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宾们一头雾水,都不知杨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例如说他为何要在危机四伏的江都青楼举办这场婚礼,为何要邀请这许多武林同仁观礼。右方底层厢房的欧阳希夷更是当场质疑道:“杨俊?你真的是死去多年的秦王杨俊?你的样子大异从前,浑如换了一人似的,如何能让我们相信?”杨俊微微一笑道:“本王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相信我的身份,只要青雅相信就可以了。”握紧商青雅的玉手,扬声道:“今日请诸位来,不过是要大家做个见证,我杨某人要光明正大迎娶商青雅为妻,弥补我二十年前犯下的过错。”又对商青雅道:“青雅,你可愿嫁给我,让我予你今生最大的幸福?”红巾下的商青雅声如蚊蚋道:“我愿意。”杨俊动情地道:“执子之手。”商青雅似是起了笑意,娇躯颤了少许,道:“与子偕老。”众人见状,不觉浪漫,反感肉麻,无言以对之下,只能拼命鼓掌,祝贺新人。反正这回不用上礼,没花一文钱,而且还可以免费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真是热情周道。赞礼生朗声道:“拜天!”杨俊和商青雅正在要红毡毹上拜倒,忽听得一人娇声喝道:“且慢!”众人心里齐呼:“戏肉来了!”个个激动不已,“若是平淡无奇地让婚礼举行下去,我们还来个什么劲儿?”单琬晶正被莲柔调侃,无话可说,闻言笑道:“定是秀珣姐姐。我就说嘛,她娘改嫁,她岂能缺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事情很难改变,但有人定是要改上一改,商秀珣就是其中之一,有权利,似乎也有义务参与进来。莲柔唯恐天下不乱地拍手叫好道:“总算有乐子看了!”青影一闪,但见一个青衣少女笑吟吟地站在庭中,青色的劲装尽显她玲珑浮凸的身段,眉目如画,靓丽贵气,真如天仙临凡,手挽长剑,却又是英姿慑人。正是当今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杨俊喜形于色道:“秀珣,你来了!爹爹总算又见到你了!”反倒是商青雅对女儿的到来无动于衷,一言未发。众人大哗,都道商青雅是二婚,难道竟是原配?杨俊是商秀珣的生父?女儿破坏父母的婚礼,这消息真是劲爆啊。商秀珣玉颜转冷,道:“你这个借尸还魂的妖人,谁是你的女儿?娘,你也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他闹着玩吗?”商青雅淡淡道:“珣儿,嫁给杨郎是为娘多年的心愿,你就不要阻挠了。我知道你心中不喜,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你是他女儿的事实。”商秀珣哂道:“你莫非不爱鲁老头了吗?”商青雅仍是古井无波地道:“我意已决。珣儿,你走吧!”众人心中大叫,为商秀珣打气道:“快打啊!把你娘抢走!揍杨俊那小白脸!”怎奈商秀珣没有听到大家的呼声,竟默然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让眼珠子掉了一地——这小姑娘什么意思?你手里明晃晃的刀子难道只是个摆设?望着商秀珣远去的背影,杨俊叹了口气。左面重楼第三层中间一个厢房里,同样传出一声叹息。叹息的是尚秀芳——杨俊的另一个女儿!纪倩并不知道尚秀芳与杨俊的瓜葛,正看楼下大戏看的津津有味,扭头奇道:“尚姐姐你叹气做甚?”还以为尚秀芳悲天悯人,看不惯世间离合。尚秀芳临窗俯瞰,望着下面与她渊源颇深的一对新人亦或旧人,蓦地一阵恍惚,道:“我在叹他确实是借尸还魂,偏偏还想逆天行事。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她的话浅显,寓意却深奥,同室的纪倩不懂,师妃暄不懂,阴小纪也不懂,但石之轩懂,碧秀心也懂!三楼背对中园一面的走廊处,碧秀心倚栏而立,秀发迎风飘扬,美得像一尊女神的雕像,望着下方的杨俊道:“你可曾想到他还活着?”石之轩侧倚栏杆,欣赏着她侧脸的轮廓,忽然心中泛起灼痛的感觉,强行压制下去,道:“他用道心种魔大&法夺舍重生,实在匪夷所思。”碧秀心沉默半晌,幽幽叹道:“你能否看穿他的算计?”石之轩皱眉道:“江都大局已定,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凌风追杀毕玄而去,应该没有危险。”在他看来,凌风连天劫都能渡过,当世还有什么人能杀得了他?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碧秀心却不如他乐观,道:“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唉!青雅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杨俊狼子野心,心怀叵测,连他父皇也能下得毒手加害,何况她一个女人?”石之轩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杨俊肯卖力娶她,当然是要从她身上获得有同样价值的回报。商青雅有两重身份,一是飞马牧场的前任场主,二是问天钱庄的主事!上次炸死窦建德的火药就是她提供的吧?”碧秀心惊道:“不错!而且我忽然想到,天后一直没有收回我和青雅对钱庄的管理权,以她的精明,绝不会忘记。难道她是有意放之任之?如果杨俊掌控了钱庄的秘密,只需在银票兑现上做些手脚,那么以华夏为中心的各国都可能因此面临一场巨大的经济危机,那时天下的乱局将一发而不可收拾!”石之轩暗道:“当日你们算计明月时,就该考虑到钱庄可能对天下经济、政治、军事诸多方面的毁灭性打击,防备措施安排不周,怪得谁来?”这话却不会向她说起,从容笑道:“看来杨俊还没有得逞。我们仍有机会阻止阴谋的发生。只要杀了他,所有阴谋都会烟消云散。”碧秀心叹道:“怕就怕他还有同党。从杨俊的精神气质来看,他的武功较二十年前更加可怕,即使是我也看不出深浅来。这说明他在战神殿中斩获不小。由此推知李玄霸的进步定是更为惊人。最可怕的是他此刻仍潜伏暗处,伺机而动,令人防不胜防,着实堪虑。”石之轩笑道:“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今夜在扬州的大宗师就有你我、宋缺、傅采林,还有武功无限接近大宗师级数的婠婠、妃暄,还愁对付不了他们几个跳梁小丑?”碧秀心心下稍安,忖道:“但愿我不是心疑生暗鬼,我总觉哪里思虑没有周全。”微微一笑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吧。”楼下杨俊夫妇在礼官的唱诺和众人的起哄声中,拜完天地,夫妻交拜,饮罢交杯酒,还未说话,门外蹄声不绝,乱声一片。竟是杜伏威、秦叔宝、董景珍、程知节四人各带了五百卫兵齐聚天香楼,甲胄在身,弓弦拉紧,明火执仗,蜂拥而来。※※※※※※※※※宋缺为梵清惠带来了伏难陀的人头。人当然是他杀的,但功劳应归于阴显鹤和宗湘花,两人拼尽全力,以两败俱伤的方式才耗尽伏难陀的真元,让寻迹找上门的宋缺一刀解决掉这个作恶多端的天竺魔僧。伏难陀死的不冤,冤在宗湘花对他痛下杀手,并没有告知前因后果。其实宗湘花恨他,只是想要为旧主报仇,根据她的情报,拜紫亭是追伏难陀而去,最后杳无音讯,当然是遭了他的毒手,却不知真正的凶手乃是李玄霸。成都郊外一战,李玄霸连杀赵德言、许开山、水火姹女、周老叹、拜紫亭,最后只逃了莎芳、烈瑕和伏难陀三人,而烈瑕疯癫,莎芳远走西域,导致伏难陀连个辩护人也没有。好在他现在再也不需要考虑生前身后名了。人死如灯灭,灯灭后还哪管他屋子是亮是暗。梵清惠没死,却感觉与死相差无几,理想破灭对她的打击不逊于那日与宋缺的感情决裂,心如死灰,一切都看开了。此时她抚摸着诗丽温顺的秀发,道:“好孩子,你可愿拜我为师?”诗丽汉语不佳,这句却是听懂了,大喜道:“我愿意!”只要能从这女剑仙手里学到那高明的剑术,什么未婚夫,见鬼去吧!梵清惠新收一徒,似偿所愿,便将种种计划一一道来。宋缺听后失望不已,原来梵清惠的计划不过是要借女色暗算凌风,虽与杨俊、李玄霸合谋,但这两人显然另有算计,她也不能详知。杨若惜忽道:“梵斋主怕是说的不尽不实吧?”梵清惠瞥她一眼,蹙眉道:“惜儿!姑姑自问平日待你不薄,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地说话?”除宋缺、萧后等有限数人外,杨虚彦、李无瑕、阴显鹤等都是大吃一惊,想不通梵清惠何时与皇室有了关联。杨若惜心中怨道:“你如顾念杨家情份,又岂会一心想着败坏我隋室的江山?又岂会想用娘亲来谋害凌郎?”但念及以前梵清惠在她体弱多病时不辞辛劳的医治,无微不至的照顾,语气柔和了一些道:“惜儿只是觉得姑姑你若是只为暗算凌郎,为何又要动用天门混在华夏军中的棋子呢?”梵清惠道:“在知悉宋法亮被改派到彭城主持军务后,我便知师道夫妇再无多大作用,故不得已动用程知节这招暗棋,以作万一之选。但凌风与毕玄一路出城,让所有计划没有了用武之地。我和毕玄之间根本没有默契,否则我又怎会继续劫持你母后?”杨若惜叹道:“如果说你不知道三叔与商青雅在天香楼结婚,你猜我们会不会信?如果说你不知道天香楼下埋了五百斤上等炸药,你猜我们会不会信?”五百斤上等炸药!河北窦建德的死已经向世人证明了火药的威力,就是一座山也能炸飞,何况是人!众人悚然而惊,惊出一身冷汗。但均想到,这必是对付凌风的第二道手段,真是令人防不胜防!梵清惠讶道:“惜儿你好本事!居然连炸药这等隐秘的事情也知晓!不错。炸药早在十天前就已布下。”杨若惜笑道:“既然十天前就已布下,为何在凌郎潜入楼中闭关一日时,你不引爆它?你在等什么?”梵清惠目光投向远方,淡淡道:“五百斤炸药未必能炸死凌风。”杨若惜道:“是啊。凌郎武功之高,众所周知,前日又表现出非凡的仙术,姑姑你更加清楚炸药必然炸不死他。那么这些炸药是为谁准备的呢?”梵清惠默然。宋缺呼出一口浊气,道:“当然是为我和傅采林准备的。师道和君嫱去参加婚礼,我和傅老岂有不凑热闹之理,彼时引线一燃,就可将我们一网打尽了。”众人方知里面居然还有这层计较,无不凛然,若凌风、宋缺、傅采林都死在扬州,则华夏国必为梵清惠控制无疑了!梵清惠知道天香楼的部署徒劳无功,叹息一声,道:“惜儿你怎会知道这些秘密的?难道是沈落雁?”杨若惜道:“沈姐姐对凌郎情深一片,忠心耿耿,你在江都的行止都在她的算中。你们的计划早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梵清惠微微摇头,心道:“沈落雁啊沈落雁,我早知你不可靠,却不曾想你竟背叛得如此彻底。纵然天后将你的身份曝光,你也不该一心一意帮助凌风,坏我大事!”自知大势去矣,苦笑道:“我算是真的服了!”杨若惜步步紧逼道:“对付凌郎的计划绝不仅仅女色那么简单,对吗?”梵清惠道:“共有三步,第一步是用三个天生媚女为药引,在男女交&媾的过程中为他下下牵机毒。”“牵机毒?”众人一怔,大惑不解。原来这牵机毒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巨毒,亦名牵机药,就是中药马钱子,对中枢神经系统亲和力强,解力困难,过度服用可出现颈项僵硬,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如不及时解救,可因呼吸麻痹而死亡。它的真正成名源于南唐后主李煜之死。南唐灭亡后,第三年中秋,李煜仰望圆月,触景生情,勾起满腹的丧权之耻和亡国之恨,提笔写下了千古传诵的《虞美人》。因此宋太宗认为他“人还在,心不死”,想复辟变天,故在其酒中下毒,酒助药性,引起全身抽搐,最后头部与足部相接而死,状似牵机。但在武林之中,这类毒根本伤不得入微境高手,梵清惠当不会不明白,那么她在凌风身上下这毒有何深意?众人不解,梵清惠却不会解释,续道:“第二步是由毕玄引诱凌风北上,那里有突厥的十万金狼军在候。”“十万金狼军!”每个人心里都是一突,要知那金狼军是突厥大汗赖以横行草原的最大倚仗,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百,其中高手更是层出不穷。十万人马聚在一起,就是三大宗师并肩也得考虑避其锋芒。凌风武功虽强,甚至可以力抗天劫,但究竟能否杀过这十万铁骑,众人都不敢打保票。同时无不遍体生寒,突厥集结这么多人马当然不会仅仅为杀一个人,哪怕这人在中原有着极高的威望,无利不起早,这是汗庭当权者的通病。莫非突厥人要南下了?梵清惠没有理会他们如何想法,感慨道:“我以为明晚月圆之夜才会发生,谁想他们的决战提前了,直接导致牵机毒仍有一道没有注入他的体内。不过十万人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只能祈祷凌风在赶往漠北前杀掉毕玄了。至于第三步嘛——”她的第三步尚未说出,就听得一声轰天巨响,震耳欲聋,大地也颤了数息,险些让人坐立不稳。众人愕然望向天香楼方向,火光漫天,凄惨不绝。宋缺第一时间化作一团电光,冲了过去。那里有他的爱子和儿媳!阴显鹤咋舌道:“公主殿下,底下的火药没有取出吗?”杨若惜首次目露茫然,道:“或许是三叔技高一筹,发现火药失效,故又埋下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