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此来江都,乃是私服而行,未带一兵一卒,群臣苦谏无果,只得遂了他的性子,但暗中调兵遣将,围困江都,便是不可避免的了。对于世人而言,为了与毕玄八月十五的比武,凌风贵为一国之君,万乘之躯,却敢单刀赴会,身履险地,这份对信义的执着委实当得起一声“好汉子”!无数武者蜂拥而至,赶来江都,渴望能亲眼见证两位绝代强者的巅峰对决。由于这对比武是杨广御口亲开,点头指定的,所以江都城防对各方武人未作阻拦,导致各大客栈供不应求,连马棚也住满了人。不过经独孤阀和宇文阀联合威慑,又有禁军不时巡逻,城内治安反而出奇的良好。但真正了解凌风实力的人对这次旷世难逢的比武的期待值并没有多高,因为他们已不把凌风当人看了,在他们眼里,凌风就是神,是魔!有人甚至敢打赌说毕玄定撑不住凌风一个指头!所以,凌风的亲友团反是最持乐观态度的人,对他孤身前往敌方重镇没有任何疑议,好像他赴的不是生死之约,而是到自家菜园子里摘颗大白菜似的。云玉真虽不曾亲眼目睹凌风武功质的飞越,由人到仙的进化,却对自己的男人抱有盲目的信心。这美女近日消瘦了点,但巧笑倩兮,风姿更胜往昔。夕阳的余辉洒在了大地之上,绚丽的晚霞如花似锦。凌风来到船头,手握围栏的横杆,深吸了一口沿河吹来的清风,道:“那件事办的如何?”云玉真在背后搂住他的虎腰,迷醉地道:“一切顺利,就等鱼儿入网了。”凌风闭上眼睛,享受着她胸前两团柔软调皮的抚慰,想到销魂处,心中一荡,问道:“董淑妮和吕无瑕何在?”他曾专门查询过两女的下落,但无论是寇仲还是王玄恕都言道她们在南阳到襄阳的途中无故失踪,为此王玄恕几乎跟寇仲反目,因为他多次要求尽早把此事报予凌风知晓,寇仲答应的爽快,而现在凌风显然并不知情。这让当日凌风心底留下的一缕阴霾变成现实,使他颇为不悦。云玉真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寇仲都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很难查出。”凌风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并非寇仲所为。我已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是冲我来的。罢了,两女作为要挟的筹码,定会有相见之时的。”心头难免萦绕几许忧虑,因为落到敌人的手里,女人总比男人容易吃亏。可惜当时没有在两女身上留下神识标记,否则也不会像大海捞针一样难以寻找。凌风把云玉真搂入怀内,温存一番,忽道:“萧大姐呢?”萧大姐就是萧环,萧铣之妹。当日凌风血洗巴陵帮,曾见到她柔弱的一面,抱有十分的好感,算得上是位故交。前次徐子陵到江都便是她负责接待的。此次凌风登基称帝,这**明艳的美女并没有出席。云玉真附到他耳边道:“陵少出事后,天后责她办事不力,故罚她到……”凌风并不感到意外,点头表示知道了。云玉真见他这等反应,聪慧如她蹙了蹙秀眉,若有所思。下了码头,二人登上马车,在独孤盛和百多名禁卫簇拥下,队伍进入扬州城。独孤盛是独孤阀内仅次于阀主独孤峰的重要人物,是杨广的贴身护驾高手,外貌毫不起眼,只是个五十来岁,矮瘦若猴的小老头,但那对似开似闭的眼睛深而亮,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使人知他非是等闲之辈。不过云玉真对独孤峰没有亲自迎接,隐隐不悦,好在想到此事不便他出面,授人以柄,这才没有作声。马车忽然停下。独孤盛在窗外道:“圣上刚去了临江宫,我们要改变行程了。”自然是要征求意见。凌风道:“无妨。”马车重新启动,又道:“杨广现在对贵阀仍是信任有加吗?”独孤盛一怔,显然不适应外人直呼皇帝名讳,但他知道凌风身份,哪在这煞星面前放肆,咳了一嗓子,道:“某日,杨广游历雷塘,那雷塘在江都西北,虽无奇特山水,然平原旷野,树木交加,蓊然蔚然,别有一种疏性赏心之处。杨广与众美人尽兴痛饮,饮到半醉之时,忽然说道:‘此处地脉丰隆,西京既失,就死埋于此,却也无妨。’更曾对镜来照,细视良久,抚颈叹息道:‘朕这般一个好头颈,不知谁当斫之!’想必亦是自知时日无多了,故而早就不理朝政,每日只知玩乐。是以江都格局,再无变化,呈我阀与宇文阀对峙之势,却已无甚意义。”凌风暗暗称奇,看来外人都道内史待郎虞世基和御史大夫斐蕴奸佞两个小人报喜不报忧,将所有告急文书全部卡着,迷惑君上,并不完全正确,这杨广对自身处境未必不了解啊。改问道:“宇文伤可在城中?”独孤盛恨恨道:“宇文老贼许久不曾现身,但应该在吧。”想必曾在宇文伤手下吃过大亏。云玉真心中不屑道:“宇文伤在四姓阀主中武功仅次于天刀宋缺,就凭你也配与他争锋。”她对此人不满是有缘由的,一来身为女性的**,她发现独孤盛看她的目光隐含**邪之意,令她极不舒服,二来则是她曾与独孤策有段香火缘,如今伴在爱郎之侧,一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渐渐地把整个独孤阀都怨上了,虽非恨意,却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江陵皇宫。风仪亭中。一位身着白纱长裙的美丽女子席地而坐,腰间连着一条长长的轻丝带,在微风吹拂下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项上挂着一条白色泪形项链,和那秀气的耳垂上勾挂着的白玉明珠耳坠相映成趣,乌黑的秀发流动着一丝看不到的光泽,在头上梳着的双髻和那洁白如玉的肌肤相得益彰。她眉目如画,脸型极美,是那种不可思议的精致,诱人的樱桃小口上,一抹淡淡的殷红,引人直想在上面一尝殊味,明媚的双颊粉黛未施,却已是白里透红,望之更显娇柔艳丽,柔情似水。只有那粉颈处**在外的肌肤冰嫩如雪,白得闪光,几近透明,那流波似的双眸更显她的娇媚温柔,粉艳如春荷捧露,恰似碧水映照中的一朵莲花。而那清幽婉转的琴声,似乎让人领略尽了湖光山色的明媚。一曲终了,犹绕梁三日。良久,赞叹声始从背后传来:“二十年后,清惠得见天后重操琴音,真是幸甚。尤其在这盛夏时节,清惠竟似看到艳丽春色,天地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这种感染力真叫人难以置信。”明月回头看去,但见一位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楚楚动人,迷人之至的美女,赫然正是慈航静斋的当代斋主梵清惠。虽着素装,背插长剑,但那件玄黄罗裳绢裙丝毫掩盖不了那与生俱来的贵气,比那些名门淑媛小姐不知端庄和骄傲了多少倍,举手投足间高贵的绝世风华像是天生的一般。这样的艳丽,这样的典雅,这样的雍容,竟似回到了四十年前花季少女的时代,看得明月都不由一呆。“人生若只如初见。”明月美眸微现迷离,旋即恢复正常,淡淡一笑,却更显千娇百媚,优雅地起身,为凉亭上石桌旁落座的梵清惠沏了一杯上等极品清茶,然后又静坐回原位,纤长优美的玉手仍按到琴弦上,柔声道:“从清惠你荣光焕发的气质来看,此行必有收获。”梵清惠闻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直入肺腑,赞道:“好茶!”眼尾扫了下明月的背影,这才答道:“侥幸保得鲁老周全。”明月的笑意像一抹透过乌云透射出来的阳光,叮咚弹出两个音符,道:“战神殿定是教清惠你受益匪浅,喜孜孜的模样到如今也掩饰不住。”梵清惠听着那琴声流转,轻重缓急,若急若流,一时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时又像轻拂衣襟的柔风,嘴角亦勾出一抹笑意,道:“你猜我在那里撞到了谁?”明月手上不停,随意地道:“毕玄,李玄霸,杨俊!”梵清惠露出震惊之色,失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明月笑而不语,只有琴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率性与柔媚,流淌在夕阳的余辉之中。梵清惠思绪万千,叹道:“你既智珠在握,算无遗策,为何会甘心做了他的女人?”琴音忽转,变得力道万钧,沉雄悲壮,仿似千军万马对阵沙场,敲响进攻的战鼓。明月语速平缓,平淡如常道:“时也势也,奈何奈何?”梵清惠瞳孔紧缩,咬着薄唇道:“数十载筹谋,三十年心血,难道因为他一人而一朝化为乌有吗?”铮!铮!铮!几下直敲进人心的重弦音,琴音倏止。明月一对明眸像在深黑海洋里发光的宝石般往梵清惠投来,温柔地道:“事情已超乎我的掌控,我亦只能选择接受。凌郎福运延绵,功参造化,再非你我可以抗手。何不安心做他背后的小女人呢?”梵清惠娇躯一震,颤声道:“你将天门之秘合盘托出了?”明月走到亭边,倚栏而立,玉手一拂被风吹散的发丝,道:“即使我不说,他也知晓绝大多数秘密了。商青雅和秀心的背叛已使我没有再搏的余地。”她没有说出的背叛者还有阴竹毓,那个阴世师的独女,厨艺绝佳的女人。其实阴竹毓是她培养的心腹,暗里犹有一层重要身份是灭情道尹祖文的女儿,尹祖文把她安插在阴世师府内时,何尝不是明月监控魔门的机会?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女,无情地背叛了她,投入到商青雅和碧秀心的怀抱,将她的行踪泄露,使她为宋缺截堵重创!梵清惠若遭雷殛,脸色惨白如金纸。明月望着亭下微风吹皱的湖面,摇头道:“他也是你的男人,且给了你一场天大的造化,足以弥补这一番辛苦与思量。痴儿,你这是何苦?”梵清惠的粉腮上两行珠泪滑落,螓首上仰,道:“为他人做嫁衣裳,我不甘心!”蓦地跪倒在地,“师尊,徒儿不甘心!”谁能想到,她们竟是师徒!明月默然不语。那日她手持飞翼剑对战傅采林时,碧秀心并未看穿她的身份,只是觉得似曾相识,虽有猜测却不敢相信,但这不妨碍她和商青雅向凌风托出明月便是尊主的秘密!碧、商二女曾与她朝夕相处,以其聪慧不难判断出那终日把真面目藏在黑色披风之后的尊主不是天帝,而是她天后!即使两女无法确信并提供有力的证据,但她从凌风对待她的态度的微妙改变可猜到他的怀疑和忌惮。明月号曰天后,一路算计把凌风推上帝位,若凌风没有那通天奇遇,势必会成为她的傀儡,将来把权力和平交接到她的手中,她就可以像武则天那样君临天下,成为华夏第一个女皇帝!但人算不如天算,凌风崛起速度太快,快到她完全没有能力将之中途扼杀,不得不改变计划,转而全力支持他坐稳江山。她从未放弃过努力,可是凌风连九重雷劫和火劫都安然渡过,她还能有什么信心抗争下去?梵清惠忽然厉声质问道:“师尊你闭死关后,托名明月,以色娱人,委身我那三弟杨俊,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心目中的共和之体,大同世界?岂可因区区天外天一介黄孺小儿而功亏一篑?”明月玉容依如古井无波,道:“他已是天仙不灭之体,你纵有不甘,亦有何用?何况,”怜爱地抚向自己的小腹,“何况我已有了他的骨肉,将为人母,不会再对我这未出世孩儿的父亲横下杀手了。”她知道凌风早就对她起了疑心,但凌风没说,她也不会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之间的斗争并没有平息。她在设局,凌风在破局。两人心心相印,心有灵犀,玩着刺激而心跳的生死游戏。所以她能全身心地投入与凌风的温存缠绵中,并心甘情愿地为他延续血脉。梵清惠不信道:“你们才圆房多长时日,你就怀上了?”明月柔声道:“我有六道轮回在身,如何会不知体内多了一个生命。我可感受到她正在我的肚里欢快地成长,是个女儿!”阴曹地府,六道轮回,正是她在这灵气严重不足的世界仍能修炼有成,把凌风击成失忆的倚仗!梵清惠冷哼一声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生女儿!”明月对她的态度并不介意,心道:“你又岂会知道秀芳并非你的亲生侄女哩。当初针对杨俊的计划,因向雨田的插入而破坏,被迫终止。别说你想不到,就是我这当事人也始料未及。”口中说道:“清惠,你不曾为人之母,不能体会我今时的心情。不如这样,等凌郎回来,我叫他多宠幸你几次,也送你个孩子,将来你我弄儿为乐,少了这尘世的许多勾心斗角,岂不是好?”梵清惠冷笑道:“别说了!算我看错了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好自为之!”飘袂如仙,踏水绝尘而去。明月重回琴侧,白衣胜雪,俏极生妍而又清丽脱俗的矛盾使得她显得如此完美,拨弄琴弦的芊芊玉手仿佛在流动一般,珠落玉盘。不旋踵,琴音骤歇。明月叹道:“心还是乱了呐。清惠啊清惠,执着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你既执着,为师便助你一把,顺便当作凌郎的最后一道考验。”抬头望向关山阻隔的东方,“凌郎,你可莫要让我失望。”远在千里之外的凌风似是心有所感,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却听独孤盛高声呼道:“虞大人!”云玉真低笑道:“原来是这个奸臣。”凌风想起后世乾隆年间的和绅,感慨道:“奸臣自有奸臣的好处,起码懂得讨人欢心啊。”云玉真讶道:“你对奸臣如此欣赏,莫非是要做个昏君?”凌风叹道:“昏君可比明主要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