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妈的,这时候断了!”柳星骂出声来,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落。他们的处境非常不妙,如果路面的塌陷蔓延到他们的立足之地,可以想象,车翻人倒,统统滚入深谷是极有可能的事,但是目前他们不能再前进,除非能有天生神力搬开巨石,要么就身生双翅飞越山谷。很显然这都是痴人说梦。能做的就是带上各式设备离车步行,走多远算多远。某陆航团并未疾速赶到实施援救,也许让另外的事绊住了。徐迟和谭成已感到衣衫尽湿,电视台的几个男孩已经不由自主地哭喊起来,心理防线已开始崩溃。有许多画面在柳星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他想起了很多人和事:“就这样光荣了么?”海市卫星电话再度发出轻细的“嘀嘀”声,打断了柳星的思索。他和徐迟、谭成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韩月的声音:“我们已再度联线前方记者,请他们讲述现场的情况。”徐迟抢过话筒,大声地告诉韩月:“现场情况对我们相当不利,这段山路断掉的可能性极大,另外,我们背面的山脊上还有山石滚落……”话音未落,一块高压锅大小的石头砸在了采访车的后窗玻璃上,发出“砰”的巨响。话筒那边的韩月听到声响差点儿跳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好象是玻璃被砸的碎裂声音,你们都没事儿吧?”“我们都还好,就是采访车受了点儿伤……”说话的却是柳星,“徐迟老师烟抽多了,加上旅途疲劳,有点失声,所以由我来做他的代言人。总的说来,今天的收获很多,演艺明星XX到达Y镇进行爱心演唱,总理再次发表重要讲话,大批的帐篷、食物送到了灾区,三十四位孤寡老人已被紧急运送到M市。总之,我们采集了大量的素材,准备回来做一个名为‘苍天无情人间有爱’的专题报道,但是,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完成这一切……”“我坚信你们会平安回来,一定会的……”韩月的声音有点颤抖。“承你吉言。徐老师对我说,这次可苦了我了,因为他是老记者,我是实习生;他是没人牵挂的老光棍,我是还在等爱的小青年。呵呵,当年我在报社实习的时候,有位责任编辑就说过,实习生也是记者!我很高兴能和他并肩作战,你也知道,徐教师的嗓子就那味儿,沙士比亚左声道,做有声报道的时候还得靠我。”此时此刻,柳星的声音异常平静,演播室里也异常安静。“是的,你是我们这儿重要的一员。到了这时候,就不要再瞎煽情了……”韩月想学着柳星的口气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怎料话一出口,视线便一片模糊。“哈哈,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功力,我要是回来了,一定得好好地向你讨教。再有,我希望你能兑现承诺,请我吃顿饭,然后我就从帐本上把这笔帐给勾掉,你看如何?”也许是预知获救可能性较小,柳星索性抛开公事,扯些闲篇儿。“好的,没问题,别说是一顿饭,天天请你都可以。”韩月禁不住抽泣了一下,无语凝噎。“韩月,你没事吧?我们尚且健在,你不用太过担心……世事难料,这场大地震来得如此突然,几乎让所有中国人都措手不及,无数条鲜活的生命瞬间消失无踪,无数个原本完美的家庭瞬间支离破碎,我们只是暂时遇险,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确实给我留下了遗憾,还有事儿等我去做。”“比如呢?”“比如,我目前还是孤家寡人,放着你这么一位大美女在我身边,我总得试着追追吧。”不知这是真话还是玩笑话,似乎都击中了韩月心底最脆弱的部分,她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泪水夺眶而出,但她还是努力地定了定神:“很高兴能得到你的欣赏,别忘了,现在是现场直播,成千上万的听众正在关注你们的处境。说实话,你们害怕吗?”“实话实说,本来我很害怕,估计徐迟、C城电视台的记者也一样,但是现在害怕也没用了,我不敢跟舍生忘死的抢险官兵相比,但此时此刻,此种环境反而激发出了我的一种英雄情愫,你可别笑我。以前我接受你采访的时候曾说过,我很想在媒介立住脚,但我很笨,在从业的路上找不着北,这么多年碌碌无为,没想到这次倒有机会舍身成仁……对了,如果我们真的光荣了,你说那些报纸的熟人会怎么写我们,会用多大字号的标题?徐迟好象正打算帮他们拟通稿,扔掉烟头奋笔疾书呢。”话筒那边的柳星侃侃而谈,这时徐迟也凑过来大笑一气。“如果你们真的如此乐观,肯定是好事。我只想告诉你们,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放弃希望!所以,我们必须知道你们现场的一切情况!”韩月擦了擦眼角。“现在的情况更糟,那车的四分之一已经悬空,而我们不敢动它,因为后退的路已不复存在了,新华社的同行真有先见之明,他们退出了这一百米……目前我们几个人都平静下来了……趁现在还能说话,我想把徐迟刚写好的文稿念给大家听听……”信号已越来越弱,但还能听见柳星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本台消息,9月16日上午10点,带着对灾区人民的无限挂念,记者从W县Y镇驱车离开……”又是一阵刺耳的吱吱声,就像是电波的垂死挣扎。“喂……喂……”这一波的直播时间快到了,信号也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