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星搭救女孩的事上了很多报纸的头条,“无名英雄舍身救美”这种俗气的标题充斥了各大报刊的显要版面,标题下的新闻形同通稿,千篇一律,虽然未曾提及自己的名字,但柳星也乐得一遍遍阅读。“你看看你自己,整这些事倒是挺得意的,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安全第一!万一那把刀划错地方了呢?一个字,笨!”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险些遇上不测,星妈就忍不住再次唠叨起来,似乎中国做父母的都是这样,明明心里疼爱子女,却偏要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狠样儿,遇事没有安慰,只有批评奉送。这是一个典型的单亲家庭,母亲和孩子独立、善良而又抑郁。父亲的早逝曾给他内心留下极深的创痕,唯有母亲陪伴他走过关键的成长之路。父母都是一个公司的职工,老派的国营企业能给他们稳定而微薄的收入,却不能让他们对事业有所追求。父亲是一个车间主任,当年似乎挺荣耀,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却备感失落,要钱没钱,要权没权,随时拿自己当个干部,更能惹人耻笑。他的乐观、随和成了一种可悲的表象,杯中之物才成了生活必需的麻醉剂。有那么一天,与工友喝得酩酊大醉,胃部大出血,抢救不及,提早见马克思去了。那一年,柳星才刚上初三。星妈很坚强,在丈夫的追悼会上居然没掉一滴眼泪,或许表现了一种工人的刚毅,或许是出于一种真正的解脱。但就在老公下葬的当天晚上,她在厕所里蹲了半小时,没传来水响,只听见呜咽。此后每天,尽管她都装得若无其事,但总能看到眉宇间那一道抹不去的愁绪。正值青春期的柳星失去了同龄人应有的美好时光和开朗心境,变成了缺乏人缘的“忧郁王子”,随之而来的便是中考的失利及与省重点中学的失之交臂,气得星妈直掉眼泪。就像中国男人踢足球,严防死守换不来摧城拔寨,临门一脚总是欠火候。因为当父母的坚信成功唯有华山一条道——读大学,所以宁可选择进入普通中学,也不去重点职中。不幸中的万幸,三年的努力不算白费,柳星考上了唯一市属本科大学——C城大学的广播电视新闻专业,这可是老柳家50年来唯一的大学生。为这个历史时刻的到来,星妈不得不破费一次,在餐馆摆下席桌请了好些亲友前来庆贺,着实热闹了一番。记得那晚,看不到星妈的愁绪,只看见她夺眶而出的喜泪。春去秋来如白驹过隙,从懵懂少年长成毛头小伙,和其他同学一样,告别了净土一般纯净而又封闭的象牙塔,同样面临生存的压力。各大媒体均已人满为患,记者梦、主持人梦不得已暂时搁浅。在一次次的应聘中,在一个个招聘陷阱中,实现自我价值的理想主义和回馈家庭社会的热情已被磨蚀殆尽,柳星曾经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一家报社,三个月后,人家便要他走人,四个月内,新进人员统统下课,各奔东西,此后前途也是一片黑暗,只能看见惨淡的星光。“学好数理化,不如找个好爸爸,而我的爸爸还在地下看着我发愁呢。”稳定的生活是星妈盼望出现的,柳星总算找着机会,在一家民营企业当了几年的行政助理,整天跟电脑、打印机、传真机、公文及各种会议亲密接触。“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理想虽然被暂时封存,但心中那一把炽热的**还在蠢蠢欲动。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他居然在各企业都在调整人事结构的当口提交了辞呈,理由很简单——希望能进一步地谋求发展,做自己想做的事。公司领导自然在例行公事中表现出一番挽留的热情后,任其走人。大三实习时就说过:“做新闻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性格。”会是如此简单吗?显然不是,这个从小受古道热肠的老爸、一部部宣扬侠义精神的武侠小说影响的男孩,希望能通过新闻工作看到更多的东西,揭示更多的真相,当上实至名归的“无冕之王”,这才叫有成就感!因此,乍一看谨小慎微,实则闷骚冲动;乍一看胆小怕事,实则敢作敢当。辞职是因自认为觅得了一个更好的机会——C城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的记者招聘,从来不畏惧任何考试的柳星顺利通过了考试,拿到了录取通知单。然而,竞争是如此激烈,何况是不一定公平的竞争,终于让柳星再次成为牺牲品,再次走上那条前途未卜的求职之路,也再次下定下过无数次的决心:“再也不碰什么新闻!”似乎已到了破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