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角恋

桌上有张便条，字迹虬劲有力：“星星，手机联系不到你，如果回来了，赶紧到第一医院来，你妈生病了，需要住院！”这是在杂志社当总编的姨父的留言。这当妈的，身子骨平时看着挺硬朗，连个伤风凉寒都难得一次，什么大病需要她住院的？柳星紧张得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手机联系不到我？”摸出手机一瞧，糟糕，没电了！赶紧充上。“唉，这几天止不定让她担了多少心！”顾不上梳洗打扮，立马锁门，下楼，骑飞车前往医院。院如其名，这可能是全市硬件条件最好、技术力量最强的一家医院，每天不知有多少大爷大妈像善男信女领圣水一样到这里购取处方药，每天不知有多少内外科患者像送货一样被推进院里，也不知有多少患者家属在为失去亲人而呼天抢地——这里的太平间都比其他医院的大。一进门，柳星就险些撞到一张由护士举着输液瓶开道的病床，病**躺着一个翻着白眼的中年妇女，口里有出气没进气，似乎命不久矣。终于在消化内科查到了星妈的床位，进了病房，凑近床头，高喊了一声“妈”，便迎来劈面一记耳光。耳光自然是星妈赏的，她刚醒来：“你这混小子，还知道回来啊？你妈要是死在这儿你都不会管！”说着说着便“哇”地一声哭起来，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时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柳星摸着火辣辣的面颊，一时语塞。星妈足足发泄了半分钟，引得值班护士都过来打望，生怕她一时激动扯掉了输液针，好在她折腾了一会儿，便又无力地昏睡过去。“你是她儿子吧？你妈得的是急性胰腺炎。”不等柳星询问，值班的女医生便抢先说道，“瞧你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妈。要不是及时送到医院里，很危险的呢！你知道吗，这胰腺炎患者的死亡率能达到40%！”柳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惶恐不安地连说抱歉，直到医护人员离开。这时候，坐在床边的姨父王德晓也开了口：“你肯定不知道，她一大早起来就大吐特吐，并且肚子疼得厉害。幸好我们两家住得近，你妈忍着疼给我们打来电话，我立马开车过来送她上医院。”这个精悍的小个子男人，跟星妈同岁，目前是美食之粹杂志社的执行总编，为人沉着稳重。柳星一直觉得，老妈当年没有选择姨父是一个天大的损失。“姨妈的情况怎样了？”柳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唉……别提了，昨晚我还去陪过她，她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王德晓叹了口气。柳星的姨妈两年前出了车祸，也是性格使然，当她大大咧咧地穿越马路时掉以轻心，一辆面包飞驰而来，刹车已经失效，姨妈被撞得飞上了车头，结果……说来话长，柳星的父亲柳向东、母亲叶淑娴、姨父王德晓、姨妈叶淑贞都是一个公司的职工。柳向东是公司生产基地车间里的技师，热情正直；王德晓是公司食品卫生科的科员，深沉内敛。柳向东身手不错，经常在公司的体育比赛中露脸；王德晓则喜欢文学，时不常耍耍笔杆子写点东西。在那个体育健将充老大的年代，柳向东自然在基地更有女人缘，女工叶淑娴、叶淑贞姐妹都同时为他着迷，柳向东偏偏只对叶淑贞在意，而王德晓则对叶淑娴情有独钟。他们就这样上演了一出甜密而苦涩的四角恋。文化的力量总是无比强大的，食品卫生科开始创办行业杂志《天府烹饪》，接受过良好教育，文思敏捷的王德晓很快由该刊的小编辑成长为副主编，在他和一干精兵强将的努力下，《天府烹饪》由季刊成为双月刊，继而成为月刊，改名为《美食之粹》，逐步走向市场，经过十年的打拼，终于让杂志成为了全国发行量最大的专业烹饪刊物。其实在杂志改名前，食品卫生科就受到了公司领导的嘉奖，叶氏姐妹也对王德晓刮目相看，特别是妹妹叶淑贞，逐渐对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人失去了兴趣，而柳向东除了顺利地升任车间主任，好象也没什么惊人之举。王德晓却依然对叶淑娴不改初衷，在一个公司举办的舞会上，一向内向文弱的的王德晓大胆地向叶淑娴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一时间让她好生为难。在爱情方面女人都是自私的，叶淑贞按捺不住，当即冲上台来大呼小叫，又哭又闹。从小到大都不愿跟妹妹争夺东西的叶淑贤认为自己在婚恋方面尚有退路——柳向东，便强作大方地拒绝了王德晓。从这一刻起，便注定了她在婚恋方面不会有完满的结局。柳向东就算再不智，也看出了这当中的隐情，他的态度便来了个360度的大转弯，当众大声宣布自己其实最喜欢的是叶淑娴——毕竟她曾迷恋过自己，这一举动在当时引得了工友的一片掌声，在众人的撺掇下，他大胆地上前拉住了淑娴的手，并且一脸坏笑地要王德晓做自己的“内弟”。王德晓对叶淑娴的选择非常失望，但又拒绝不了淑贞的情意，几经反复，也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淑贞。他们这两对大龄青年在同一天拿到了结婚证书，又在同一天举办婚礼，就连生小孩也差点在同一天——柳星的表弟王晨只比自己小几个钟头，柳星生于半夜，而王晨生于第二天清晨。不幸的是，柳向东酒后胃部大出血，英年早逝；叶淑贞两年前碰上车祸，成为了植物人。造化弄人至斯。柳星本想问问姨父是否还爱着妈妈，但是看到王德晓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也觉得这样问话显得不合时宜。