》。凌某人这是要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了,貌似《长生诀》和《道心种魔》中双修大&法的成效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